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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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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长歌翻出早有准备的敝旧衣服给他换上,又将白嫩嫩的包子脸用泥灰抹得脏兮兮,如此这般的教了几句,牵着萧乞丐走向山门。
  山门前果然被人拦下,内廷侍卫刀锋般的目光似要刮进秦长歌的骨髓里去,再三盘问,最后还是公主的嬷嬷出来接应了秦长歌进去,在二门前,再次被拦住,侍卫硬声道:“这来历不明的小乞儿,不能进去。”
  萧包子不说话,手指含在嘴里,大眼睛骨碌碌的瞧着他,那侍卫还很年轻,被这看起来破烂流丢的孩子可怜兮兮一瞅,也不禁有些心软,正要放缓语气,却不防萧包子眉一皱,嘴一咧,张嘴就哭。
  “呜呜呜……我三天没吃饭啦……呜呜呜……没饭吃三天啦……呜呜呜……三天没吃……”
  自小锦衣玉食的萧包子心目中,三天没吃饭,不啻于人生里最大的苦楚,至于别的什么凄惨境遇,他还真想不出来,翻来覆去就是三天没吃饭。
  秦长歌于无人看到的角度翻翻白眼,没奈何,怕儿子穿帮,只得蹲下身,抱住他,满面凄然向侍卫道:“这孩子流浪街头无人理会,我看着可怜,拣了回来,公主慈悯,我们又是半个出家人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哪有见死不救之理,便是公主知道了,也要责怪我们,小哥,让我们进去吧,不过是个五岁孩子,我带他进去厨房吃个饱饭,绝不会惊驾的。”
  那侍卫犹豫着,看着面前女子姿容清丽婉转,烟笼雾罩的轻逸神秘气质,竟也有些小小心跳,对于算得上美丽的女子,再铁硬的人都难免心软,何况还有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盈盈的小狗似的看着。
  他犹豫着,职责与怜悯,令他两难。
  却有人冷冷发话了。
  “什么人在那里吵嚷?”
  秦长歌垂下眼睫,再扬起,静静向院内看去。
  满庭里长满枫树,十月枫叶红如火,被深秋温柔而萧瑟的风簌簌带落,很快在地下积了一层,仆佣清扫不及,看去就如霜红的地毡,地毡尽处,青瓦白墙,原木色刷了桐油的台阶向上延伸,连接了回旋反复的幽深长廊。
  长廊上,旋转飘拂的红叶连绵成幕,鲜明映照出一身黑底盘绣十二金龙锦袍的当今天子,金冠螭带,长身玉立,脊背笔挺,身形气质如出鞘名剑,光华厉烈,高贵俊朗至耀目的面容上,双眉斜飞成英锐的角度,眉下沉沉压着的双眸,比衣色更为幽黑,也更为明光闪烁。
  他微微侧首,远远的看过来,明明只是沉冷的站在那里,那迫人的凛然之气,竟似已逼至眼前。
  一身素衣,气质端华的文昌公主,静静站在他身侧。
  满院的人,立时呼啦啦跪下山呼万岁,额头及地,拜倒尘埃。
  秦长歌本就是蹲着的,这下跪得利落,萧溶傻傻的掉头看他一眼,往他娘怀里一钻,悄声道:“我不跪!”
  秦长歌将他身子向身后一转,立时大半遮了他小小短短的身形,低声道:“那蹲着。”
  那厢,萧玦已经看见秦长歌,目光无意掠过那小乞丐,毫不停留的滑过,停驻在秦长歌脸上。
  这个女子,他记得,不是她的容貌有多惊人,可以令他于见过的无数佳丽颜容中一眼就记住她,而是她如浮动雾霭般飘飘袅袅的气质,非常特异,看着她,犹如隔着水晶帘看帘外远山碧水,只觉得山势空濛水纹隐隐,似近实远,不得全貌。
  “你,”他目光一触即收,如枯叶飘过水面,“惊驾当杖杀,知道么?”

