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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茴的特别,大概是自幼与晓晨玩到大的关系吧?否则依她有那种没大脑的母亲而言,能教出什么有特色的女儿?
不可否认,夜茴的影像深深烙印在他心版,比晓晨小姐更重上那么几分,更是分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快要不务正业起来了。
他想追这个小女生吗?不会的!她这么的小。
但若没有特别的感觉,以他忙得分身乏术的情况来说,根本不该分出不必要的时间来浪费在她身上了,毕竟他已能确定单夜茴对晓晨构不成威胁。
那么,此刻他耗在这儿是做啥?
不期然的,他心中自动跳出一首诗,缓缓回旋在胸臆。那是什么诗?模糊的搜寻,一直找不到明确的字眼来唱起,是什么呢?
“我是那上京赶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而春天是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长……”
好不容易找出那最贴切的“黄河”,却再度震惊于那早已是先一步由夜茴口中吟唱出的小调。
那是温瑞安的“黄河”,他一直在找寻的字句。
她在春风下微笑,坐不住的轻盈身形又穿梭在花间寻芳,一次又一次的唱着、唱着,也在他心臆震着、震着。已经没法再有理智,没法再有心魂,像是来自沉睡深处骤然敲来一声巨鼓。他知道,有些事情改变了,并且再也回不了最初那无风无雨的淡然了。他只能——陷落。
应和着她正吟唱的诗,他默念着最末字句:
“——就是爱情与失恋
使我活得像乱石刻云惊涛裂岸的第一章。……”
第4节
唤醒她的,不是晨曦的第一道阳光,而是塞在耳边的无线话筒。
“大哥打来的电话。”夜茴赤脚由她们相连的房门走过来,暖软的地毯静谧了足音。
“喔。哥哥,该说早安还是晚安?”她沙哑的声音沉潜在半睡半醒间。
“还在睡呀?”莫靖远宠溺的口吻含着笑意,从遥远的太平洋彼岸传来。“听夜茴说你去外公家住了三天才刚回来是不?”
“嗯,去看了妈妈的花圃,今年花匠改植了一园玫瑰当主题。”
“有没有看到新奇的玩意呢?”
“哥哥,您在暗示什么吗?我都听不懂耶。”逐渐清醒中,她挣扎着半坐起来,站在一边的夜茴早已替她垫好背后的羽毛枕。
“晨,除非『那人』怠忽职守,否则你该看到了某位唐姓员工的出场了。而我们都知道那样的人不可能有操守上的问题。”
“是外公的主意吧?你怎么不阻止?”前日舅父们仍不改大惊小怪的态度,直诱哄她索性搬来莫家长住,别教单家的乌烟瘴气污染了她纯洁的心灵。
“如果你见过他,一定知道他固执得让人不愿浪费口水劝阻。莫家栽培人才的手腕,通常或多或少给了些恩惠来取得别人的愚忠。咱们祖训开宗明义就有这么一条:施恩是世上最便宜的收买。”
晓晨嗤笑了出来,清晨的第一波喷嚏也就这么引了来。不知何时由厨房转了一圈回来的夜茴,已奉上一杯山楂茶。打完喷嚏、道完谢、呷上一口茶,才有空回应兄长的话:
“谎言不会因是善意而被宽肴;不望报的施恩是为了得到更赤诚的奉献……。”
莫氏家训“营商篇”总有一些令人喷饭的名言。小时候读书读累了,总爱跑入外公的书房翻阅那些泛黄斑驳的“宝典”来笑上一笑。如今她可以随口背诵上好长好长的一段。
莫家享尽荣华富贵近百年,这些处世之道的奉行,正是昌盛绵延的主因。虽厚黑得难登大雅之堂,亦不敢与古代“诫子书”、“颜氏家训”、“朱子家训”并论。但事实摆得明白,仁义道德的大话说尽,如今朱子何在?诸葛何在?颜之推何在?在的只有文字,教导着崇高无上的道德标准,却无法行于世,无法实践,只能是理想。
信孟子的“性善”,不如信荀子的“性恶”。把人性定位得低下,所要求的标准便不会太高调严苛。符合人性的家训才会有利于子孙的传承生存,否则,立意再完美的家训,终究也只能摆在故宫当好看的装饰品罢了。
名利双收的不二法则:要能做事,也要能造势。
呀,伟大的“莫氏家训”。多少人渴望而不可得,得之却又不能意会。多么的可惜可叹!
