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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红色——王爷当真心细如尘,想来于国事亦能防微杜渐,处断决然。”
亦璃长笑一声:“老尚书是有福之人啊——”他眼角看着亦琛,再不能波澜不惊。满意的哼着,一手夺过朱砂,挥毫蘸满,大笔一挥,点了新科状元。
殿外侯着的状元、榜眼、探花鱼贯而入,领旨谢恩。
亦琛轻轻捧着茶碗,用盖子匀开浮沫,品了一口。除却榜眼,旁二人都是他门下的,外人不知而已。胜败的分晓如果能早来一年,在去春洛妍未嫁时,在昨冬身陷东赤时——在东赤,他就阻止洛妍回来,他早知,有了天堑关悬崖一纵,轩亦琛的死穴就袒露无疑。
上好的玉瓷茶碗摔在地上,碎成几块。“茶凉了,换一杯来!”
才走到偏殿,亦璃就瞧见兰姑拿着张满是红色水渍的绢子出来,顿时觉着落到冰窖,心神纷乱。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去,洛妍诧异的看他一眼,仍旧低头去吃草莓。
亦璃长舒口气,尴尬的耸肩笑着,过去搬个软凳坐到洛妍身边:“今日都吃了些什么?还是不想吃主食么?”
洛妍爱理不理的只专注于草莓。
亦璃讪笑着用手指擦掉她嘴角的汁水,在手指抹开了,极淡的红,怎么就看成了血?真是自己吓唬自己!恨不能这孩子明日就生出来,在眼前活蹦乱跳。这样的念头仅一刹,明日生出来——哪里能活?
“凉的东西,一次别吃太多!”他端开果碟,温柔的抚摸她的小腹,还不显怀,他实在太多忧心,太过急切。“还是让兰姑煲些汤粥,太医开的安胎药,再苦,想着腹中的孩子——你得多进补才是!”
她还感觉不到腹中是一个孩子,有血缘牵连的孩子,为着身体的不适,洛妍很难平复情绪,焦躁从每天睁眼就持续到闭眼。总是处于睡不醒的状态,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宁静的呼吸。总是处于饥饿的状态,却吃不下任何食物,勉强吞下些汤水不过是为着呕吐时不至于空腹吐出胆汁。面对亦璃的一味好脾气,是的,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笑着,轻言细语说着安抚的话。唯一不妥协的,她想去离岛,他却固执的认定唯有澹娴斋是最安全的地方。有皇命,皇命就能抵挡一切?
“其实,安胎药吃过多也是不适宜的。前三个月,胎儿会自然淘汰,就是说,如果他原本发育不全,不足够存活于世,那么,他就会自然而然的——”洛妍说的是科学,未知的因素那么多,如果,如果亦璃的关切是源于内心,希望大失望也就大,不如现实一点、客观一点看问题。何况,这个身体不足二十——话虽如此,她狠不下心说出流产之类的字眼。
亦璃将怒恼藏于胸中,一味说些宽慰的话。
几声猫叫,亦璃取个铃铛将猫三哄过来,把铃铛系在它尾巴上,猫三原地转了好多圈,亦璃孩子气的蹲在地上,拨弄着猫三反着方向又转。直到那猫晕眩得一头栽在地上,亦璃可劲儿的揉着猫三已显肥腻的身躯。
“好玩儿吧?”他一心想逗她开心,见她脸上有了笑意,趁机起身搂住她媚笑。
洛妍紧张的神经稍微松驰,他俊美的脸就在眼前,又笑得那般媚惑人心,这男人若要存心使美男计,怕是没几个女人能轻易逃脱。掰开他的手,洛妍坐得靠后些。
亦璃才有一丝不悦,洛妍在桌上抓个绒球丢到屋外,又用脚踢踢猫三的肥屁股,猫三一下子窜了出去,逮住绒球玩得不亦乐乎。“猫狗身上有肉眼瞧不见的小虫子,对孩子不好!你洗洗手再过来!”
亦璃答应着走一步,又急着转身,惊喜的看着洛妍。
“怎么了?”
