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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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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喝醉酒,也不过是一头栽倒、昏睡过去。

侨生不是不欣赏适才余芒表演的小儿女娇憨之态,但那不是余芒,就不是余芒。

精神分裂。

“余芒,”她收敛嬉戏之意,“我要你拨时间一个礼拜来三次彻底治疗。”

余芒颓然,“你终于承认我有病。”

“是几时开始的事?”

“你终于相信我不是无病呻吟了吧。”

“告诉我是多久的事。”

“我不十分肯定,最近这一两个星期,或是三五七天,一点都不好笑的事,我会认为非常有趣,又发觉自己幽默感泛滥,不能抑止。”

“又开始嗜甜。”

“是,医生。”

方侨生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沉思良久。

老友开始爱笑、好玩、轻松。自在,并非坏事。

搞文艺工作,切忌把自己看得太认真。

对工作严肃完全正确,过分重视成败得失却会造成绊脚石。

近年来余芒颇有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那种情意结,开始相信影评与票房多过相信自己,形势不妙,毋需心理医生,稍微接近的朋友已经看得出来。

性格上些微转变也许对她有帮助。

既然如此,何必强迫余芒摔甩活泼一面。

许多人患双重性格,外表形象同真实个性毫无相似之处,一样生活得很好。

这样复杂的社会,恐怕连弗洛依德都始料未及,为着适应它,现代人当然要采取应变方法。

没有谁是单纯的人了。

“医生,你为何沉吟推敲良久,可是我已病入膏肓?”

侨生回过神来,“记住,一星期来三次,对你有益。”

“我尽量抽空。”

侨生送余芒到门口。

余芒忽然转过头来,“侨生,你可记得我有英文名字?”

侨生笑,“怎么不记得。”

英文书院读到第二年忽然自伦敦来了一位班主任,她对于中国女孩姓名发音产生极大困惑,曾对同事说:“每个人的名字都似一串钥匙掉在地下的声响。”

真的,玲、萍、菁、珍、丽……非常容易混淆,请教过前辈,她在黑板上写了一大堆英文名字,让学生自由选择。

余芒说:“你选的是伊利莎白。”

侨生笑:“你挑露斯马利。”

余芒说:“我已许久没用这个名字。”

“不是见不得光的事。”侨生安慰她。

“但是,最近在思索的时候,我自称露斯马利。”

侨生想了一想,“绝对不碍事,那是一个美丽的名字,老余,凡事放松点,名同利、得同失,都不由人控制,不如看开些。”

余芒觉得老友有无比的智慧,不住颔首,诚心领受教训,正在此时,秘书前来在方医生耳畔说了一番话,方医生顿时脸色都变了,破口便骂:“什么,本市心理医疗协会竟敢如此小觑我?余芒,我没有空再与你说下去,我要同这干无耻的愚昧之徒去辩个是非黑白。”

竟把余芒撇在一旁,怒气冲冲进房去骂人。

余芒啼笑皆非,瞧,能医者不自医。

回到家,才淋浴,工作人员已上门来找,幸亏是全女班,披着浴袍便可谈公事。

她与美术指导小刘商量女主角的服饰与发型。

“不,”她说,“不是这样,是这样的,宋庆龄的发式你见过吧。”

余芒顺手取过支铅笔,在图画纸上打起草稿来。

一画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一跳,线条好不流利,形象逼真。

小刘露出钦佩的样子来,“导演,我竟不知道你有美术修养。”

余芒坐着发呆,对不起,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天分,幼时上图画班老是不认真,从头到尾不晓得透视为何物,美术老师幽默地取笑余芒的画风尚未文艺复兴,图上角的人物山水房舍像是随时要掉出纸面来。

她从来不知道她会画画。

余芒看一看手中的笔,大惑不解。

小刘兴致勃勃,“导演,你索性再打几张草稿,待我拿到服装设计小邓那里去,这次质素差了她无从抵赖。”

“你交给小张办。”

小张是副导演。

余芒不是不感慨的,外头人,品性善良点的,笑她这个班底是余门女将,猥琐点的,干脆称之为盘丝洞。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一个男性也没有。

年前总算请了武术指导,那人工作能力一等,一待戏拍完了,却出去诉苦在余家班呆久了会心理变态。

余芒记得她挺尊重那小子,只是没把他当男生,工作当儿,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职位,哪存性别?

那年轻的雄性动物大抵是觉得损害了他男性的尊严了。

余芒边思索边刷刷刷地做速写。

小刘不住诧异,最后她说:“导演,分镜头亦可以用图画。”

余芒抬起头,真的,一幅图画胜过一万字。

小刘满意地持着画稿离去。

余芒一低头,吓一跳,所有速写右下角,都签着她的名字,露斯马利。

字体向右倾斜。

真奇怪,余芒的英文手迹一向往左倾,胖胖的,同这个签名式有点差距。

她忍不住在白纸上又签了几个名,却完全与上次一式一样。

手风转了。

余芒也不再去细究。

打开衣柜,别的女性会挑衣服,余芒通常只是拿衣服。

没什么好选的,统统是颜色朴素的长裤与外套,又自小学时期就爱上白衬衫,此情历久不渝。

你别说,这样的打扮也有好处,至少看上去舒舒服服,永远不会叫人吓一跳。

但是今天,她迟疑了。

明明放着许多要事待办,余芒却决定出去为衣橱添一点颜色。

不敢大胆尝试色彩也是她一贯的弱点,难道今日可以扭转局势?

她推门进一间时装店,售货员一迎出来就知道她是谁,但只是十分含蓄地微笑。

余芒见到架子上挂着一件鲜橘红色钟型大衣,身不由己伸手过去,店员立刻服侍她试穿,并即时赞日:“皮肤白穿这个最好看。”

“配什么衣裳?”

