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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教了。”板桥轻曼地笑着作了一个揖。
“说大话的我见得多了,小试你的功夫便知一、二。”哈川笑说道:“我拿一幅画子来,你给我仿作一幅来,仿得真了,别说你一个,连同其它几位的,所有的字画我雅墨堂全包下了。”
“仿作?那种勾当我不作。”板桥浅浅地笑了,“郑板桥平生不干这种摹仿的龌龊事,要画,画我自己的东西。”
“你是不作,还是没那个本事?”哈川嘲笑道,“我只是试探你一下,果真不是那块料。哼,我不知道你凭什么来京城里混事儿……”
板桥的气性让对方顶了起来,说:“冲老板的话,今天这画子我作定了!拿画子来!”
“好!痛快!”哈川对家仆吩咐道:“去,把宫廷御画大师蒋南沙的那副《戏猫图》给我拿过来!”
家仆应声跑进堂屋里去了。
汪士慎与金农、黄慎耳语一阵,蹭了过来,小声地对板桥说:“板桥,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我们还是撤走吧?”
“没事。”板桥上气地说,“别让他们小看了。”
这时,文化街上悠闲地走过来一老一少穿着锦衣缎衫的贵人,他们就是当朝大名在外的宫廷御画师蒋南沙和他的门生李禅。蒋南沙五十来岁,微微有些发胖,白净的脸庞上没长一根胡须,象是一个阉人,渊博的学识使得他不失学究的典雅。李禅三十来岁,大高个,黑黑的皮肤,满面兜腮胡,不修边幅。他二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九岁那年他荣中举人后从家乡扬州到承德游历,巧遇康熙帝秋猎,李禅有机会向康熙进献《秋猎图》一幅,耳顺之年的康熙高兴异常,继而因画及人,破格擢拔,李禅从此平步青云,直入御画院为臣在院主蒋南沙门下深造,并兼任南书房行走。“南书房”这个地方,字面上看是个读书的地方,其实不然,它是皇城里的皇城,中枢的中枢,从南书房出来的官员,往往灸手可热。康熙九岁登基,朝政主要由议政大臣把持,康熙年长之后,为缩小议政大臣的权利,建立南书房于乾清门石阶下,入南书房的都是才品兼优的官员,南书房行走的官员没有定员,也没有品级限制,上极至一品卿相。主事内容是给皇上写诗作画、解经议政,无所不包,康熙上朝临政,总是先到南书房议事,可见南书房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从那以后,南书房一直是清宫的定制。
听路人说雅墨堂那边为蒋南沙的画子打擂台,蒋南沙异常兴趣地“哦”了一声,对李禅说:“走,看看去。”
蒋南沙与李禅挤进人群的时候,正看见“雅墨堂”的老板哈川接过家仆递过的一幅画轴,傲慢地审视着那个叫郑板桥的扬州人:“蒋南沙大师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郑板桥老实地回说。
“哼,土包子。”哈川轻曼地笑了:“当朝赫赫有名的宫廷御画师蒋南沙你都不知道,跑到京城里来混什么事!也太不自量了吧?”说着将画子给了板桥,讥讽地说道,“就怕你连画子都看不懂了。”
没想到板桥展开画子看了,还真的还给了哈川。哈川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要反悔。”
板桥轻蔑地回笑道:“岂止反悔。这种字画摹古逼俏,只师其形,不得其意,泥足无新……”
“你是临摹不得,才这般洋腔怪调的吧?”哈川讥笑道。“别说学画了,只怕你去给蒋大师去擦脚都配不上。”
“匠气十足的字画也拿得出来充大师的名作,临摹这等货色,都脏了我的笔!”板桥气不过,反唇道。金农哥几个一看事情要闹大,连忙上来拉着板桥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画还是不画?”哈川激将道,“画,就点个头;不画……”
“不画怎么样?”
“哼,有我哈川一句话,这条文化街从现在起就不再有你们的位置。”
“说个价钱吧?”板桥平静地说。
“好,有你的!”哈川道,“说吧,你要多少?”
“仿的似,一千两。不似,分文不取。”板桥道。
“成交了。里边请。”哈川说。
板桥用手势拒绝了:“不,我就在外面当众画,也好有些个证人。另外,你得交上五百两押金来。”
哈川大度地:“没问题!来呀,送上五百两押金,将画桌搬到大门口来!”
“是,老板!”家人应声跑开了。
围观百姓的情绪随着哈川和郑板桥的唇枪舌战不断深化而此起彼落。看文人斗嘴,听不到满口的脏话,但他们那份悠然的气性格外的新鲜,百姓们肆无忌惮地哄笑了起来。混迹人群中的蒋南沙眼见自己的大作竟然在街市上受到如此的奚落,怒火中烧,一时找不出理由发泄,若是抽身离走,又让李禅笑话没气量,进退两难,针芒扎身。李禅偷觑了蒋南沙一眼,心里明白他此时的情绪,但那个扬州来的画师说得也不无道理,于是他不疼不痒地劝说道:“布衣市民斗狠,不值与其怄气。蒋大人,我们还是到别处走走吧?”
为了不失自己的身份,蒋南沙抑制住满腔的怨忿,佯装轻松地笑道:“李大人说到哪去了,老夫这点气度还没有吗?权当看个热闹。我要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不一会,画桌与文房四宝张罗齐全了,有好事的人吆喝着拉开了场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哄哄哄扬扬后退了十来步,把个文化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金农几个哥们不免暗下替板桥捏着一把汗,默不吭声地上前给板桥研墨的研墨,撑纸的撑纸。胆小的汪士慎连看都不敢看板桥一眼,生怕他看了人家,人家心里就要发慌出事一般。哥几个都明白,这种临摹的勾当对板桥来说平素只是小菜一碟,但今天不同往常,拉开的架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说这又不是在家门口扬州,人家稍稍使个眼色,旁边给你说个帮衬话的都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沾不上,你说金农他们几个能不忧心如焚吗?