他神神秘秘的笑着,老老实实去洗手。
这日亦璃兴致极高,一餐饭不是菜佐饭,全是他的笑声,哄着洛妍吃了半碗肉粥、几口芙蓉鸽蛋,他更是喜形于色。
到得屋外露水挂枝,月隐帘后,亦璃进屋将洛妍一把抱起,往正殿方向去。晚风拂柳轻扬,幽幽花香沁人心脾,却是玉簪簇簇绽放。
“白鹤仙的香果然独到!”
二人在花前站定,他仰头看看头顶朗月:“花前月下,娇妻美眷——夫复何求?”
“好兴致!我就说为何喜出望外,却是花开了!”洛妍不信他有如此闲情雅致,花前月下,便如重礼之下、美酒之后,女人容易上当些罢了。
亦璃低声“嗯”着,心里却别有思量。或许,洛妍并无外表那般冷漠。或许这个孩子不是她期盼着,来得突兀,好在,她下意识的在保护着孩子。小到避开猫狗的细节,她也能留意,对他而言,这是最大的欣慰。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令他有信心去呵护她,去呵护他们的孩子。
就像眼前的花簇,是母妃亲手种植的。“母妃,您若在天有灵,也请庇护洛妍,庇护您的孙子!”亦璃不信鬼神,可冥想的是母亲的亡灵,求的是心中最要紧的事,也就显得格外虔诚。
等他再睁开眼,洛妍看着那双清澈若水的眼,心也随之清澈明洁,话语也就温和了许多:“花神许了你什么?”
“许我儿孙满堂,与洛儿白头偕老!”将她的双手团团握住。今日,握住了朱笔,握住了她的心,都圆满了,当真是夫复何求。
“人不可太贪心,老天往往给一些不给一些!”他救过姬泠然,用一个孩子还了他的情,是不是就可以容许他们离开。她嘲笑虚妄的设想——花香不俗,仿佛能荡涤思想中浑浊的部分。是她太不懂得品味生活,如此景致,身边是足以令天下女子羡餍的男人,何妨虚妄一日。
亦璃对她的消极满不在乎:“我不贪心,只要一半就是了。好比白头偕老,让我的头发白了,你呢,还是青丝如墨。”他生性多疑,又细嚼话里的错漏,赶紧改口,“你要活到儿孙满堂,一头白发!我就算早早去了,心里也满足了。”他实在盼着她能嗔怪的娇怨,没有亦璃,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过,眼前是洛妍,学不来寻常女子的娇媚。
就算是哄他开心,她不该太固执。前世,她反省过,错就错在她的冷淡与固执。莞尔一笑,倚在他肩头:“花期年年,人亦年年。”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亦璃几乎不敢相信,怕转瞬即逝,若花月般易散。人亦年年,花开花落,还有明年。他搂她入怀,闻着染在发上的花香。
洛妍从他肩头斜望出去,月扯了抹云遮住姣妍。她的叹息很轻,还是被他听见:“怎么了?”
“月亮躲起来了!”
他抬眼一看,一贯的轻佻:“云殇月出!”
“我若躲起来呢?”
亦璃正色道:“上穷碧落,下掘黄泉,定要寻到!”
他们真的是一类人,同样坚定的信念。“亦璃!等生下孩子,让我带着孩子去离岛,可好?”
“正和我意!我要为你引荐一人,他做孩子的师傅,是最好不过了!”
那个适合做人师傅的男人正用马匹驮着佟顺前行在曲折的山路上。
姬泠然赶到时,佟顺已中了毒被弃在客栈,至今未醒。
往关外山里寻草药,那是姜崇忠一路上的瞎话,却也是姬泠然现下要做的事。
佟顺中的是姜家的毒。
店家说姜崇忠也受了重伤,被几个关外来的猎人带走了。
店家多嘴,说姜崇忠先前那个病入膏肓的妹子却活蹦乱跳,随一群马贩子去了。
女红
《易》咸——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亦琛手捧书卷坐在凉亭下,猛然两个小肉团扑到怀里,笑声清脆悦耳。
“父王看书倒着看!”
放下书,温和的笑着,两个小丫头利落的爬到腿上坐下,一边一个。
“父王讲个故事吧!”
