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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为守空闺,孤眠愁锦衾。锦衾与罗帷,缠绵会有时。
她的人就在袁家堡内,只要想见她,随时都可以见得到,可是,旋即他又被残酷的现实打下无边的地狱,他能坦然的用真面目与她相见吗?想不到他们相隔咫尺,却命各天涯。
瞪着自己的大手,筋骨凸出,手背上还覆盖着浓密的毛发,经过修剪后的指甲依然无法像普通人类,这些都不是正常人所应该有的,更何况还有他丑陋、吓人的脸孔——
他不能见她,不能让她知道救她的人就是他,这样起码还可以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不能与深爱的人长相厮守,这是身为袁家长子的宿命,他早该认命了。
“大少爷。”门外走进一名佝偻的中年人,因为天生驼背的缺陷,所以堡内的人都喊他驼叔,而忘了他的真名。
袁不弃胃口尽失,“驼叔,把饭菜都拿走,我吃不下。”
“大少爷有心事?是不是方才那名婢女做错了什么?”他在外头和浓情刚好打了个照面,才知道她自作主张将饭菜送进影子居。
“没有!她什么都没做!”他一时反应过度,引来驼叔诧异的注视,袁不弃大概也发觉到了,一脸困窘的改口,“我……的意思是说不关她的事。”
驼叔平板的脸孔上露出极浅的笑意,“老奴听其他人说那名婢女叫做浓情,刚到堡内没多久,是来接替出嫁的红叶伺候老夫人的。”
“她是伺候奶奶的人,那怎么会……”他马上自嘲的笑说:“我真是多此一问,准是原本该帮我送饭菜的婢女吓得不敢来了,所以才拜托她帮忙,对不对?”这种伤害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也不会再去介意。
“大少爷——”
袁不弃抬起手阻止他往下说,“我猜得出驼叔要说什么,你放心,这点小挫折不算什么,我不会学大伯父想不开寻短见的,爹娘为我取了‘不弃’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不要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所以,即便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诅咒,永远都要生活在黑暗里,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
驼叔眼中泪光闪动,“大少爷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他已经见过一次悲剧,不希望它再发生了。
只是,加诸在袁家长子身上的诅咒,到底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破解?
第二章
“老夫人,这是奴婢替您准备的‘养心茶’。”浓情笑盈盈的将青花莲纹瓷杯端到袁老夫人面前,“它不仅可以安心养神,还可以缓和气血、补脾气。”
“好、好。”袁老夫人颔首微笑。
在座的还有一名身著文织锦袍的年轻男子,他闻言后不禁大声的抗议,“浓情,你也太不公平了,奶奶有你特制的‘养心茶’,我这客人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袁老夫人睨了俊挺开朗的小孙子一眼,笑骂道:“情丫头可是伺候奶奶的人,你吃的是哪门子的醋?”当初要儿子纳妾的决定是对的,有个健康正常的孙子,至少不会让袁家绝后。
“二少爷今天是见心斋的客人,奴婢当然也为你准备了。”浓情浅笑的奉上另一杯,“这茶叫作‘青青河畔’,里头加了牛旁、黄连和甘草,可以帮二少爷解热消火、消除烦闷。”
袁咏光笑弯了俊眸,“这两天实在太热了,火气也比平常大,喝这茶正好,而且名字取得又雅,真羡慕奶奶有这么贴心的婢女,以后我每天都来向奶奶请安,顺便讨杯茶喝。”
“我看,你来看奶奶才是顺便。”袁老夫人忍不住吐槽。
“奶奶,冤枉啊!”他夸张的表情逗乐了袁老夫人。“孙儿可不敢这么想,在这世上我最疼的就是奶奶了。”
“真是没大没小,什么叫最疼奶奶?”袁老夫人假意责备,眼底眉梢净是宠爱,“你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我这老太婆,你爹都没你这么会说话。”
“爹是一家之主,难免严肃了点,我可不同,做人那么辛苦干什么?过得快乐最要紧。”他有些玩世不恭的说。
袁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反正我这老太婆说不过你就是了,对了,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奶奶?你爹出门之前不是交给你很多差事吗?瞧你像个无事人似的,当心你爹回来又要骂你了。”
“反正工作再怎么做也做不完,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让自己轻松一下,这样做起事来才有劲,浓情,你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浓情扯动一下红润的唇角,算是回答他。“全是你的歪理。”袁老夫人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脸色一正,“你爹一个人要管那么多事也够累了,你是他的儿子,当然得多帮他的忙了。”
袁咏光收起不羁的笑容,“孙儿明白,孙儿正打算找帮手来协助我。”同样是爹的儿子,没道理要他一人承担。
袁老夫人敛起白眉,幽幽的叹道:“如果对方是足以信赖的人,只要跟你爹说一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要你独自扛起这份重担也是不得已,你要多多体谅。”
“奶奶,您不要难过,我不是在埋怨什么。”怕又引起老人家的伤感,他马上扬起大大的粲笑,“这辈子能够投胎来当奶奶的孙子,我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就当孙儿童言无忌好了。”
衰老夫人喷笑出声,所有不开心的事又抛诸脑后。
“都已经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说什么童言无忌。”多亏有这开朗的孙子在,不然她也没办法再撑下去了。
三个人登时笑成一团。
“奶奶,我看我再不回去做事,等爹回来真的要骂人了,孙儿明天再来看您。”
袁咏光起身准备告辞,“浓情,谢谢你的茶,记得明天还要为我准备一份噢!”
