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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不苟的,让她很难想象那些精彩的风景,是怎样出自他手的。直到现在。
很多时间,他都是空着双手,站在山上镇定地看着他要看的景色,而每拍一张照片,他思考的时间都很长,可真正拍起来,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咔嚓三四下而已。也许是因为他是律师,所以习惯了收集好证据材料,真正上庭的时候,不过是最后一击而已?
秋晨就这么一边看风景,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坐了一个小时。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无聊死了?”纪暮衡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到她身边。
“不会啊,跟着摄影师片子我很习惯的。”秋晨往旁边坐了坐,给他留出半边树桩,“上次美国来了一个摄影师,拍美食的,你知道他五个小时拍了几道菜吗?”
“几道?”他坐下来,好奇地问。
“两道。”秋晨伸出两个手指,“从三点拍到八点。我饿得恨不得把那两道菜吃下去。”
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放松而惬意:“走吧,起风了,再不走就太冷了。”
下山的路上,秋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李菲再三叮嘱她不要上山。下去的路比上来时难走得多,本来不陡的坡度,却因为积雪湿滑而变得惊险万分,加上重心不稳,一不当心就会跪在地上。
纪暮衡走在她侧前方,对她伸出一只手,她只犹豫了那么一秒,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两个人都戴着手套,隔着厚厚的布料,她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却觉得心底里的慌张,在手被他握住的那一瞬间,沉淀了下来。
他笑了笑说:“其实都是雪地,摔倒也没关系,我们一口气冲下去,怎么样?”
秋晨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我不敢。”
他挑挑眉毛:“不知道刚才谁说自己生猛的。”
她皱着眉头,没有心思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一点点跟着他往山脚下蹭。
走到一半他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秋晨点点头。
她到底还是缺少经验,很少遇到过这种惊险的路况,本来玩了一个下午轻松惬意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是紧张还是冷,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而鼻子和脸颊又冻得通红。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呼出的热气腾起一团团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她:“还有热水,你喝吧。”
秋晨接过来,慢慢地喝了一点,身体里开始渐渐有暖流涌动,感觉好了一些。
“我没事,我们走吧。”她强打精神,转身准备出发,却没想到迈出去的第一步便一脚踩空,整个人就快要随着惯性往山下滑去。
她已经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才忽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挡住她下滑的趋势。
他拦腰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飞扬起一片薄薄的白雾。
秋晨的尖叫沿着起伏的山峦荡出一片片的回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完全趴在他的身上,连雪花都没溅到多少,只是姿势有些尴尬。
雪地里太滑,他大概是一抱住她,就被下滑的巨大力量带倒了,整个人躺在地上,而她的脸就埋在他的胸前,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在万籁俱寂的森林里,她几乎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你没事吧?”他轻声地问,有些低沉的声线在雪地显得那样清澈澄静。
秋晨摇了摇头,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几乎能闻到他脸上一股淡淡的须后水的清香,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翻身坐了起来。
“你呢?”她问完,等不及他回答,便又继续说:“相机有没有摔坏?”
接着,她自说自话地捞起被甩到身侧的相机,蹲在一边开机检查。
她只顾低着头,因为她不想自己脸上那一片难以掩饰的绯红被他发觉。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猛然发觉刚才跟他贴在一起时,自己的心,毫无预示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直到现在,还似乎要从胸口里蹿出来。
“嗯,还好,镜头好好的,没有摔碎,也能开机,应该问题不大。”她一边摆弄相机,一边此地无银地念叨着。
相机小小的液晶显示屏里,他刚才拍的照片一张张闪过。秋晨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皮肤在冰凉的空气里灼烧着。
“秋晨。”纪暮衡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嗯?”秋晨依旧低着头。
“相机没事。”
“是啊。”
“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扶我起来?”他很客气很温柔地问,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的从容。
秋晨似乎一时没有听懂他说什么,只是蓦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已经坐了起来,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墨黑的双曈里反射着雪地的白光,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你怎么了?”秋晨觉得自己的声音发紧,听起来异常干涩。
“可能是扭到脚了。”他动了动身子,语气轻描淡写,眉头却骤然拧紧。
“很严重?”她情不自禁地着急起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没事。”他一边倚着她站起来,一边笑着摇摇头,“应该还能走,不至于要你背我下去,不用担心。”
“我……”她倒一时语塞,低头看看他艰难地用左脚支撑自己站起来,再抬头看看他颇为轻松写意的笑容,竟然有些恍惚,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不好意思,害你受伤。”
