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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妍才醒来时当心亦璃多心,其实,即便不是亦琛的女儿,她也会援手。可偏偏是亦琛的女儿。好在亦璃只关心她的伤势,未曾多问半句。“好难闻的气味,我才不怕留下疤痕。难道亦璃只在乎这张脸?”
“在乎,在乎你的一切!”他微微笑道,放下石钵,捧着她的脸将药汁吹干,再离得远点儿,取张白绢遮住她的脸,单露出眼睛。他撇着嘴,一副忧愁的样子:“那时在离岛,你若来得晚了,我心中便怨恼,难免腹诽一番。想那面纱下遮挡着的兴许是歪鼻子裂嘴,还有大豁牙。”
洛妍气得粉拳相向,实在可笑,一笑之下,牵动眉头又生痛,禁不住吱声喊疼。
“才结了痂,别笑了!”亦璃抱她躺在腿上,细瞧了伤口。
“谁叫你逗我笑呢?”她一脸不悦,手指拉拉他嘴角,“大裂嘴!”
“乖,别笑了!一会儿又喊痛,听着都心疼。”他忽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洛儿,有一事,你定要实言相告。”
“嗯!”
“彤霏可是有意推你?”
她立刻慌了神:“亦璃切莫多疑。彤霏妹妹是为着拉住小沅,无意间与我撞到一起了!她虽娇气些,可绝非心怀叵测之人。”
亦璃勉强笑着点头:“可当初你二人落水?”
“小孩子都有斗嘴的时候呢!”她靠在亦璃的怀中,为林彤霏澄清是一回事,可她,终不能大度到将自己的夫君劝到旁人怀中。他要去,她不会阻拦,这已是莫大的悲哀。
这一日,二王奉圣驾往历代先王陵寝去了,有内侍递了骊姬的帖子来,不是传召,而是相邀。洛妍乘着小辇到了灵犀殿,入了暖阁,骊姬屏退宫人。洛妍沉住气,只颔首站着,等着对方先开口。
“沈妃说的法子似乎不奏效,想来是小园的惩戒令你心生嫌隙,故意戏弄本宫。”骊姬话语生硬,可那怒气分明是刻意装出来的。
洛妍假装诚惶诚恐:“臣妾委屈啊,娘娘!这法子洛妍试过两次,极为灵验。可宫外,牛眼不易搜罗到,又不敢惊动家父,再无机会见到家慈的魂魄。”
“或者有什么例外,不得相见。又或,不及你与令堂那般血肉至亲。”骊姬忍不住恳切问道。
洛妍站得离她近些:“娘娘,恕洛妍斗胆,可是与那想见之人有什么误会未有消除,或是他生前便不肯相见?”
骊姬黛眉紧缩,甚为忧虑,然思量片刻,又自顾自摇摇头。“不会——他不会——”抬头见洛妍一脸诚恳,她仍旧警觉,指指椅子,“赐座!”
洛妍也不急,坐下打量屋内陈设,金丝楠木雕花家具,隔开里外的是紫檀葡萄藤透雕八方罩,挂着百鸟朝凤的幔帐。更难数精致名贵的小摆设,极尽奢靡之能事。她有意扑闪着眼睛,做出羡餍不已的神色。
“你再细想想,可有什么疏漏?”骊姬冷眼瞧着洛妍强烈的物欲,起身将柄珊瑚如意赏给她。
洛妍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根本不瞧她:“没听闻有亲疏远近之分。苗疆的传说是两个故事,一个土司大人问遇害的马帮商客,寻出了杀人凶手;另一个是了却心愿,见到了幼时良师的亡魂。”
“沈妃!”
洛妍醒悟般,这才瞧着骊姬:“或者娘娘换个故人试试?”
骊姬欲言又止,洛妍心知她必是反复试过,否则哪里肯信。她自己何尝不是,前世试过,见到他的魂魄,这一世,几次三番尝试未果,才断定他尚在人世。洛妍漫不经心的道:“娘娘别是弄差了,或许分别多年的故人还活得好好的!”
“啊——”骊姬整个人怔住,神色大异,“你去吧!”
“娘娘?”
“去吧!”骊姬似乎被这个惊人的假设吓住了,再不曾看洛妍一眼。
“娘娘把这碧玉狮子也赏给臣妾,可好?”