午后该是她们习字的时间,宁安素来管教严厉,今日是何缘故。在他,宁愿放纵孩子的天性,帝王家的责任迟早降临在她们身上,多点童年的甜美回味岂非乐事。
亦琛振作精神,搂着两个女儿:“好!父王就给你们说一个高祖皇帝单骑退敌的故事!”
“不要、不要!换一个!”轩芷汀、轩芷沅撅着小嘴撒娇。
的确不适合说给小女孩听的故事,想起旧时在沈家别院,洛妍说的故事,信手拈来,斑斓色彩中飞舞的梦想,还有浅显易懂的哲理。
亦琛才起了个头,芷汀便嚷道:“父王,我听过,听过的!”
“听过?”亦琛将信将疑。
“听小婶婶说过的!叔王家的小婶婶,救过汀儿的小婶婶!”
宁安款步而来,温婉的笑着,可两个孩子立即从亦琛腿上滑下来,乖乖侍立在侧。
“汀儿、沅儿,出去玩,母妃有话同父王说!”
芷汀、芷沅乖巧的行礼:“父王,儿臣告退!”姊妹俩规规矩矩走到宁安跟前,一样见礼,再慢走几步,回头冲着亦琛扮着鬼脸,一溜烟跑掉。
“再几年,三弟府上也会如此儿女绕膝,父皇早盼着含饴弄孙了!”宁安话语平淡,却一下子击退亦琛的笑容。
亦琛不加掩饰的愠怒刺伤了宁安固守的尊严,夫妻多年,她却不想动之以情,只将眼下情势分析得头头是道,临到末了才有些失控的纵声放悲:“王爷,在这棋局中,我们谁都由不得自个儿,儿女私情不过是经不起风吹雨淋的点缀。我母亲相中的明明是我父亲,却去了卓家——”
“够了!”亦琛怒喝一声,手掌拍在石桌上,“孤王也是奉了母后的旨意才娶了你——姑母也没说过,你不乐意。”
“我不乐意又如何?不过是害人性命罢了。终究老一辈是这样过来的,咱们不过照旧罢了。只是,你可曾想过,若败了,汀儿、沅儿不也得交到旁人手中,要杀要剐都得承受。”宁安说得有些激动,迫得近些,亦琛却避开她的目光。
“王爷!千钧一发之际,筹谋了多年的事。只有你才能将卓家、宁家的势力捏在手里,父皇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无奈。这时候若为了旁的事分心,得不偿失!”
亦琛不耐烦的站起来,拾起丢在一旁的书,将卷起的书页挨着抹平。
“王爷,我难道愿意做恶人时刻约束着女儿么?臣妾是担心王爷优柔寡断,功败垂成的一日,汀儿、沅儿尚有一技傍身,就算是流落至花街柳巷,也不会被人轻瞧。”她知道亦琛极为在乎两个女儿,刻意讥刺道。
“够了!”亦琛将书砸在地上,抑制着怒火,瞪视宁安。
“王爷愁的不是三弟在澹娴斋布下铁桶阵,而是迟疑不决,难以下手。”
亦琛心事被人说破,怒气反而去了大半,雪玉峰的相濡以沫是他无法割舍的,然而亦璃的奚落却像火苗般点燃他的恨意。
“沈妹妹是个心软、念旧情的人,王爷不消动用一兵一卒,单往岛上探视一次,在沈妹妹跟前哪怕是落一滴泪,那胎儿——”宁安展颜一笑,“决计保不住!”
这话似乎着意要惊醒梦中人,可困顿中的亦琛更加不安。至于么,他的情绪波动,足以影响洛妍么?
那日,他的心疼分明写在脸上,她该是知道的。就算她不是存心欺瞒,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可她既察觉他的痛,却罔顾誓言,为另一个男人孕育后代。
“王爷,严氏为了大皇兄能使出蜈蚣粉一石二鸟,臣妾也愿替王爷分忧解难。”
亦琛下意识的制止,夫妻二人都太过了解对方的秉性。沈儒信死了,洛妍在很多人眼里一文不值了——“不必!孤王自有计量。”
宁安黯然离去,她猜不准亦琛最终会做何打算。这时候除去沈洛妍只会引火烧身,她不至于妒嫉到如斯地步。可是那个孩子必须保住,唯有那样,才能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