“晨,别又笑岔了气。”电话的另一头,可以想见莫靖远又笑又担心的表情。
“不笑了。我正在喝山楂茶,加了枫糖,是你上次寄回来的,味道很好。”
“是夜茴的手艺好吧?有没有谢谢人家?”
“有呀。”将杯子递给夜茴,她专心讲电话:“哥哥,你是不是没告诉『他』我的长相与性情?”
“外公当你是小公主、小心肝的疼着,形容起你便不脱主观的认定。唐劲既已接收了谬误的资讯,我又何必多事的纠正?何况你是我们心目中的小公主没错呀。”他早料到唐劲会搞错。毕竟吕莫若的事件闹得方兴未艾,八卦杂志错把冯京当马凉的以为夜茴是正牌大小姐,照片早已上报。单莫两家为了保护晓晨的安全并不纠正,加上夜茴一向以保护晓晨为优先,只会误导媒体得更严重。恭逢其会之下,唐劲想不误认也难。
“你可以澄清的,不是吗?”莫靖远笑道。
“我为什么要?他自己搞错怎么能怪我?”
“就怕心思生变,到时难善了喽。”
“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她甩开心口突来的沉郁,不愿自寻烦恼。
“是呀,谁知道呢。”
她不喜欢哥哥语气中的调侃。正好佣人上来叫人下楼吃饭,她对兄长道:
“今天爷爷奶奶在家,要求所有单家人开早餐会报,不下去不行。晚安大哥,祝你有一个好梦。”
“代我的缺席向他们致意。”
“我会的。”
收了线,她跳下床打开落地窗,阳光暖呼呼的迎来。无论如何,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单家常有不定时聚会的情况。只要大老们一个兴起,号召令一下,凡侍在台湾的单家子孙无不飞奔而来,生怕震怒龙颜,少了以后自己可以分得的利益。
也通常只有在这时候,单晓晨才会见上父亲一面。这次开会的地点选在单毓琉的宅邸,也就是单晓晨长年居住的地方,宁静的大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与单老爷胼手胝足奋斗创业的还有他的胞弟;他们又各自有了大小老婆,努力开枝散叶之后,第二代共有六个男丁,女儿嫁出门自是不作数。六名男丁再延伸到第三代就非常可观了,户籍内承认的有十一个男孩,十三个女孩。在这么浩大的阵容下,也难怪那些挺着肚皮上门求名分的女人们总是不破当一回事的撵走。天晓得还有多少未列籍的骨血成了单家风流男子的见证。
女眷一向不列席参与聚会,但单晓晨地位超然,每每聚会总要她坐在一边,不发言亦无妨。
对莫家的景仰,以及对莫若怡的愧疚,再论对莫靖远的期许,在在建构了单晓晨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她风流的父亲也总是对她小小翼翼,重一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对长辈们一一打过招呼,单晓晨优雅入坐。
“对不起,我睡晚了。”
“阿菊,快些给小姐送上一杯牛奶,别让她一起床就凉到了。”单老爷威严的在首座唤着。
“牛奶来了。”其实不必老太爷吩咐,菊婶早已俐落的送来。
“谢谢。”她对老厨娘一笑。
“晓晨,最近身体好不好呀?有没有过敏?”坐在她身边的单毓琉笑问。
“早晚比较敏感,过了就好了。”
“哼,你要真有心,怎么会抱着你的拉丁美人在巴西狂欢一个冬天!?”单太爷怒火高张。这次的聚会,正是针对吕艳若那女人。绯闻!绯闻!这些中生代只会给他闹这种笑话,搞得公司股价随着绯闻而跌停了好几天,那吕艳若是决心搅得天下大乱不可。全为了这些不成材的东西!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一直摆乎不了那个女人!”