骊姬麻木的点点头,挥手令她离去。
洛妍不至于张狂到毁掉赏赐,交与兰姑收好。她反复回味骊姬的举动,难道她不觉有愧?那句“他不会”,难道他们后来见过?依他的性情,绝不会责难于她。或者她的情未了?
不,她是不可原谅的。
未与沈儒信商议,这步棋可会走得过于急切、激进?势态已不容她缓,再待下去,难保不再有一个她心所不忍的轩芷汀。此刻,还能够冷眼的作壁上观般戏看亦璃与亦琛的争斗么?
作者有话要说:牛眼的说法我没查资料,为着一部电影。
城之内美莎的春灿の蝶
正月
《易》震——六二: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勿逐,七日得。
正月里亦璃陪着洛妍回了一趟沈府,沈儒信一团和气,比朝堂上显得亲近些,亦璃只论风雅,不提政事。席间洛妍借口胸闷,带着瑑儿出来走走。“翁婿间倒是和乐融融。”
“什么翁婿?我不过是妾室,王爷是主子。”
瑑儿一愣:“好端端怎么说这些?”她掏出封信递给洛妍,忧心的看着她,何必又何苦呢?
乃是亦琛亲笔,寥寥数语,却倍暖胸怀。久未谋面,也断了消息,她其实也担心他。亦琛太心软重情,虽抱着信念争夺,却有着孝和皇后阴影下的萧索心境。非此即彼的争斗中,过早的就去预估败北后的颓势,反而少了殊死一博的狠劲。“难不成想据为己有?”洛妍摊开手掌。
瑑儿不满道:“不过年节下逗逗你!楚王真是无趣,信里说了的?”她取出个精致的樟木匣子,“你肯定喜欢。”
的确牵动她的心,粉玉雕琢的一支莲花,花瓣修长,不似南国莲花。
“洛水瑶莲——可惜他不知道——”瑑儿打趣道。
“知道又若何?”
“可惜啊!那个叫什么情结的?对了,恋兄情结!你不是给我说过,你心智健全,不作他想。轩亦琛如今处处周详,只怕你反而不喜欢他。”瑑儿说得有理有据,素日教她的有用的东西记不住,偏这些闲暇时的玩笑话记得一清二楚。“我说得可对?”
洛妍笑而不语,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信笺,几次三番犹豫不决,末了还是将玉雕揣在怀中:“玉养人,人养玉,相互依存。”情感亦如是,她或许注定得做过冷情的人,恰似洛水寒风中的瑶莲,独自吐露芬芳,谁冒雪而来,就任谁采摘,由不得她主动去抉择。
亦琛,亦璃,沈儒信希望其间有她的良人——“瑑儿,回去吧!父亲要说的话,想必也对王爷说完了。”
待回到花厅,洛妍和瑑儿都吓了一跳,沈儒信竟醉得胡话连篇,拉着亦璃的手,反复叮咛托付:“你们都是受过磨砺的孩子,该当相互怜惜才是。洛儿不喜表露,却是个重情义的孩子。”
“父亲!”洛妍与瑑儿过去扶起沈儒信,“父亲醉了,别说了!”又转头对亦璃道,“请王爷少坐片刻!沈福,扶老爷回房歇息。瑑儿,为王爷斟酒布菜!”
亦璃也带着醉意,站起身朝沈儒信鞠躬道:“岳父大人放心,亦璃有生之年,定竭力呵护洛儿。”
按说客气一句便罢,沈儒信的话却意味悠长:“但愿不会所托非人。”言语中极尽悲凉之意,忽于醉中颂一短文:“仕有五瘴:急征暴敛,剥下奉上,此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此刑狱之瘴也;昏晨醉宴,弛废王事,此饮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实私储,此货财之瘴也;盛拣姬妾,以娱声色,此帏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病,病着必殒,虽在毂下亦不可免,何但远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归咎于士瘴,不亦谬乎!”寥寥百字,当真刺中为官之弊病。沈儒信仰天叹道:“今日贪杯了!一瘴!陛下,诚之谨记陛下训诫!”
