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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狱卒一样一样地将菜篮里的盘盘碟碟放到一张小炕桌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先生你就别多问了,门房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外面来看你和卢大人的都排成长队,凌大人说了,一个不给进,我呢,就负责把大伙送来的东西安排妥当,每日每日给你们送进来。哎,不知道还能送几天……”老人说不下去了,眼角里滚出了伤感的浊泪。
原来是这么回事,板桥长叹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口水咽了下去。
老人摆好了饭菜,把小男孩拖到板桥面前说:“这是我的小孙子,喜欢画画,先生给画个一张可以不?”
板桥乐了:“没问题,没问题。以后我出去了,你就让他跟着我学画画吧!”
老人凄苦地笑了一下说:“我听说后天就要送先生和我们家大人到京城去了。”
板桥惊异地:“哦?”
老人知道自己失口了,慌忙把他的小孙子拉到板桥的面前:“盼儿,快给先生磕个头。”
叫盼儿的小男孩懂事地给板桥下跪磕头,老人又把他拽到卢雅玉面前磕了个头,自己也跪下了,嗓子哽咽地说:
“老爷,您吃苦了……”
这天夜里,梆子声越过了子夜的幕帏,在江边轻轻细语的涛声里幽灵般地颤响着。麻三贵的大老婆“扫帚星”没让麻三贵知晓,领着人偷偷把那方灾星似的巨砚运到了扬州郊外的江堤上,花重金在这里摆下了隆重的道场,藉以逐魔驱邪。
脚脖子上挂着彩色铜铃的女巫手执佛手,身着乱布条一般的彩色道场服在巨砚边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唱道:“天灵地灵,下来大神,赶鬼驱魔,解我圄囹……”
江堤那头,麻三贵失了魂似的奔了过来。他是听三姨太搬嘴说大太太运走了巨砚,这才失了魂一般找来的。你想想,没有了这玩意儿,钦差大人突然想起来要它了,没有东西跟他怎么交差,到时就是哭也哭不回来了。他望见了做法的道场,心情越发地着急,满头大汗地停停跑跑,嘴大张着想喊点什么也发不声来。
女巫从江中汲了水,将它喷在巨砚上,现出的却是惊人的一串串火舌。随后她又变魔法一样掏出一块写着蝌蚪文一般的镇邪符贴在了巨砚上,尔后将跪在那儿手举香火、目瞠口呆的麻三贵大老婆引到巨砚边磕了三个响头。
麻三贵眼看着就到了法场边了,他一面抹着额头的汗水,一面气喘吁吁地哑着嗓子憋出了声:“我,我的砚石……”
女巫哪管得许多,专注地挥舞着一把长剑,口中念念有词:“啊弥啊弥,天灵地灵,请来神仙;啊弥啊弥,上天入地,鬼怪不见;啊弥啊弥,我就是大神,我就是大仙。神仙显灵,妖魔伏法,啊弥啊弥……”随着她的念词节奏,低而急的语调突然上升到一个高亢的调门,语止剑落,斩断了绑缚巨砚的缆绳,架着巨砚的木车由堤上直冲而下,往江中奔去……
赶到跟前说不出话来的麻三贵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木楞楞地站在那里傻子一样。
巨砚滚到江中,轰然激起巨浪……
麻三贵的脑袋出现一片空白,多半天回过了神,凶神一般地抓起了“扫帚星”的膀子:“你,你这个扫帚星……”
“扫帚星”害怕地:“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干什么!”
麻三贵语塞,泪水下来了:“你把我的砚石毁了,你要了我的命哪……”
“扫帚星”睁大着眼,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妖物,我要不扔,家里要遭灾的。”
麻三贵放开了她,撒腿往江边跌爬而去。
女巫朝“扫帚星”伸出手:“太太,做道场的银两给了我,我好走了。”
麻三贵跑到江边,怔怔地望着江水,突然放声号啕大哭了起来:“砚,砚石,我的大砚石,我的金子银子啊……”哭着哭着扑到水中去了。
“扫帚星”见状,惊喊着“三贵”扑向江边。
2
麻三贵折腾得一宿没合眼,刚刚眯顿着。一个家奴就惊鸡似地飞奔进屋:“老爷,老爷……”。
麻三贵一个激灵惊醒了,拉着脸呵斥道:“喊,喊魂啊,什么事?!”
“凌,凌大人他们来了!您是见,还是不见?”家奴无所适从地说。
“是他大还是我大?蠢驴!”骂走了家奴,麻三贵一个轱辘翻起身,喜滋滋地自语道:“来了好来了好,这时候他老人家还想起我麻三贵,好,好啊!”
凌枢、李禅、曹仁一行从门外走了过来。麻三贵憋着一脬尿没放夹着裤裆迎着他们,“凌大人,李大人,曹大人,你们这么辛苦,有什么事招呼一声不就行了,还要你们亲自登门……”
曹仁烦烦恼地挥了手说:“好了好了,快带我们去验收那方古砚。”
麻三贵一听说要看古砚,顿时眼睛直了,汗也下来了。
凌枢识路,径直往置放砚石的地方走过去。麻三贵提紧了屁股眼尾随在后面。到了置放砚石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凌枢以为自己跑错了地方,回头问道:
“怎么,不是这个地方?”
麻三贵抹了一把汗,结舌地说道:“是,是这儿。”
凌枢奇怪地:“砚石,古砚呢?”
麻三贵搪塞地胡说八道:“它,它飞了!”
“胡说!”凌枢气愤地,“那么大个东西,飞,往哪飞!”
麻三贵一紧张,就要打喷嚏了,他拼命地忍住了,打了自己两个大巴掌:“大,大人不是说不要了吗?”
