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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呀……”她可以瞑目了。
“右叔不是说,等到了日本外海,会安排我们登上豪华游轮——他说是一艘四、五层楼高的大船,也许到时候就不会这么难受。”黑凝同时安抚着黑炼及右绾青。
“那也要我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右绾青悲观地说,放任自己陷入昏睡,好逃避晕船的痛苦。
黑凝失笑地摇头,再压低螓首,发现黑炼盯着她瞧,不禁问道:“你看什么?”
“你笑起来真好看。”
被他这么一夸奖,黑凝的反应却是探探他的额温,“你晕船晕到眼花了吗?”已经开始产生幻觉。
“你这种困惑的模样也好看。”他又有大发现。
“……”
“不说话的样子也好看,翻白眼的样子也好看,无能为力的表情也好看,想冰人的神情也好看。”他针对她此时流露出来的所有神情说道。
“请告诉我,我哪个表情最难看?”她会试图用那号表情来面对他。
黑炼想了想,花了很长的时间,仿佛他很难找到令他不满意的表情,终于他咧嘴笑,给了回答:“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时,最难看。”
黑凝淡黑的眉头微动,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回,实验室里跑出来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小老鼠,就溜进我们两人的笼子里,你一看到它就好喜欢,我们甚至偷偷将食物藏起来喂它,还替它取了名字——”
“黑鼠。”
“对,和我们两个同姓,虽然它是只小白鼠,但就姓黑。”黑炼笑着,此刻的他与黑凝,好像两个坐在摇椅上,回顾人生点滴的老公公、老婆婆。“那是我们生平养的第一只宠物——”
“也是最后一只。”
“它很可爱呀,还会跳火圈。”黑炼说话时,还夹带些肢体动作,让他的叙述听起来活灵活现。
“那是因为你想抱它,它看到你满手的火焰,吓得不跳也不行。”
“也对啦,它是满会闪避危险的,因为我浑身是火就得逃,否则被烧成烤老鼠就很无辜了。”
黑凝脸上所有表情都褪去,逐渐冰冷。“它如果会闪避危险,就不会爬到我的手上来,活活冻死在我掌间……”她说话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好像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
“我记得你那时好难过,好几天都不说话。”
“我没有。”
“有,你还哭了。”
“没有。”黑凝还是很坚持,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有,你抱着我,哭得好大声。”黑炼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承认,所以也不打算和她在“有”、“没有”这上头打转,自顾自地再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却知道你在难过,那时候是我觉得最不好受的,我讨厌你那样的“表情”,一点都不好看。”
黑凝的头发很长,坐在甲板上,长发流泄在地,当然,也披散在黑炼伸手可及之处,他每回要摸她时,总是屏着息、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烧坏她的发。他让自己心绪净空,让自己五指之间不带火焰,才慢慢握着她一绺细长黑发梳理起来。
“炼……”
“嗯?”
黑凝一时之间竟然有股冲动想告诉他,她忘掉那一切了,忘掉有个小女孩抖着手,舍不得地捧住冷硬的小白鼠身躯在哭泣自责,即使现在由他的口中拼凑回来部分记忆,她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心疼或是难过,就像个旁观者,无关痛痒地听着别人的故事……她想告诉他,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凝?”黑炼再唤。
她看着他,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她知道黑炼帮不了她,就算他心里多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也一样于事无补,只能看着她走向遗忘。
“炼,你前些日子在左派的生活,还好吗?”她改变了话题,不想再谈过去。
“还可以,是比以前在研究所被当成实验白老鼠的日子要有趣多了,左派的人还满新鲜的,可惜就是少了你。”满足中的大不满足。
“右派的人也很不错,我喜欢他们。”
“你在说“喜欢”时,嘴角能不能笑一笑呀?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你很久很久了,我会以为你在说违心之论耶。”
黑凝没理会他的说教,径自说道:“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右派。”
这句话,黑炼再听不出来她的隐喻就太蠢了。
“而当中不包含我的位置,对不对?”
“对。”她也不造作,诚实而坚定地点头。
“凝,如果我重新追求你,就像一个正常男人追求一个正常女人一样,你会给我机会吗?”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不给他完全肯定或完全否定的答案。
“正常?这两个字眼是不可能套用在我们身上的,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以前在、如今在、将来也会在。”
“凝,我们可以勇敢一点去尝试,或许结局会出乎我们两人的意料!”
黑炼的话,让黑凝笑了,但是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反倒苦苦的、涩涩的。
“我们当中,总要有一个人冷静,不能像你这样不顾后果。”
因为她害怕,最后受伤害最深的人,是他。
她会忘掉所有的感情,但他不会。
不能遗忘的人,往往最是痛苦。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除了酷酷的船长之外,没有人算得出来已经过了多久。
就在右绾青已经想直接跳海寻求解脱之际,一艘豪华游轮慢慢驶入眼帘,犹如救星降世。
原来右叔真的替他们三人安排好登上豪华游轮到日本,虽然同样是以偷渡的方式,但是平稳的大游轮总是好过一个大浪打来就颠簸摇晃的小船上千倍。
可是——
“原来右叔是这个打算呀……还猛拍胸脯说什么都打点好、安排好了,要我们三个人放心上路。”右绾青拧着眉,拇指压按着太阳穴旁跳动的青筋。
“没办法,右派不是没有钱吗?”黑凝的反应永远都一样,淡淡的,此刻她正在绑着脖后的绳结。
“那么……”右绾青闭起眼,像在隐忍什么,接着双臂一摊,展示身上那袭日式和服加上侍女围巾的造型。“叫我们上游轮当侍女也太过分了吧!我以为我们上船就可以快快乐乐享受一段海上旅游,然后再快快乐乐杀上仇家总部报仇,结果呢?我一个堂堂右派首领竟然沦落端盘子?!”