“沈福!”洛妍怒叱一句,老管家连忙扶着相爷入内。
“诚之?”亦璃不解发问。
“父亲的号,不曾用的。为国之相,哪里有闲暇舞文弄墨。”洛妍自斟一杯饮了,愁气郁结,竟无力疏导。亦璃举杯相向,她勉强笑笑,又饮了此杯。
“岳父大人实乃国之栋梁啊!亦璃好奇了,岳父大人入仕之时,父皇如何与之亲厚?”
她反问道:“父皇之定夺,亦璃何故问洛妍?”见他不再动箸,“王爷,回府吧!”望向瑑儿:“你留下照看,待明日再回王府!”
一路上清冷月色洒在路上,不时有孩童在街角放花炮。“上元节,我陪洛儿去看灯市,如何?”
洛妍微微点头,心中忧虑中沈儒信难得一见的失控。五瘴,分明是封建君王束缚臣下的桎梏,令其殚精竭力、鞠躬尽瘁。沈儒信为着五瘴之言,孤清了半辈子,最终又能得到什么?
“洛儿?”
“何事?”
亦璃微笑着摇头:“到家了!”
家?她报以一笑,二人才下车,却被眼前的阵势弄得莫名其妙。王府外,三步一人,围满了禁军,大门处,更立着八个从四品宇都郎。自从二王议政,宇都卫的管辖权已交由沈儒信掌控,不见御笔,不得擅自调遣。
“何人大胆,竟敢在本王府邸放肆!”亦璃牵着洛妍的手,往府内走。
迎面从内走出两个人,除却长史官褚杰,另一人身着七品官服,跪到亦璃面前:“微臣上京令尹赵谨参见王爷!”
“赵大人,可是贼寇入了豫章王府?劳烦大人如此兴师动众?”亦璃言语和气,话中却带着刺。
赵谨,上京令尹,亦琛在东赤所书名单中便有此人。
赵谨不卑不亢:“启禀王爷,明日圣驾临幸王爷府邸,特命微臣前来清道。微臣也是照规矩行事,叨扰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亦璃面色大喜。洛妍知道,自他由宫中迁出,开衙建府,慎远帝未曾踏足半步,轩亦珩、亦琛多次奉驾于齐穆王府、楚睿王府。“圣驾什么时辰出宫,几时回鸾?”他的声音带着惊喜,“吃食是由王府预备,还是宫里带出来?”
“王爷!”赵谨呈上单子,“微臣唯恐有所疏漏,特意写明了,另有需王爷府上预备的,微臣已上呈王妃!”
“差事办得好!”亦璃指着褚杰道,“为赵大人备些车马费!”他喜不自胜,乘着步辇往府内去,命内侍将灯笼举高照亮,一路上细看那单子。待入了内院步行,还在研究。
“王爷,当心门槛!”洛妍呼道。
亦璃这才回神,朝她一笑:“你先回房,我去丽姿那里商议一下,她未出阁时,卓家曾经奉驾。”
看他急匆匆踏着月色而去,洛妍多少有些自责。内侍为她掌灯引路。“禁军都退出内院了?”
“回娘娘的话,都退出去了。申时二刻由宫里内侍入内院查看,将各房登记造册的人一一验明了。王妃屋子里有两个才买回来的小丫头,没在内府册子上,如今,已打发到庄子上了。”
“宫里规矩自然不同。二门外也排查了?”
“外边男人自然查得更仔细些!”
洛妍暗自笑起来,怕是骊妃娘娘有令,便是那去了势的内侍也细细查验了。果然骊姬有些手腕,哄得老皇帝临幸王府,才能顺理成章的搜查一番,可惜,无功而返了。想必骊姬也是做足了功课,才将目标锁定亦璃,以她之力,或许真能事半功倍。
她忽然有些担心沈儒信,压抑良久,今日何故当着亦璃失态?只愿事成之后能护着沈儒信与瑑儿全身而退。
卓丽姿到底是操持王府的女主人,事无巨细打理得漂漂亮亮,皇帝及其大小老婆的一应接待可谓面面俱到。她亲自在帝后跟前尽孝,让林彤霏陪着骊妃、淑妃,洛妍则陪着贤、德二妃。此二妃都是外姓侯爷家的县君,政治联姻入了宫,平平淡淡的没有子嗣、没有恩宠,也就宁静祥和,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