她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可怜兮兮的样子,倒像是受伤的人是她。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又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有些讪讪地问,声音还是很低。
“没什么。”他矢口否认,慢慢地转身往下走。
她下意识地走在他身边,牢牢地扶着他的手臂。剩下的路并不长,他们却走了很久很久。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累了,冷了,还是内疚,只是茫然地这么走着,隐隐约约觉得五脏六腑冻成一团冰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偶尔抬头看看他,发觉他痛得额角沁满细细密密的薄汗,那团冰便会倏地再蔓延几分。而他却一直满不在乎的样子,明明步履不稳,还一直停下来问她扶着自己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终于回到李菲家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长时间了。秋晨攒了那么久的一口气终于泄下来,突然觉得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呆滞地听着李菲戳着她的额头,骂她非要擅自上山,呆滞地吃了晚饭,甚至都没有反抗李菲把她和纪暮衡安排在一个房间里过夜,呆滞地跟着她抱了两床被子,铺在房间里热热的土炕上。
“不好意思啊。”李菲解释说,“我姥姥家这么一个院子,总共也就三间空房,家里亲戚来得多,住不下,只能安排你们俩住一块儿。不过你看这个炕那么大,睡四个人都绰绰有余,你们一人一边,中间还可以放张小桌子。”
“我没意见,只要秋晨不介意就行。”纪暮衡看看秋晨,有些小心翼翼地说。
“我无所谓。”秋晨摇摇头。
“再说了,我们家人都把你们当一对了,要把你们分开了,还得有人来问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呢。”李菲开玩笑说。
“我们俩怎么会是一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秋晨一边脱外套一边说。
李菲有些惊诧地张张嘴巴,鬼鬼祟祟地把秋晨拽到一边:“秋晨,你们刚才还那么亲热,怎么突然又翻脸?”
“我们什么时候亲热了,那是他受伤了,我不扶他怎么办?”
房间并不大,虽然她压低了声音,但屋子里的人还是都听见了。
“别装蒜了。你不知道你晚上回来时的表情,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了。”李菲继续拷问她。
“我没有心疼。”秋晨继续摇了摇头。
“还装。”李菲敲敲她的额头,“我都看出来了,你还不承认自己心动?”
“我真的没有。”秋晨有些冷淡地随口一答,“洗手间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说着,她便拖着李菲出了房间。
秋晨洗漱好回到房间时,纪暮衡正趴在小炕桌上,对着电脑上看下午拍的照片,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便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你的脚……还疼吗?”秋晨在他对面坐下,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一边不经意地问。
“没事。”他摇摇头,依旧看着电脑说。
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只是靠在墙边看书。两个人都沉默地坐在灯下,周围安静得只有一台加湿器冒出水汽的噗噗声,袅袅的白雾蜿蜒上升,很快消散在干燥的空气里。她捧着书,似乎怎么也看不进去。
“你要不要看看我们下午的成果?”他似乎发觉她的心不在焉,把电脑转了个方向对着她,“我去刷牙洗脸。”
他转身慢慢地往外走,而她放下书,很认真地一张张看他的照片。每次看他的照片,她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些景色像是一股暖风,轻柔地吹在她的身上,温暖充盈着每一个细胞。
直到闪过一组照片,令她呼吸一滞。照片上正是她自己。那时她坐在山顶上发呆,盯着远处的那片小湖,柔软的长发在风里轻荡。他把她拍得很好看,午后的光线柔和明亮,映得她的五官精致小巧,白皙的脸上能清晰地看见发丝和鼻翼留下的投影。
她看着这一组漂亮得有些陌生的自己,怔怔地出神。
门口有人咚咚地敲了两下门,再轻声地叫:“秋晨。”
她以为他不方便,要她帮忙,便慌慌张张地开门走到院子里,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怎么了?”秋晨出去的时候,看见纪暮衡正站在门边的屋檐下,抱着手臂侧脸看她。
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天。她也跟着抬头,便看见一片她从没见过的天空。
深邃湛蓝的天幕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星辰,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每一个角落里,都密密麻麻地散落着无数的光亮,那些星星又那么近,似乎手一伸,就能抓下来几颗。
“从来没见过天上有这么多星星,所以叫你出来看。”他轻声地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璀璨的星空,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半夜的天气极冷,她抱紧了手臂,瑟瑟发抖,却怎样也挪不开视线。他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把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上,均匀而平静。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抬着头看着天空。
在他的怀里,秋晨觉得冻得发抖的身体渐渐温暖,而眼眶也慢慢湿润起来。
“听说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信不信?”她问。
“我信。”他轻声地答。”以前我妈妈去世的时候,就有人这么告诉我。”
“那我们在做什么,他们是不是都看得见?”
“应该是。我们开心或者不开心,他们都知道。”
她的眼泪,终于滑过脸颊。而他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秋晨,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只是,我想要一个机会。”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把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
她没有抬头,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任自己的泪水汹涌蔓延。
“是不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讨厌我,所以才只当我是普通朋友?”他抱着她,低声地问,“还是因为我差得太远,根本比不上他?”
她就算再想躲闪,也没办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