“奴婢记住了。”送走二少爷,浓情依然笑不离唇。
袁老夫人被孙子一逗,心中的阴霾确实散去不少。
“别看这孩子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懂事,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地来逼我这老太婆开心。”她顿了一下,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今年也二十二了,早该帮他挑一房媳妇儿,可是这孩子总是找借口推三阻四的,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他是担心将来有了儿子会跟他大哥一样吃苦受罪,我又何尝如此希望呢?”
浓情圈住袁老夫人瘦小的身子,无言的给予支持。
“阿贵,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袁老夫人唤着驼叔的名,虽是短短的一句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驼叔本名江贵,因为天生身体上的缺陷,加上被亲生爹娘抛弃,一直过着流浪的日子,每到一处,就像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袁老夫人的长子袁贯中,也就是堡主袁贯天的大哥,或许是同病相怜吧!两人一见如故,从此江贵便成了袁家堡的一份子,负责照料袁贯中的生活起居,可是最后袁贯中还是以自刎结束了短暂的一生,江贵心中甚是自责,因此当袁不弃出生之后,便主动负起看护的责任。
“老夫人不要这么说,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在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里,他都会到见心斋一趟,而袁老夫人也会摒退左右,与他单独见面。
她眼眶泛红了一圈,沙哑的问:“那孩子最近三餐有没有正常?身体健康吗?”只要想起长孙,她整颗心就纠成一团了。
“大少爷一切都好,请老夫人安心。”他说。
“他连我这亲奶奶都不见,要我怎么能安得下心呢?”袁老夫人长吁短叹的说:“唉!我都活到这把岁数,该尝的苦我一样也没少过,可是不弃还年轻,眼看他二十五岁的大限就要到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这老太婆替他去死,也不要让我这白发——人再送一次黑发人。”说着、说着,连声音都哽住了。
驼叔不知所措的说:“老夫人,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袁家的祖先当时也是为了要替老百姓除害,谁想到会招来这种噩运,难道真是我们袁家的劫数吗?”袁老夫人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脸的凄恻和茫然,“袁家世世代代行善助人不落人后,该做的事也都做了,我几十年来也到处求神问卜过,但至今还是一筹莫展……”
“老奴相信老天爷听得见老夫人的祈求,或许是时候未到吧!”
她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沙嘎的说:“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过几个月不弃就要满二十五岁了,我怕——”袁家的诅咒在大华山一带是人尽皆知,可是也只有袁家的人才晓得还有这个死劫。
诅咒跟着袁家已有百年历史,当中经历了五代,从族谱上得知,每一代的袁家长子都在身心备受煎熬和折磨中,等不到年满二十五岁那一天就仰药或举剑自尽以求解脱,所以,袁老夫人的内心始终埋藏着一股深沉的恐惧,就怕她这长孙也会跟她早逝的长子一样走上同样的路。
驼叔了解她末说出口的话,“老夫人尽管安心,大少爷比我们想像中的坚强多了,他不会是个寻短见的人。”
“真的是这样子吗?是他告诉你的?”袁老夫人流露出脆弱的表情,需要听到更多的保证,她已经失去长子,不能再失去这个长孙了。
“嗯!是大少爷亲口说的。”驼叔哽咽的笑说。
她不停的擦着眼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完,“这样我就放心了。”在人前她必须像个当家主事的主母,不敢把悲苦表露在外,只能在人后默默垂泪到天明,她老了,也渴望能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对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小小的心愿,但对她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待袁老夫人的情绪稍稍平静,驼叔才佯装随口提起的说:“听说伺候老夫人的婢女是个叫做浓情的姑娘?”
她讶异的抬头,“你是指情丫头?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没什么,只不过——大少爷似乎很在意她。”他点到为止,没透露太多讯息。
这可引起袁老夫人全副的注意力了,“不弃何时见过她了?”
“就在前几天,浓情正好受人之托送饭菜到影子居来,从那次之后,老奴就发现大少爷好像有心事,常常一个人在发呆,而且白天出门的次数更频繁,老奴就偷偷的跟踪他,才知道他注意的人是伺候老夫人的婢女。”
“哦!真有这种事?”袁老夫人精明果断的头脑又开始运作了,“你的意思是说,不弃喜欢上情丫头了?”
驼叔双眼看着地上,“老奴不敢随便猜测。”
“嗯!这件事再多帮我留意一下,有任何进展的话随时来告诉我。”她的确十份喜欢浓情这丫头,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
又过了数日——“情丫头,这段日子我待你如何?”袁老夫人紧盯着她问。
“老夫人待奴婢极好。”这话说得诚挚、毫不虚伪。
袁老夫人微颔,语气更加慎重其事,“那么,如果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可愿意?”
“只要奴婢帮得上忙,老夫人尽管吩咐就是了。”
袁老夫人满意的微笑道:“好,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这老太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我那个长孙,就因为他长相与众不同,在长久自卑的心理下,始终不愿打开心门让旁人接近他,不只是我这当奶奶的,就连他亲生的爹娘也有十多年没见到他了,平时都是驼叔在照料他的一切,可是驼叔毕竟年纪大了,总有一些顾不到的地方——”
听到这里,浓情已猜得出袁老夫人的意思了。
“老夫人是要奴婢去伺候大少爷?”她一点就通。
袁老大人马上露出喜色,可是又不好表现得大明显,“你真是冰雪聪明,情丫头,这事交给别人我总是不放心,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答应您,老夫人。”她答应的原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