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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老大将招待贵客的后院全整理出来让原无涯两人使用。后院这一区属于客栈特别的独立空间,除了两间房,廊外有一个精巧的花园,除了小桥、流水、亭台外,还别具心思地在树下做了一架美丽的秋千。
小二们依照拾老大的吩咐,将方才餐桌上的所有美食全部搬进这里的小厅后,便告退了。
原无涯在桌旁坐下,隔过头以似笑非笑的眼神睇着仍呆站在他身后、紧捉着他衣角的南蝶。
“好啦,这里只剩下你和我……或者是要我出去外面等你用完饭再进来?”
南蝶立刻放开他,选了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而且坐下后,她的注意力便全然转到眼前的食物上。天!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好好吃过饭了,自从姊姊将她自那一片火海中拉出来后。
原无涯当然没错过她亮着眼、一副嘴馋的模样——她饿了,而且非常的饿。他眼中的笑意加深……
接着他动手夹菜放进她的碗里。
“吃吧,我也饿了。你想吃多少尽管吃,这一桌全是我们的了。”
当初只是无意中出手救了拾老大,对他要报恩、赴汤蹈火什么在所不辞的话可没放在心上——因为类似这种感谢词他已经听得耳朵快生茧了。若不是顺路经过这里,想到他正好是可以替他了却一桩麻烦事的适当人选,不然他几乎都快忘了这号人物。
南蝶抬头对他露出一朵笑靥,又埋首动筷,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即使非常饿,她的动作仍然斯文秀气得很,明显是出自有教养的人家。
美酒佳肴当前,原无涯自然也不客气了。
等到他们两个人享受完一顿丰盛的晚餐、小二上来收拾完桌面、端上了一壶好茶退下后,现实的问题才又回到他们眼前。
“饱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天天都有这些可以吃。”原无涯替两人倒了茶,微笑的眼睁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接着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嗯,真的太瘦了……我看得要拾老大让你多吃些,我再顺便开几帖药,看能不能把你的身子补强壮一点。”
南蝶白嫩的脸颊浮现两抹淡淡的红晕,汪汪若水的眼睛迎视着他,早已褪下了几分权色。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即使是在抗议,她的声音仍是捆细软软的。
轻啜了一口好茶,原无涯睨着她。
“是没什么不好,只不过风一吹就会倒了而已。”
南蝶敛着眉,皱了皱鼻头,竟认真地思考起来。
“有这么可怕的风,真的……会把人吹跑?”她自言自语地低喃。
原无涯将她的低语一字不漏地全接收,忍俊不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眯着眼看她……逗这一个彷佛遇上严重问题的女娃儿,竟成了他饭后的消遣了。
“嗯,如果真让你遇上,你要怎么办?”她只是和人相处有些困难,但并不代表她懵懂无知。原无涯已经感受到这一点,所以他想引她多开口说话。
“我……会紧紧捉住被风吹不走的东西……”她突地扬起睫毛,直视着他。“如果……你没有离开我……我就可以捉着你了……再大的风我都不怕……”她渐渐降低的声音出现了哀伤。
自从失去亲人、失去家的那一天起,她就被迫知道分离的意义了。她讨厌分离,尤其是必须和喜欢的人分离。当初那种哭到再也哭不出来,心痛到昏沉了好久的经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
她的神情流露出根本不懂掩饰的眷恋和依赖,让原无涯的心没来由的一动。
“我的用处可不仅这样,小丫头。”他笑得畅怀:或许是看多了人性的虚伪,她的纯真倒显得格外珍贵。“不过我倒不希望你有用到它的一天。”
南蝶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眼睛一亮。
“你说的是……针吗?是不是刚才你拿给人看的那种针?它是……用来扎人的针?”
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记得他曾说过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能扎人的针”的话;而且她马上联想到他拿出来的针还让其他人对他恭恭敬敬,并且觉得好奇。
原无涯神情悠哉地看着她小脸蛋上现出的困惑。他点点头,却不开口。
可就在他点头的下一刻,她的表情已转为领悟。
“你是大夫。”乌溜溜的墨灵大眼毫不迟疑地揪着他道。
“见死不救的大夫。”他狡黠一笑。
南蝶不解。“大夫……还有见死不救的吗?”
“当然。”老实说,他对这外号还挺欣赏的。“所谓见死不救,包括救了也没用的、救不活的。还有……我不想救的。”要是被叫个什么华佗的,啥人都得救,那才是麻烦。
况且他的心肠也不是时时处在同情心泛滥的状态。
白玉似的小牙轻轻咬着下唇,她被眼前充满矛盾理论的男人迷惑了。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爷,姨太要小的拿东西过来。”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原无涯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杯,视线在南蝶下意识偏身背向门、低垂的侧脸上略微停留后才道:
“进来。”
一名店小二立刻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叠浅粉色的衣料直接走到原无涯面前。
“爷,这是姨太要送姑娘穿的衣棠。姨太还说,如果姑娘看了不喜欢,她可以再请人另外裁一件。”小二忠实地传达了姨太的话。
原无涯淡淡一笑,接下了衣服。
“她倒很用心……”他反而疏忽了这问题。他记得带她走时,她仅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来里面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包括衣物。
小二转述完后立刻退到一旁去。
原无涯把衣服推到她手中,鼓舞地告诉她:“你自己先看看喜不喜欢。”
抱着他塞过来的衣服,南蝶迅速抬眼瞄他,然后迟疑地将衣服展开。她低头看着它,没啥开心欢喜的表情。
“怎么?不喜欢吗?”他注意到小丫头似有若无的冷淡神色。
“喜欢……”她不热中地点头。
而后原无涯挥手让小二先出去。
“要是喜欢,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一般女孩子收到漂亮衣宴通常都会很开心,她的反应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南蝶垂下头,手指轻轻在自己的衣服上拨玩着……只是因为他喜欢她才点头的。
原无涯此时也猛然发觉自己竟对这丫头花了这么多的注意力与心思。他笑了笑,举杯让甘纯的茶入喉沁心。
“在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你只要安心地等着你姊姊来接你,我能帮的就只有这样了,小丫头……”
熊熊冲天的烈焰、不绝于耳的惊叫哀号声,血,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炼狱图。
一脸狰狞的男人在火海中出现,手中提着还滴着赤红鲜血的刀,视线在搜寻着靠下人用身体当盾牌才得以逃出来的她……
她瘦小的身子缩在凹凹凸凸的假山石堆里,耳边不时传来男人的咆哮声,彷佛近在咫尺。她紧紧地咬住下唇,以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直到那把染满鲜血的大刀突然出现在她身前,那张恶魔般的男人面孔也占据了她的视线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
“啊!”