“同样可以到日本就好了,还是你想要坐小船一路吐到日本?”这样的话,酷船长的破小船还没走远,大概跳船再游个二十分钟就可以赶上——如果中途没被鲨鱼吞掉的话。
右绾青扁扁嘴,前几天的折腾她尝够了,也尝怕了!要她再回到小船上去摇晃颠簸,她真的情愿冒着危险用自由式游上日本!
“端盘子就端盘子嘛,谁怕谁呀!”右绾青踩着不情愿的步伐杀进厨房,黑凝当然也跟上去。
厨房里很热,一群同样打扮的侍女正等着大厨出菜,以便在第一时间替贵宾送上热腾腾的美食,她们说的语言,黑凝是听不懂的,倒是右绾青学过几年日文,简单的交谈沟通没问题,不一会儿就打入侍女圈子,和她们闲聊起来。
“她长得好像日本娃娃噢,头发那么长,留了多久呀?”
黑凝知道有一个侍女是指着她问话,但她不知道那位侍女问什么,最后还是透过右绾青的翻译,才知道她的模样似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在这些侍女眼中的黑凝,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气质,当她不发一语时,活脱脱就像橱柜里的娃娃——当然不是可爱或美丽那一型的,而是高贵又冷漠,给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距离感。这种气质有几分神似日本人偶大师园句昭浩的杰作“SUPERDOLLFIE”,白晰的肤,让她的唇色红得醒目,尤其穿上日式和服后,沁冷清艳的气质越发明显了起来。
“她是台湾人,不会说日文,不过还是要请大家多多照顾噢。”右绾青以日文回答。刚好黑凝也不喜欢与陌生人交谈,语言不通给了她一个更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开口说半个字。
“还闲聊?快上菜了!”一名看起来就是所有侍女领导者的女人突地冒出来,要大伙手脚俐落点。
众侍女不敢偷懒,立刻端着大盘子出菜。
右绾青与黑凝依样画葫芦,别人做什么,她们也做什么,要是犯了错,顶多被纠正一两句,倒也没出太大的纰漏——除了黑凝端去的菜以惊人的速度冷却掉之外。
挨过最忙碌的午餐时刻,她们两人总算能坐下来吃顿饭,不过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因为接下来还有整艘大船的清洁工作等着她们。
“黑炼呢?”右绾青敲打着自己酸痛的肩,这才发现好像少掉一个家伙。
“他被一个男人带走了。”去哪里黑凝也不知道,大概也跟她们两个一样——劳动服务。
“呀!黑炼在那里!”才弯过一个走廊,右绾青便眼尖地瞧见了黑炼高大的身影。
只见黑炼被一名妙龄女郎缠住搭讪,他一身游轮服务生的打扮,笔挺的小西装、黑长裤,看起来绝对不输给游轮上的任何一位绅士。
“黑凝,你猜他身上的衣服会不会烧起来?要是烧起来的话一定很精采。”右绾青很恶劣地破坏前方看起来颇养眼的美景,她被黑凝冷淡的态度误导,以为她对黑炼没有半分感觉,不会在乎黑炼和哪个美人儿拉拉扯扯,所以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喔哦!那个女孩子塞东西到黑炼手里耶,我跟你打赌,一定是她的房间号码,黑炼艳福不浅耶,一上船就钓到富家女,今晚春色无边噢!”
黑凝看着,默不作声。
明明心里想回应右绾青三个字——很好呀。
可是那三个字卡在胸口,沉淀在最疼痛的地方,仿佛如果要脱口而出,就必须用尽力量去撕扯开一层层的皮肉,才有办法顺利成语。
“让黑炼多认识一些人,他才会明白以前我们的生活圈是多么狭隘,在那个世界外面有多少更好的人,只要心里开始有了比较,他才会……放开我吧。”
黑凝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平稳地说着,是呀,她心底一直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她并不完美,会有比她更合适黑炼的人出现。
“对呀对呀,遇到死缠烂打的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这样,他愿意自动放弃也算替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男人呀,容许自己对女人说分手,偏偏容不得女人说不要他,哼哼,难以解释的大男人自尊。”
右绾青才发表完高见,随即又想到一点,忙着交代黑凝道:“不过,你不能让黑炼这么快就被别人钓走啦,他还要跟我们去报仇耶!多一个人等于多一个帮手,你要记住,利用完他再甩掉他!”唔,怎么突然觉得身旁窜过来一阵冷冷的风?
“有我一个人就够了。”黑凝应道,目光却胶着在前方,想避开,眼睛却眨也不眨。
“我是很信任你,不过黑炼看起来也满可靠的嘛。”右绾青瞧见黑炼和那名妙龄女郎已经快交谈完毕,女郎看起来心情不差,黑炼也一样。“黑炼会说日文吗?”她这时才想到,那两个人是怎么沟通的?
“英文。”远远的,黑凝隐约听到他们用英语交谈。
“他会噢?”
“我们都会。”
“你和他不是没有身分的“死人”吗?这样也能上学读书?”
黑凝摇头,“有人教的。”
说完,她没再多作解释,径自朝黑炼的方向走过去,不再与右绾青躲在一角。
“凝。”黑炼看到黑凝走近,全副注意力老早就不在妙龄女郎身上,只瞧得到黑凝这一身和服打扮有多美。
但黑凝却只是向他及妙龄女郎颔首,态度客气得像每一个在游轮上工作的侍女一般,没多说话,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