“大胆些,衬玫瑰紫衣裙,斯文些,我们有套乳白的百捂裙。”

不知恁地,余芒一听,心中无比欢喜,她在店中竟消磨了个多小时,与那知情识趣,玲珑剔透的店员研究起色彩来,情不自禁选购一大堆时装。

余芒只余一点点保留,她问那大会做生意的店'奇書網整理提供'员,“这些衣服明年大抵是不能穿了吧?”

那女孩子失笑,“明年,谁关心明年,我们活在今天。”

真的,余芒说,“全部包起来。”

手提无线电话嘟嘟地响,工作人员怀疑导演失踪。

店员乖巧地说:“余小姐,我帮你送到府上去。”

“此刻我穿这一套。”余芒指一指最先挑的深玫瑰紫衣裳。

走到街上,她觉得最自然不过,蓝白灰固然十分清雅,颜色世界却最能调剂枯燥心情。

天性疯不起来的文艺工作者生活最最沉闷。

余芒虽无惊人智慧,却有过人理智。

她站在马路上等计程车,有一辆白色跑车正停着等人。

余芒一呆,这辆车是谁的,恁地眼熟,在什么地方见过?

五十年代圆头圆脑老牌精选式样,在爱车人士眼中,自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余芒本身不开车,拍戏时多数租用十四座位面包车,她对名车亦不感兴趣。

但是这部车子例外,她对它有极大的不知名亲切感。它到底是谁的车子?余芒皱起眉头细想。

她踏前一步想看清楚号码。

司机是一个年轻人,抬起头来,忽然看到车窗前惊鸿一瞥的玫瑰紫。

他情不自禁,黯然轻呼:“露斯马利!”

余芒已经听见,看着他,狐疑地问:“我认识你吗?”

那年轻人看清楚余芒的脸,呆半晌,“对不起,我认错人。”

“我名字的确叫露斯马利。”

年轻人歉意地微竿,“多么巧合。”

“慢着,”余芒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丝记忆,“你姓许?”

年轻人马上答:“一点不错。”

“你是许仲开。”

年轻人端正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来,“阁下是哪一位?”

“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

“露斯马利?”

“正是在下。”

“但是,你并非我认识的那个露斯马利。”

余芒只觉得现今吊膀子的手段越来越新。

“你那位迷迭香姓什么?”

“姓文。”

“呵,我姓余,你刚才为什么叫我?”

那许君呆半晌,才小小声答:“因你穿的衣服,这是她最喜爱的颜色。”

余芒笑笑。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恋爱,叫人羡慕。

“余小姐,你又怎么会叫得出我的名字?”

余芒侧头想了想,一定有人介绍过他俩认识,在一个酒会?要不就是晚宴,可能是茶会,她认识的人十分杂。

尽管许某看上去完全是个正经人,余芒却不愿再同他继续搭讪。

她翻起大衣领子,朝他笑一笑,见有辆空计程车驶过来,便跑过去拉开门跳上去。

那年轻人急急下车来叫:“我送你好了。”

计程车已经一溜烟驶走。

这个时候一位美貌中年女子唤住他,“仲开,你在叫谁?”

年轻人回过神来,“啊,阿姨,我等你呢。”

美貌女子脸色沉重地上了车。

年轻人犹自怔怔地。

那边厢在汁程车中,余芒已在手提电话中被请位同事抱怨得魂不附体。

制片问:“导演,你从来不迟到,你没有什么意外吧?可需要救驾?”

余芒看看手表,奇怪,才迟了三十分钟,这些人干吗都似开水熨脚,会议正式开始,也不过是喝汽水嚼花生穷聊罢了,讲十万句话也抽不出三句精萃。

余芒沉思,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许仲开?

对外型那么优秀的男生应当印象鲜明才是。

车子驶到目的地她还没有想出来。

余芒隐隐只觉得许君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她似已认识他良久,许仲开是最最熟捻的三个字,但她又矛盾地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认识他。

回到公司,她且不理众人鼓噪,马上去翻名片记录,但并无许仲开其人。

她唤来小林,“我们可认识一名许仲开君?”

小林记性最好,过目不忘,马上摇头,“无此人。”

明明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姓名,却又像有多年相识历史,感觉好不诡异。

“这许某是哪一个道上的?”小林问。

“我不知道。”余芒怔怔地。

小林吸进一口气,从来不迟到,见人迟到就骂的导演已经迟到三刻钟,一出现,居然穿着玫瑰紫的时装,慌乱地追究一个男人的下落。

小林噤若寒蝉,同小刘小张她们使一个眼色,大家静下来。

只见余芒神色凝重,思想不知飞到哪一角哪一处去,神情略见凄惶,配着那件紫色衣裳,感觉上居然带着一分艳。

众女这才蓦然发觉,噫,原来伊们的领导人是一个标致的妙龄女郎。

小林见时间差不多,大声咳嗽,余芒这才抬起眼,“我们说到哪里?”

那日的会议,改由小林主持。

故事大纲经过修改,由新笔撰写初稿,那姓薛的女孩子非常年轻,有双慧黠的眼睛,她说:“故事是导演的自传吧!”

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经小薛点破,便留意余芒的表情。

不擅应对的余芒这次却没有涨红面孔结结巴巴,只见她双目闪一闪,失笑,得体地说:“故事本身如有魅力,是谁的故事不一样。”

小林肃然起敬,可以了,导演终于有资格出庭演说,广作宣传了。

且莫管余芒有没有变,变了多少,反正对整体有益,便是好的转变。

余芒笑起来,“散会吧,这回我也累了。”

交代一两句,她离座而去。

小薛立刻说:“闻名不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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