李禅夹里火上浇上一勺油:“混帐!凌大人不要,那是他廉政!不等于说皇上他不要啊!”
凌枢眼睛瞪大了,忿愤地说:“你,你老实给我说,你把他弄飞到哪儿去了?!”
麻三贵嗫嚅地说:“大人还记得哪天金农怎么说的吗?”
“什么金农银农?是这个人买走了!”凌枢说着反应了过来。
“不不不,他那个穷光蛋能买得吗?”马三贵说着说着开始有了些条理,“他说是三灾砚,哪三灾,郑板桥作了解释,你,你说这样的灾物能呈给皇上吗?”
凌枢给他说愣了:“我不管什么灾不灾的,我要你把砚石从哪卖走的,还从哪买回来!”
麻三贵急得没了章法,扑通跪了下去,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我,我该死,我该死!……砚石没了,不见了,找不到了……”
曹仁急了,跑过去一把拽起了麻三贵,凶狠地:“说,想清楚,你把砚石藏哪儿了!”
麻三贵脸色灰白,颤着声说:“沉,沉到江里了!”
凌枢厉声地说:“限你一天,明天打捞不上来,拿你的脑袋来送皇上!”
凌枢本想拂袖而去,想想此事耽搁不得,进贡的奏折已经送走,皇上迟迟见不到东西,岂不犯了欺君之罪?想到便做,当下提着丢魂失魄的麻三贵赶到郊外江堤,亲自督阵打捞被沉的巨砚。
江面上,十几艘大船在游弋着,船上站立着等候下水的兵卒们。麻三贵与他的“扫帚星”一对落难人似地搀着手扶着腰沿滩寻找巨砚下水的地方。麻三贵看见了深深的车辙,快活地大喊了起来:“找到了,在这儿!”
凌枢身边的一个校尉挥舞着一面彩旗指挥着,江里的大船在指定的位置围成了一个圈。大船上的兵卒纷纷下水。
麻三贵的大老婆跪在江边默默祈祷,麻三贵见了她就来气,一脚将她踢到江中去了……
打捞进展缓慢,急得凌枢在堤上团团转。曹仁一边劝道:“大人,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就行……”
凌枢打断了他的话茬:“有你有你,这些天你天天跟在我身边,事情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出?你说说,砚石捞不出来,送什么给皇上?你我的脑袋有几个?”
“是是。谁不说只有一个呢。”曹仁说着背过身去狠狠拧了下自己的脸颊,咕哝道:“叫你不会做人!”
江面上下游的一个地方,一个兵卒从水中凫出来,大喊道:“大人,找到了!”
全场一片欢腾。凌枢喊过了麻三贵交代道:“打捞现场就交给你了。”
“大人,你放心回吧,交给我没错!”见曹仁与凌枢要走的样子,慌慌地说,“曹大人,您回驿馆吗?”
“有事?”
麻三贵当着凌枢的面,不好说得更多:“明天李大人要走,我,我想请他给我的书房留份墨宝,您能帮我……”
曹仁笑了:“你还看书?”
麻三贵嘻嘻地笑了:“嘿嘿,就是不看书,也要做做样子……”
曹仁哭笑不得地:“好好好,你去做正经事吧。”
麻三贵见曹仁答应了,乐颠颠地走了。
凌枢对曹仁道:“曹大人,回吧。明天我们都可以离开这该死的扬州城了。”
曹仁:“怎么,大人也回京城?”
凌枢:“你也犯糊涂了?兵分两路,我往苏杭,李大人带人回京。李大人,李大人,我怎么没见李大人?……”
曹仁道:“他去玲珑山馆,说是皇上交待的事他急着要去办。办什么事,他说你知道。”
凌枢想起了答应过蒋南沙交待的事:“没错没错,我知道。你要是不说,我把这档子事儿都忘了。”
曹仁不解地:“什么事?”
凌枢眯缝着眼盯视着曹仁说:“你什么都想知道?”
曹仁慌慌地:“不是,不是那意思。大人交办的事,我就听着,听得准准的。”
玲珑山馆书画室。马氏兄弟将准备打点的字画呈给李禅过目。李禅见了那么多的精品字画,明白马家兄弟的厚意,这是在给他李禅做脸啊!他歉意万分地说:“所带银票不足,恐怕亏了两位了。”
马曰涫大度地笑说道:“李大人,你也是为朝廷的事,又不是作买卖。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拿亏与不亏来计较,那就是太见外了。”
“此事我一定如实禀奏皇上。”李禅说,“上次为编撰《康熙字典》捐书,两位就出了大力了,皇上说到扬州就时不时提起此事。”
马曰璐不无自豪地说:“我们有皇上御赐的金匾,扬州城没有比这更风光的了。”
马曰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李大人,板桥他人给抓了,那他的画子……”
“带啊,照样呈送皇上御览。”李禅坦直地说,“怎么,人犯上,画子也跟着犯了上?笑话。以人论画是绝没有道理的。好了,你们就别有什么顾虑了,有事我李某担着。”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声“李兄”亲切的喊声,李禅和马氏兄弟往外看去,金农、汪士慎、黄慎三人来了。
“听说你明天就走。”金农说道,“我们老哥们几个一听就急了,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
“皇命在身,没法子啊。”李禅望着这几个患难之交的新友,独独少了一个板桥,心中惆怅不已:“凌枢突然决定让我和押解卢大人和板桥老弟的队伍回京城,我一下就急了,匆匆来张罗你们的字画,不然回京怎么给皇上交差!”
“板桥和卢大人会不会有事?”黄慎婉转地问道,“李兄在朝廷内宫为官,知道皇上的脾胃,能说个大概,也好让我们哥几个心里有个数。”
“但愿什么事也没有。”李禅掂量了一下,苦笑道:“皇上是懂诗的,他经常到我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