  第三十三章 剑仙

  “杖杀。”
  两个冷酷的字眼令秦长歌眉梢微微跳了跳。
  萧玦,你,真的变了。
  昔年那个暴烈却善良的少年,曾于大军开拔之中,路遇流离失所哀哭于道旁的老人,省下自己的干粮,匆匆塞进对方怀里,自己咕嘟嘟灌一气凉水,大笑着跃上马去,扬鞭道:“虽说乱世人命不如狗,总该挣扎着活下去--老人家,等着我们平定山河,还你安好家园!”
  那时的萧玦,何等的英风豪烈,恣意戎马?少年意气,光华万丈,明亮如仙子手中天镜,映照得出世间一切魑魅鬼蜮,阴沉暗昧,如天神般降世而来,光漫天地。
  曾几何时,那光华虽仍在,却利如刀锋,出必伤人呢?
  很多很多年前,曾有相爱的人,恣意纵马,和声高歌,于黄沙染血之境,傲然前行,彼时天地一色,万象寥廓,原野生发郁郁青草,而相视的眼波,胜过千万年月光牵萦。
  是否美好通透如琉璃,终究不可于这污浊尘世长留?
  而人间的污尘滚滚,终遮没了少年的清明眼眸?
  侍卫的手,已将触及秦长歌肩膊。
  按住欲待跳脚的儿子,秦长歌并不抗拒侍卫,微笑不改,抬头直视萧玦。
  “陛下,惊驾当杖杀,可是,您惊了吗?”
  萧玦抬起一边眉毛。
  “我西梁以武力开国,陛下乃马上天子,征战四野,万军辟易,是白骨丛,赤血渊中走出的真龙之主,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交于睫而目不瞬,若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婢幼乞,便能让我西梁之主受惊,传出去,怕于陛下威名有损,奴婢贱命,死不足惜,但万万不敢因此一事,有堕陛下赫赫英名,令环伺诸国,心生轻我之心。”
  言毕,恭谨伏地,秦长歌头也不抬。
  萧玦默默不语,注视秦长歌,目光流动似正午烈日,熠熠光芒令人无法直视,文昌一直注视着这对相见不识的曾经的恩爱夫妻,神情微有悲凉之意,此时亦轻轻道:“陛下,佛门善地,还请勿染无辜鲜血。”
  那个血字犹在舌尖盘旋。
  一声鹤唳般的清鸣,穿越层云。
  一道雪色长练,突然自天际升起。
  几乎在升起的那刹那,那耀眼无伦的光色刚刚抵达人们眼眸,那长练已化为滚滚光柱已到了近前。
  如雪剑光。
  烂漫如华锦,富丽如春色的剑光。
  一剑可动山岳,华丽惊艳如苍蓝天穹摇曳过的流星般辉煌闪亮的剑光。
  剑光似天瓢倾泻,无遮无拦,势不可当风卷雷啸的泼向萧玦。
  那一霎萧玦整个人都笼罩在华光无伦的剑气中。
  惊呼奔跑声里,秦长歌手指抠紧了地面。
  “鹤唳九霄层云,剑动一山春色”。
  “光华剑”
  “剑仙”
  上官清浔!
  这位成名垂三十年,昔年名动天下,如今本应逍遥烟霞之外,隐居蓬莱之洲的一代剑仙,如何会在隐匿仙踪数十年后,突然现身于此地?
  谁能令这睥睨天下,据说性情极为高傲的一代绝世剑客再践红尘?
  秦长歌在这一刹间转过无数念头。
  救,还是不救?
  剑仙生平有怪癖,不在认识他的人面前杀人。
  而秦长歌,昔年曾经和他见过几面。
  只要喊出剑仙二字,萧玦性命可保。
  可是,一个小小宫女,认识剑仙?
  可是,救萧玦?
