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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何自明的声音低沉但很清晰。
“自明?”
“嗯。”
“你在干什么?”
“……正准备睡觉。”
“这么早?”
“有点感冒。”
“……严重吗?”
“不。”
“……夏成蹊回自己家了?”
“嗯。”
“……”
似乎能感觉到曲正彦的停顿,何自明继续说,“他等会儿就回来。”
曲正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初二回去。”
何自明没说话。
许久,曲正彦说,“去睡吧,晚安。”
“晚安。”
合上电话,曲正彦凝视着远处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绽放的烟花,隆隆的声音传来,空气震颤着,有一种热闹到极处竟而凄清起来的味道。
何自明的语气很平静。
曲正彦出神的想象着他对着话筒说话时会是什么表情。如果站在他面前,他会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即使相隔千里,只是通电话,也分辨得出他在仔细地听,认真地回应,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但是曲正彦仍然觉得他们之间有着深深隔膜。
何自明像是站在地铁通道对面的站台上,侧着头,静静凝视自己。他们中间是一人深的轨道,风驰电掣的列车,川流不息的乘客。他们可以看到彼此,但如果想握到对方的手,就必须绕过千山万水。不知道为什么,曲正彦就是知道,何自明不会过来找自己,只有自己过去。可是在他翻越阻碍的时候,他担心何自明已经被人流挤得不知所踪。
何自明会顺着时间、社会、人群……生活的力量而移动,生活让他怎样,他就怎样。他也许愿意与曲正彦在一起,喜欢看着他,留恋他的气息,在心里高兴着与他重逢,可是如果生活必须让他们再一次分离,他也只会那样静静地看着曲正彦离开,不说一个字,也不会试图阻止。
曲正彦不知道以前那个对一切那样自信那样霸道的杜咏珒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只知道,他不想成为何自明生命中“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那样东西。
回去的机票订在初二下午。上午曲正彦在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景云琳拿着要给他带走的一些特产食品进来,坐着看小儿子打包,最后还是忍不住调侃他,“这么急着回去,是不是想女朋友啊?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曲正彦的动作停了一下,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事情,坐到母亲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
景云琳被逗笑了,“这是干什么?”
曲正彦很认真地说,“妈,我在那里遇到一个人。”
“嗯,然后呢?”景云琳含着笑意连连点头。
“是小珒。他改了名字,随他妈妈的姓,他现在叫何自明。”
景云琳睁大眼睛。
“妈,你还记得他吗?”
他妈妈像木偶一样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这样啊……”语义不详,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他在北京,没想到会在那里看到他。”
景云琳看着儿子的脸。他一直延续着小时候那种沉稳的性格,很少看到他将自己的情绪向外释放,他高兴时沉默着微笑,悲伤时沉默着忧郁……只有在那个孩子的事情上,才能看到他激动的样子。
“是吗?”她问,“真的是杜家的小珒?他现在是什么样的?”
“……他变了很多。”曲正彦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说,“妈,你以前不喜欢他,是吧?”
景云琳微笑,承认,“是不太喜欢。”
“他现在不像小时候了,我觉得如果让你来评价,或者会说他长大了,也懂事了。但是我想你大概也仍然不会喜欢他。”曲正彦注视着母亲,“你也许不会像以前那样讨厌他,但也不会喜欢他。”
“为什么呢?”
曲正彦想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说明自己的感受,他想了一会儿,说,“他现在很好,对同事和朋友都很照顾,他工作认真,脾气很好,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可是他也是一个消极的人。对很多事情,都很消极……”
景云琳沉默了。
“他根本就不在北京,他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工作,过年也留在那里。他说那里是他的家……他一个人的家。我们见面时,他认出我了。可是如果我没有看到他,他也不会叫住我。他会这样的。我对他好,他不会说什么,我对他不好,他……也不会说什么。”
曲正彦注视着母亲的眼睛,“我见到他之后,常常想,我们小时候那么好,可是即使我只是象普通朋友那样跟他客气地打个招呼,然后在那边工作上三个月就走掉,把他抛在脑后,他大概也是什么都不会说不会做的。”
景云琳嘴唇动一下,想说些什么,又迟疑。
曲正彦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他说,“妈妈,他喜欢我!”
景云琳怔住了。
曲正彦忽然丧失了气力,他俯下身去,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捂住脸。他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许久,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似乎从很深的地底传来,深沉而痛楚。
景云琳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他肩上。
有些话是她几乎冲口而出的,但是看到这样的曲正彦她就知道了,她没有办法说。
两母子一声不吭,都在悄悄平复自己的情绪。
半晌,景云琳才开口,“那么,你高三那一年忽然跑去北京,就是为了找他吗?”
