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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看,”苻坚等所有人都躬身退出殿外便朝邓羌笑开了,一边笑,一边扬了扬手中的帛书,“这封书函,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迫得景略写的?”
邓羌浓眉一皱,双手撑着身前的窄几往前一探,几乎跳了起来:“难道他说是我逼迫他写的么?明明当初是他自己答应我的!”
“答应?”苻坚收了笑容,一边重复邓羌的话,一边还有些疑心地打量了他两眼。邓羌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又见苻坚原来并不知道自己阵前要挟王猛的事,不由得大大懊悔。只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苻坚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缘由,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说:“难道将军曾说不给司隶校尉就不出战?”
邓羌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难道陛下觉得邓羌不配做司隶校尉?”
“自然不是!将军武功盖世,朕只恨这些官职都不够彰显将军的功劳,又哪有觉得将军不能做司隶校尉的道理?!”苻坚又急又快地说完,见邓羌的脸色好看了点儿,又笑,“只是,将军真的要做司隶校尉么?”
“将军别急,先听朕说完——这司隶校尉除了监察朝中百官,还要督察京畿地区七郡的政务,您要是做了司隶校尉,那可没有横刀跃马、直入敌阵、将敌军主帅斩于马下的快意,许多想也想不到的案牍琐务会让人疲于奔命,还有种种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也让人腾挪不开,你真的要做这个,不要做马到功成之后接受万众高呼的无敌将军?”
“将军早先年同景略一道整肃过京城的法纪,想必也知道吏务的繁杂琐碎,远没有战场上刀枪相接的干脆利落,您若是当了司隶校尉,少不得就要在堆积如山的尺牍里耗到白发苍苍了,这些,您可想好了?”
“还有啊,邓将军,您若是在朝为官,御史台的那帮大人可免不了要对您的举止进退挑三拣四,连朕也免不了这个呐——”
苻坚说一句,邓羌脸上的犹豫之情便多一分,听到最后,又有些不信了。苻坚见状满不在意地吩咐身侧的慕容冲去取素帛和笔,等慕容冲取来了,一边伸手接过,一边抬头同邓羌说话:“将军,您要是真想好了,朕这可就下旨了。”
邓羌看他还真往上写,终于信了,嘟囔着说:“其实我也不是非当这个司隶校尉不可——这不是觉得带兵打仗总归是个武夫,不够清贵体面嘛——”
苻坚听了哈哈大笑,扔了笔,往身前的凭几上一靠,极诚挚地说:“将军既然说心底话了,那么朕也说说心底话吧——将军长于武略,有廉颇、李牧之才,朕一向极看重的。朕意混一四海,日后要仰仗将军长才的地方还很多,实在不愿意让将军将刀剑束之高阁,埋首尺牍之间。将军若能助朕南荡扬、越,北平匈奴,亦可成就一番不朽之事业,光耀千古,岂不是比当一个司隶校尉荣耀得多?”
邓羌想了一会儿,点头。苻坚又笑:“将军能让景略代人求赏,这个本事可当真不小,几时说给朕听听吧!既然景略都开口了,朕也不能什么封赏也没有——省得你回头去骂景略哪!”说到这里,脸容一肃,端正了身子,说:“朕擢升你为镇军将军,位特进,如何?”
位特进,那便是日后朝会时邓羌只屈居三公之下了。邓羌一听大喜,磕头至地:“谢陛下!”
苻坚哈哈大笑着起身,过去双手搀起了邓羌,又温言勉励了几句才吩咐人将邓羌送出去了。
苻坚回头时脸上还挂着笑,突然瞥见慕容冲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瞧着自己,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慕容冲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其实陛下原本就没打算让他当司隶校尉吧?”
苻坚一笑,没说话,只是回到苇席上的漆几旁坐下了。
※※※※※※
合欢树的叶子在阳光下呈现出嫩柳般的色彩,绿中泛着黄,好像阳光照耀下一片光洁澄明的春水。阳光落过合欢树羽毛状的叶子,在廊下半卷的细竹帘上跳跃出闪烁不定的光。
苻坚走出略有些阴暗的屋子,看见慕容冲正伏在檐廊的栏杆上,看台阶下的几个宫女玩斗草。许是觉得这种游戏极有趣,他并没有发现苻坚的到来,直到那几个小宫女有些惊慌地将草隐入袖中、跪下行礼,他才回头看了一眼,也跪下行礼了。
苻坚笑:“凤皇真是小孩子,这种小孩子和女孩子的玩意儿也这么喜欢么?”
慕容冲听了脸色一变,没有说话,只是伏到地上行了一礼,似乎是默认了。
苻坚想了一下,有些突然地走过光亮得像泼过水的长条木地板,俯下身子拉起了慕容冲,携着他走下了台阶,边走边问:“朕记得朕小时候在邺城的时候,邺城的贵家少年郎都喜欢挟弹出游,凤皇会玩弹弓吗?”
慕容冲一听就笑了起来,眼睛好像会发光一样闪闪发亮:“这个我也会的。”
彼时弹弓的形制和弓箭很像,宋牙取来呈上之后,站在空地里的苻坚朝远处的杨树比了比,便将弹弓交给了身边的慕容冲。
阳光很大,将眼前的地面照出一片白光。慕容冲抿了抿嘴,松开弹弓,泥弹丸倏地逝入空中,过了一会儿,远处的宋牙摇了摇头,喊:“未中——”
苻坚笑了起来,伸手取过慕容冲手中的弹弓,嘴里还挺亲昵地说:“这也叫会么?”
远处路过的苻融与赵整听见嘻笑的声音便侧头来望,瞧见苻坚与慕容冲在一块空地里摆弄弹弓,赵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语气极不满地说:“陛下早先年说要追踪汉武,现在好了,连韩嫣都有了!”