  ……
  伏身于地,三丈之外,依旧听得那风声烈如飓风,扯起秦长歌长发,衣袂裙摆,俱猎猎飞起。
  漩涡正中的萧玦,必死无疑。
  这一刹心乱如麻,秦长歌叹息,正欲抬头。
  青影一闪。
  快得仿佛原本就站在那里,原本就站在萧玦身前,那身法滑溜如游鱼诡异如鬼魅,迎着扑面令人气窒的强绝剑风,直直扑上。
  风声忽歇。
  剑锋入肩。
  仿佛没看见贯穿身体的长剑,青影突然再次迎上一步。
  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剑锋入肉,穿过肩胛,生生不能再前进一步。
  剑锋,被那青衣男子以极巧妙的角度,用自己的肩迎上,再在入肉后错步一扭,生生用肩胛骨卡住。
  血涌如泉,顺着剑锋倒灌而下,眼看将要涌进上官清浔衣袖。
  手指一抖,长剑突然消失。
  上官清浔已满面嫌恶,如一道长烟掠过天际般,瞬间飞退数丈。
  他有洁癖,最厌恶人的鲜血,是以他也没有专用的名剑,因为他厌恶杀人后要拭剑。
  名剑对他已经失去意义,在他手中,便是根枯枝,也胜过天下强兵。
  立于一朵紫菊斜斜逸出的叶瓣上,他并没有看萧玦,只是目光似有似无的环顾四周,最后停在青衣人身上。
  他寒冰般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便觉得被冰箭刺了一下般寒意顿生,只有那青衣人,血流如注却面不改色。
  正是那日秦长歌初见萧玦,故意掉出经书时,如鬼魅般肃杀而出的青衣男子,萧玦的隐卫。
  他面上一片苍白死寂,平平无奇的五官实在看不出刚才那悍厉无畏,将自身血肉视若草芥般的一举,是他所为。
  年已八旬,却因为养气功夫已臻化境,看来只如四十许中年书生的上官清浔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微微一晒,道:“揭下你的面具来!”
  青衣人仿佛没听见,只是立在萧玦面前,鲜血从肩头不住滴落,滴答有声,很快在地上积了一滩。
  被他挡在身后的萧玦突然推开冲来围护他的侍卫,缓缓上前一步,昂然道:“你是谁?”
  上官清浔抬头看天,不理不睬。
  萧玦立得笔直,一字字道:“无论你是谁,在朕面前,都休想无礼,也休想伤了朕的人便毫无后患!”
  上官清浔目光一瞥,冷然道:“就凭你这几个草包卫士?”
  “也许我现在奈何不了你,”萧玦厉声道:“然,犯我西梁天威者,虽远必诛!”
  上官清浔缓缓将眼光放下来,这才认真的打量了萧玦一眼,半晌喃喃道,“我一直觉得那帮老家伙领着小丫头选错人,弄得后来不可收拾……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意思……”,他忽然再次偏头看看四周,道:“小子,这回你可是错了……”哈哈一笑,袍袖一拂,流云般平平移了出去,转眼间身影已杳,只隐约听见有人高声长吟:“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唯有少年心……”,声音游丝般转瞬飘散,似已高出云端,又似已远在百丈之外。
  萧玦一直稳稳立于长廊,直到那声音完全消散,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眼瞳微缩。
  然后,无声的倒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伤疤

  秦长歌细心的拧着金盆里的绢布,动作轻柔,心里却在恶狠狠的暗骂。
  那么多侍女,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经过他身边时,那个明明昏迷的人,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裙裾?
  公主立即顺理成章的吩咐她留下来侍候,无人之处对她展现满面殷殷之色,眼神竟有几分哀恳。
  秦长歌默然一叹,也无可奈何。
  文昌真是想多了,无论如何,她现在就是一小小宫女,难道还会抗命?
  秦长歌微微笑着,趁着屋内无人,毫不客气拉开萧玦衣襟,手指轻轻按在他因练武不辍,而较常人更为强健光润的麦色肌肤上。
  只一按便知究竟。
  萧玦还是那个逞能强硬的脾气--上官的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青衣人拼死救护,强大无伦的剑气还是穿过青衣人肩背,透入萧玦胸口,裂肤三寸,皮肉之苦倒在其次,那寒意森森的剑气,多少伤了点萧玦肺脉,他又心绪不宁,以至于昏厥--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只是……上官的剑,好像有留情之处呢?
  这个老怪物,根本就不是为杀萧玦来的?
  想着先前上官走时说的话,秦长歌笑笑,手指在他胸口一弹,眯着眼看着熟悉的前世丈夫的胸膛,手掌,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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