那一年儿子的失常让曲先生太太都非常诧异和生气,不仅仅是因为一向被视为很懂事的小儿子忽然干出这样一件荒唐的事,更是因为他们问不出来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景云琳当时其实是有一点预感的,但她没有说出来。她觉得,一种朦胧的情感,不去揭开那层雾纱,也许随着时间和人物的更迭就会变得淡薄,可是若挑明,反而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应。
“是。”曲正彦抬起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因为什么呢?”景云琳问,同时,她已经知道儿子会回答什么了。
“……因为罗涛告诉了我一些事。”曲正彦看着她,“关于小珒打架那件事,后来的结果。”
往事
那年秋天开学后,除了最初在医院那惊鸿一瞥,曲正彦再没看见杜咏珒,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杜家院门深锁,一个人也没有。
事实上,当他关在学校里时,外面是发生了一些事的。只是这些事最初是被遮掩着,后来流言才慢慢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大人们在谈论的时候是避着孩子的,小胖子罗涛很久之后才东拼西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原本答应见到杜家老太太就给曲正彦打电话,可是到这时候他却觉得恐怕很难再在这个院子里见到那位嚣张跋扈的老太太了。
但电话还是要打的。
曲正彦接到电话时很激动,“谁回去了?是小珒还是他奶奶?”
“没。”罗涛说,“都没回来。我跟你说,我听我爸他们说,杜院长要调走了。”
“调走?”曲正彦一呆。
“嗯,听说学习完就要调。”
“调到哪里?那小珒呢?”
“算平调,可能是省教委,他们家可能要搬了,不过肯定还是在本市。”
曲正彦并不关心这个人,只是急着问,“调就调吧。可是小珒呢?他怎么可能两个月都不上课呢? ”
“那个,嗯,”小胖子吞吞吐吐,“小彦,我觉得杜咏珒可能不会回来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曲正彦没反应过来。
“大家都说,他跟他妈妈走了,去北京了。”
曲正彦呆了呆,不解,“他去北京干嘛?去北京上学?”疑问的同时,他脑子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猜测杜咏珒是否因为日后要考电影学院,所以先就近去那边的高中借读。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那个……大概吧。”小胖子回应的很迟疑。
曲正彦察觉了,“怎么?”
“嗳,小彦,我听院里的人说,他是被他爸爸和他奶奶赶走的。”
“……什么?”曲正彦吃了一惊,本能地不相信。他叫出来,“不可能!”
“我开始也觉得不可能,”小胖子小声说,“可是他们说,说他是同性恋!”
他的话好像一记炸雷劈在曲正彦脑袋上。
“哎,那个,小彦,你跟他那么……熟……你知道啵?”小胖子悄悄问。
曲正彦能听出他语气里那种既是好奇想探问,又含着丝微的同情,但又有点想保持距离的疏远和对未知事物的排斥,种种情绪裹夹成一种小心翼翼。曲正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本能地想掩饰,有点结巴地替小珒辩白,“他不是……”
“可是他们说是他自己承认的。”
曲正彦愤怒地嚷出来:“这个他们到底是谁啊?”
小胖子被他的火气吓了一跳,“呃……呃……”
“说不定是有人乱说的!”曲正彦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的,”小胖子虚弱但很坚定地反驳,“不是。我舅舅在分局上班,你知道的吧?”
曲正彦“嗯”了一声。
罗涛的舅舅是警察,就在本区分局工作,有时会到罗涛家来做客,他见过的。
“是我舅舅说的,杜咏珒打架的酒吧在他们辖区,所以这事儿是他们处理的……”
曲正彦呆呆地听着。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在他上火车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天,也恰好是杜咏珒的生日。
诚如他那天接电话时的猜测,杜咏珒又去了那家酒吧,并且喝了不少酒,然后给他打电话,然后被挂掉。看情形他之后一直逗留在那里。
架是接近凌晨的时候打起来的。杜咏珒以一敌三,被打的包括酒吧老板和两个常在这里混的无业青年。杜咏珒用椅子砸断了其中一个混混的肋骨,老板和另一个人也都被打的鼻青脸肿挂了彩。他自己则被酒瓶击中脑袋,当场昏迷。有怕事的人打了电话报警,分局的人赶到现场,该带走的带走,该送医院的送去了医院。
因为其中两个当事人都伤势不轻,所以这事儿压了些天才开始处理。曲正彦就是在这个空当儿去看杜咏珒的。
没过两天,杜咏珒清醒过来,杜家便决定开始追究责任,坚持要告对方故意伤害。而对方也提出了相同的告诉。于是警察分别去询问当事人事情的起因经过,在杜咏珒这里,他们听到了令人十分吃惊的说法。杜咏珒说对方三个人意图趁他喝醉酒意识不清时强行与他发生xing guan xi,他是出于自卫才把对方打伤的。
警察和杜家人都傻了。
这分明是qiang jian!将近十年前,社会还没有那么开化,即使是女性遇到这种事,也有很多人觉得难以启齿。有些人甚至不敢去报案,身为受害人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就因为害怕周围人的异样目光。更何况,这次居然发生在男性之间,传出去,只能是更大的丑闻。
杜院长和杜老太太立刻决定把这个压下去不提,只告伤害。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警察,问出这种新鲜事来,也难免不当成八卦私下交流。于是,对方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这个消息。
接下来事情急转直下。对方声称,杜咏珒本身是个同性恋,而且品行不端,经常出入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