苻融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没说话。
那天晚上,苻坚住的宫殿极安静。院落里密密的垂杨好像水墨画出的写意,在一团黑影上浮着极浅的黑色,好像笼了一层轻烟。天上,天心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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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风入竹帘满殿凉
侍者掀起淡黄色的竹帘,一身青衫的冯诞弓着身子进来,向坐在隐几后面的王猛双手呈上了两封书函。王猛看见上面那封书函的印记便伏到地上行了一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打开看了。看完了书函,王猛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过了一会儿,摇头笑了笑,然后便把第二封书函也打开了。
坐在下首的一个年轻僚属忍不住好奇,开口问:“王公,陛下可有什么吩咐?”话一出口便知自己逾矩了,正有些讪讪,王猛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居然颇为愉悦:“吩咐是有的,只是同你们没什么相干——陛下同我说,邓将军如今是镇军将军了,教我日后看见邓将军不必躲着走了。”
屋子里的几个僚属听见苻坚对王猛的揶揄都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人指着王猛手里的那封书函问:“这又是……”
王猛一边折好手中的书函,一边不动声色地说:“这封书函是阳平公写来的,没什么事,不过是同我说说最近发生的一些新鲜事而已。”
※※※※※※
王猛收到苻坚、苻融书函的时候,出巡洛阳的苻坚,也收到了京城长安来的一个宝函。
宋牙呈上这个装饰了黄金、珍珠的乌木盒子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是慕容夫人派人送来的,还说务必请陛下您亲自打开。”
苻坚有些惊讶地放下手中的笔,接过来掂了掂,觉得颇有点份量,越发摸不着头脑,于是将盒子上细金丝盘成的插销拨开了。
盒子打开之后,首先豁然跃入眼帘的是最上等的白玉莹泽的光,接着,有蔷薇的香气从盒子里飘浮出来。苻坚伸手取出乌木盒子里装的白玉环,瞧盒子里再没有什么了,便将玉环举起来朝阳光照了照,一笑,回头同又惊又疑的慕容冲说话:“你姊姊让朕还宫呢!”
十余天后,苻坚带着随行诸臣驾返长安。
苻坚的车驾通过长安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可是暮烟已经出来了。微弱的阳光给茫茫的暮烟染上了一层极淡的金色,人们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极薄、极透的淡黄色轻罗,看什么东西都有些朦朦胧胧的。
东海公苻阳等苻坚车驾一过去就从地上站起来了,才起来就看见云母车的一侧紧跟着一个少年护卫,同别的护卫一样骑驳马、穿红衣,只是他骑的马格外神骏些,衣服的红色也格外艳丽些,腰带上还系了一块硕大的白色玉佩,随着马的步伐一荡一荡的,在一片混沌的昏黄里摇曳出明亮的白光。
“轻狂!”
苻阳咬牙切齿地说。为了表示他心中难以用言辞表达的厌恶,他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身边一个同辈的年轻宗室像是知道他在说谁,瞧了他一眼,笑:“东海公就忍耐着吧,我听说要不是邺城来了一封书函,咱们想看这轻狂样子还看不到哩——人家可是坐云母车出的长安!”
他们正在生气,一样出城迎接苻坚还京的慕容暐笼着手过来了,见他俩一脸的面色不善,心知不好,只是无论如何不敢对苻坚的亲侄子苻阳无礼,还是上前见过了。
苻阳一声冷笑,道:“新兴侯这礼我苻阳可受不起,君家如今一门贵显,您更是营室两位贵人的兄长,只怕在陛下心里您这侯爷比我这公爷尊贵得多,您对我行礼,我如何敢当?!”说完便同那位年轻宗室一道拂袖而去了。
苻坚的銮驾迤逦进了宫,直入内廷。苻坚下了车,发现是慕容滟带了后宫的人在跪迎,不由有些诧异地问:“皇后呢?”
慕容滟穿了一件色彩极为明丽的衣服,头上却简单地插了几朵当令的栀子花,在身后一群戴着金玉头饰的后宫女子中间显得既俏丽又朴素。她朝苻坚行了一礼,说:“皇后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所以便让臣妾来恭迎圣驾了。”
苻坚见慕容滟如此镇定倒有些不自在,“哦”了一声,说:“都起来吧——”突然看着站起来的慕容滟说不出话来了。
不怪苻坚失态,今天的慕容滟,明丽得连苻坚身后的慕容冲都睁大了眼睛——他一直知道他的姊姊是顶顶美丽的女孩子,但从不知道可以美丽到如此……凌厉的地步。如果说从前害羞、胆怯的慕容滟像一朵富丽的花,带着温暖的气息,如今瘦了一大圈的慕容滟便像出鞘的宝剑,艳光四射得不可方物,将她身边的其他后宫女子压得黯淡无光,好像她们不过是为了衬托她的美丽而存在的灰白色背景。
苻坚愣了好一会儿才瞧见慕容滟身边的段氏夫人,含笑招呼了声:“冠军将军的夫人入宫探视夫人么?”
段氏有些担忧地看着慕容滟,听见苻坚的问话,像是突然惊醒般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啊!”
苻坚有些有趣地看着段氏失措的样子,正要说点什么,慕容滟上来施了一礼:“臣妾在承光台为陛下备下了接风的宴席,可否请陛下赏光呢?”
苻坚看了她一眼,眼里掩饰不住地流露出讶异之色,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笑点了点头,说:“难得夫人有心——那么,请段氏夫人也一起来吧。”
慕容滟在一片妒恨的目光中将苻坚接走,但是,这个接风宴并没有持续很久,苻坚才喝了一杯酒,太后便差人将他叫走了。苻坚临走的时候瞧见慕容冲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