“她要名分,不要理她就衍了。”单毓琉如果对摆平女性在行,就不会总有女人找上门闹。通常这种事发生时,他会跑到国外一阵子。只不过这一次没料到会闹那么久。
“什么叫不理她?她把她女儿送到晓晨读的高中,抱着她儿子天天给八卦周刊拍照。地想要什么你会不明白?!”单太爷怒斥,令一票位高权重的男子全低下头,不敢发言。
“晓晨,那女人没有打扰你吧?”老太爷问着。
单晓晨乖巧回应:
“没有,她们以为夜茴是我,找的人是她。”一票叔伯表兄们都不敢吭声的场面实在好笑。她塞了一口粥以防笑意泄露。
“总算君怡没有白收养她。”老太爷对庶出的子孙并不看在眼内。“还有,靖远有说什么吗?”放眼看向单家二、三代成员,老爷子兹兹念念的仍是姓“莫”的单家长孙,认为靖远是真正继承了他单某人经商天分的精英。一直以来,重大的决策总是在与长孙谈过之后才会定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几年为了得到这个本来就该属于单家的人才,单、莫两家暗自较劲了多少回合。老爷子更直接向幕僚表示:如果他会退休,必定是莫靖远进入单氏那一天。于公于私,老爷子只重视莫靖远一人,已是不必争辩的事实,因此他才会这么问孙女。
“哥哥没说什么。他说父亲一定会处理妥当,当人子女的,不该在这方面发表意见。”
“对呀,爸,靖远都没说什么了,代表事情一点也不严重,您就别生气了。”彷佛得到特赦令,单毓琉吐出一大口气。
“靖远是敬你为长辈,不好说什么,你就当真以为一切没问题吗?”老太爷就是气这些子孙只会惹事不会收拾的失败性格。莫怪他七十高龄仍要坐镇集团,否则单家早已成了泡沫化在空气中了。
“爷爷,堂哥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啦,不然他早回国了。”单和升也忙着加入消火队中。他是典型的单家第三代,有心努力,却能力不够;景仰莫靖远的一切,也愿自己是他,或能取代他,但又明白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羡慕、嫉妒、钦佩、景仰,交织成第三代的心结。
莫靖远什么也不必做,只消站在那里,便立即暗淡了其他十名男丁的光采,陷入宇宙黑洞之中。一直都是这样的。
“晓晨,你告诉爷爷,你的看法怎样?”单老爷不理会其他人了无建树的发言,直接问孙女。
单晓晨沉吟了下。
“其实我觉得吕女士一旦闹到连八卦周刊都不理她之时,一切都会淡了下来。所以她最后也只求孩子能入籍而已,不如让父亲买幢楼安置她们如何?”
“你跟你母亲一样明理宽容,偏偏你那不成材的父亲从来不懂得分别珍珠与鱼目。我为他订了这一门好妻子,他却女人不断来伤你母亲的心。”
每次说到这个,单毓琉运气也不敢吐出一丁点。妻子天生的病弱,在亡故后成了他风流的大罪之一。从未忠实过的他完全不敢反驳。久而久之,自己也认为得为妻子的早逝付上一点责任。
幸而每每这个时候,晓晨总会为他说话。
“爷爷,别这么说呀,妈妈自己身体不好,怪不得谁的。眼下就看父亲的决定了。”老是将绯闻当成国家大事讨论,她真的腻得不得了,一点地不想去沾。
“好,毓琉,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次你不能飞出国躲着。若搞不定那女人的事,我就撤了你的职,派你去大陆出长差!”
单毓琉在众人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眼光中,硬着头皮说出他没信心的保证:
“我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