场子外,钟小梅下意识地将纤纤小手偎进了钟文奎的手掌心,钟文奎感觉到女儿冰凉的手在微微颤抖,心下笑了,下了些劲将女儿的手握紧了些。钟小梅仰头看着高大的父亲,细声地说:“爹,他要是走了败势,后果就不是拿不出银两的事了,你说呢……”钟文奎看了下女儿,微微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哈川的祖宗是旗人,到他这一代就是混血的了,他的家母是热河承德人,是他家父到承德收集民间字画带到京城来的。哈家祖上三代都是字画商,地道的家传。旗人的彪悍、直鲁,汉人的聪慧、狡黠集于一身,到他这一辈,哈家的字画铺一再扩张,不说京津,就是东三省,说起他哈家,书画行家那是无人不知的。在琉璃厂文化街,气势夺人更是可想而知的了。今天的事,他本想抑揄两句,轰走这帮不起眼的地摊画匠也就拉倒了,没想到对方是那么的不识相,硬不吃,软的也不吃,哈川作难了。扬州的画师他哈川只知道有大画僧石涛,南人的水墨写意画在宫廷院画盛行的北国没有立足之地,难怪哈川这样的商人孤陋寡闻了。眼下这盘棋逼着他下,不下也得下了。他哈川不能眼睁睁让这样的无名之辈逞了上风,要是那样,哈家“雅墨堂”的脸面在文化街就丢得一干二净了,趁那几个扬州人专心作画不留意,他暗自吩咐家人找来了街市上其它几家书画店的老板来,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
板桥收下最后的一笔,将仿作《戏猫图》递到哈川的面前。哈川无言,默默了好一阵,朝他身后的几个老先生说道:“你们这些老先生都是琉璃厂的书画老先生,你们说说看,这象,还是不象?”
那几位虽然得了授意,好处随后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但看了郑板桥的临摹,却一时张不出口,谁也不愿第一个说出违心的话来。在哈川的盯视下,一个瘦老汉权衡再三,想想不好开罪哈川,憋出一句话来:“象,有点象。不过……”
“不过什么?”板桥盯视着问道。“先生尽可直言,我已说过,似者你付钱,不似分文不取。”
站在人群中的李禅忍不住了,大声地说道:“似与不似,哈老板拿出真画来,当众由大伙儿说个似还是不似不就行了吗。”
围观的百姓起哄了:“对对对,拿出真画子来!”“说话要算数,不要丢了咱北京人的脸!”……
钟文奎看见出面说话的竟然是御画师李禅,情不自禁地说了声:“李大人……”
钟小梅好奇地问道:“爹,那个大胡子你认识?”
“他是御画师李禅大人。”钟文奎说着,眼睛没离开人群的那一边,“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长不出胡子的老人就是蒋南沙。”
“啊?”钟小梅禁不住脱口道:“今天就是为他的画子打擂台?……”
钟文奎鼻腔里“哼”了声,浅浅地笑道:“这场戏还真不好收场了。”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哈川迫于无奈,朝他的家人做了个送出临摹画子的手势。就在这时,哈川眼睛一亮,看见了站在李禅身后的蒋南沙,他慌慌躬身来到蒋南沙的面前,惊声微气地:“蒋大人,小的不知您老人家来了。”
李禅接过蒋南沙的真迹《戏猫图》,送到蒋南沙面前,其意显然,蒋南沙愠怒不已。李禅当众将画子举起了,道:“仿作与真迹相差无误!”
钟小梅轻声对钟文奎道:“爹,你注意看,这个郑板桥好手笔!临摹的一个样!”
众人轰了起来
“一个样!”
“老板您就付钱吧!”
“好好好,太好了!”
“功夫真是到家了!没话说的!”
……
哈川无法左右局面了,只好讪讪地笑道:“画是画得好。画子我要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拿画子。
“慢!”板桥按住了画子道:“哈先生的钱还没有付够呢。”
“仿作的画子五百两足够多的了,你不要穷得没处走,到我雅墨堂挖宝来了。”哈川讥嘲道。
板桥也笑了:“哈先生就这点气量,看不出是做大生意的。行了,五百两银子我认了。”板桥说完拿起那张仿作的画子,拦中将它撕了去,将一半递给哈川。
哈川搞糊涂了:“你这是干什么?”
板桥道:“说好的价钱,你只付了一半,我只好给一半画子给你了。”
围观的百姓们开心地大笑了起来。哈川瞠目结舌竟然一句话也辩不出来,脸色拉下三百吊的蒋南沙闷不叽叽地走到板桥的面前,拿过了撕毁的画子,仔细地观摩了起来,犀利阴刁的目光盯视着板桥,声音不大但透着不可回避的威严:“我说你这个狂生也太过份了。在下的用笔讲究柔滑,而你的笔意大有倔犟不驯之气。形酷似,然犹未化也。何以谋合?不敢苟同啊。”
郑板桥一时傻了眼,有些惊诧地望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胖老头,从对方的话意里,他已经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谁了,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你就是……”
哈川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大伙都听到了,这就是蒋南沙大师!大师说他临摹得不象,那就是不象!”
经哈川这么一大声张扬,整个场子乱了套。宫廷的大人物微服到了琉璃厂,本身就是一桩新鲜事,更何况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