南蝶惊叫着张开眼睛——她从那场恐怖的梦境中逃开、醒来了。
梦魇还残存在她的记忆深处,她恍憾地瞧见自己置身在一间明亮干净的屋子里,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或真实。
就在她被梦惊醒过来后一下子,一阵急促的“叩叩”声使她下意识转过头,接着她看到一个人推开门冲了进来。
南蝶的自然反应是立刻抱紧被子往床里面退——她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了。
“小姐,是你在喊吗?发生了什么事?”跑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丫鬟。她手中捧着一盆洗脸水才要进来,却被里面传出的惊叫声吓得赶快冲进来。
南蝶张大眼睛盯着站在床边的女人,沉默着……
“小姐,你……没事吧?”丫鬟被她出奇灵澈的大眼看得好不自在。
突然间,她彷佛想起了重要的事,再也顾不得有陌生人在场,匆忙地跳下床,鞋也没穿便往门外跑。
丫鬟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怔一愣的,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出门了。
南蝶的心高悬着,胸口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直跑到隔壁厢房,没敲门双手便推开了它。一踏进房里,举目搜寻不见那个人的踪影后,她眼神黯了一下。
“小姐……”丫鬟总算追到她了,迟疑地站在她身后。“你要找什么吗?”
南蝶的脸色变得异样苍白。
“他……他走了?!”她轻颤着声音问。
丫鬟立刻知道她问的是谁。
“小姐问的是原公子?原公子他一早就离开了,连大爷也留不住他。对了……她突地到南蝶面前向她福了一个身。“我叫秋月,从今天起事伺候小姐。”
南蝶在确定他已经离开后,就再没心思注意她说什么。
他真的走了……她的心神又开始恍恍惚惚。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天,她却已经把他当成亲人了。会乖乖答应待在这里等候,也全是因为信赖他的安排。可他为什么不让她见最后一面?她知道他这一走,也许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细瘦的人影蹲在小池塘畔,一株挣扎出石缝的小黄花吸引了她的注意。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抚触着,少女清秀无垢、惹人爱怜的脸庞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时,一阵说话声及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少女收回手,脸上的浅笑隐去,转身面向池塘——只因她不喜欢有人来这里。
可这阵杂沓声却是直朝她而来的。
“蝶姑娘,你在这里正好。好消息,你的事有着落了……”一行人从半月形门跨进来,走在最前方、一名样貌吓人却笑容满面的男人首先瞧见蹲在池塘边的少女,立刻朝她喊。
跟在他身后的三名黑衣人也随他走去。
南蝶紧皱着眉——他们靠近身后的感觉让她极端不自在,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其中一名黑衣人向拾老大领首后,便越众上前,对着她的背影以极度温和有礼的声音道:“南蝶姑娘,在下等是应了南蝉姑娘的请求,来接你回府相聚的。”
他的话立刻让南蝶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她转过身,在乍然面对数名高大陌生的影子时让她无可避免地退缩了一下。她握紧拳头——因为事关姊姊的消息,所以她必须努力克服自己的怯意。
“真的……是我姊姊……要你们来接我?”她的视线终于停在为首男人的脸上,颇感怀疑的。
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变化,而这变化快得连他自己都不留察觉,可是南蝶却捕捉到了。
“当然是。南蝉姑娘此时正在敝府作客,姑娘跟我们走就可以见到她了。”他的语气不减诚恳。
南蝶只是沉默着……
“姑娘难道不信任我们?”男人的神色出现少许不和协的激动;而他身后两名黑衣人也悄悄互使了一个眼色。
拾老大受原无涯之托,自然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此时他开口了:
“你们不是说有大姑娘的亲笔信函?拿给蝶姑娘看看不就行了。”他也想验证他们身分的真伪。
刚才小二进来告诉他,说有三个男人要见南蝶姑娘,他心觉有异立刻前去探问。只见这三人一派温和无害,说出了要见南蝶的目的,他才知道原来三人是她姊姊请派来的,而且他们是看到留在破庙的讯息才会来这里找她;他们的理由充分,并无任何破绽,所以他才会让他们来见南蝶。
闻言,为首的男人才被点醒似的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她——
“在这里,这是南蝉姑娘亲笔写的。”他迅速恢复了正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