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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雨天,山野是寂静的,凄迷的。人们脸上的笑容是从前的,忧愁是新鲜的。倘若雨季一长,下上三天四天,七天八天,山里的黄花便漫山遍野的开放了。人们只能任其开放,因为摘回去也是烂。这时候,通常的办法就只有烘烤了。
“背干法”是最古老原始的烘烤方法。这种方法简单可行,适合单人操作,就是把罗筒子(熏烤腊肉时用以圈住火的那个家伙,不过是篾器制的)套到地面的火炉上,再将茶背(方言叫法,反正读cha音。)罩到其上。便可在茶背上撒满黄花了。这种呈圆盘状的茶背美观至极,中间稍稍隆起,是一个球面,而四围又很自然的向上翘起来,凹陷出一轮圆沟。球面上布满了线条优美均匀的竹篾痕迹,一道道,尽是圈圈。很好看,但不太实用。一来因为每次烘烤的量太少,顶多千把个黄花,数得清。急人。二来因为并不坚固耐用,内心的球面总是容易塌陷下去。这多半要怪操作人员火烧太旺,性急,把茶背渐渐烧坏了,韧性濒临消失。三来还是因为每次烘烤的量太少,黄花一多,就得熬夜,通宵,搭更多的灶。虽然有人传言一口灶一顶茶背一夜可烘干六十斤。这实在是夸大其辞,一般人都只能烘干三十来斤。但妈妈有次居然烘干零斤。那天我清早起床,发现她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我想她可能是从椅子上打盹滚下来的。我再看看灶上,空空如也,只有地面覆着一滩黑灰,我想那可能是茶背被火烧了,因为她后来再也找不到那顶茶背。
自从村里连续爆出几次失火事件,人们便格外小心翼翼了,晚上熬夜的人不住地往额上抹风油巾。抹着抹着,这种方法惨遭淘汰。紧随而来的是用一种木架子烘烤。
好比床铺那么宽大的木架子,方头方面方屁股,置于屋间,一个笨拙的立方体,虎虎神威。它有七八层横梁,每一层横梁可装两块竹篾板,每一块竹篾板和四顶茶背面积相当。同样在里面烧一炉火,也可以烧两炉火,用薄膜纸封好。再把检测性的手往里一伸,火气冲天。高兴得人不亦乐乎。但是这只是开头时候。结果呢!就因为这分火气,让人蒙受了不小损失。一天的黄花全烂在里面。原因在于有人将黄花装进去烧好火后,将架子封得太死,黄花在里面煮了一天一夜。待到其放心的打开去取干黄花时,一股蓬勃的热汽携带着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面而来,手一捏,黄花早煮得稀巴烂。于是后来,有人用烟头在薄膜上戳了不少洞,黄花煮不烂了,但是黄花丝毫不干,还是水淋淋的可爱。于是有读书的学生怀疑里面的火缺氧,导致火萎靡不振。便用一根竹筒把炉火同外界搭牵起来。这好比中国进行改革开放,这是一个窗口。火一下子呼呼燃烧起来。大家纷纷奔走相告,但下午摘黄花回来,里面已经有三层竹篾扳毁容变成了黑木炭。于是有人往火上罩禾衣锅,铁板……。立竿见影。可是干燥都不均匀,东一坨,西一坨,仿佛女人脸上长满了斑。
总的说来,背干法,木架子烘烤,都不可避免的要烧坏黄花。而且,这两种方法让每一个家里都气温剧增。尤其那烧红的禾衣锅,简直是“东方红,太阳升”。人忙碌在这样的环境里,时间一长,身上没一根干纱,“小河流水流”。蚊子到是减少了,人们坐着只需驱热而不必担心蚊子。人们为了不让竹篾板烧成黑木炭,干脆白天和黑夜连轴滚。于是一场阴雨过后,许多人身上的肉掉了斤把。但是值得,十斤黄花一斤肉,那装在蛇皮袋里的干黄花也变得丰腴起来。
但是现在流行的方法已经早不是木架子了。现在流行用烤房烘烤。烤房其实就是木架子的升级版,好像电脑的386,486,586一样。原理不变,只是设施提升了档次。只是把搬来搬去的木架子搭了一间专门的小房子。隔热效果好。其次在炉火方面做了不小的改进,变成把火烧在外头,用火管筒引导,用鼓风机将火气经由火管筒吹进去,吹进去的火气受风扇动在屋里打圈圈。这样操作起来,黄花躺在竹篾板上安全妥当,干燥均匀。再湿润的黄花装几去,半天后取出来也干瘪瘪的,既不烧,也不用操心——当然,这是大人的事,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是我晒得乌黑的脸蛋,笑起来何时能不像木炭一样燃烧。。 最好的txt下载网
瞳孔里的三轮车
车站里人鼎沸的人声笼罩着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我们散学回家没钱坐车的小孩儿,只好站在远远的地方滴溜着眼睛观望一下,便抄小路绕过车站回家去了。惟有在逢年过节,才可以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头,坐一回免费的车子,高兴得不亦乐乎!
在廉桥镇,车站里停泊的,马路上奔跑的,人们嘴里谈论的,数三轮车最多。普通代步的人们都愿意选择它。乡村里似乎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坐三轮车的人得经常坐三轮车,坐“两轮车”的人得经常坐“两轮车”。“两轮车”就是走路的意思——界限分明。倘若坐“两轮车”的人偶尔坐上一回三轮车的话,总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车厢七八双眼睛会一齐把你死死捉住。“哟!今天也舍得花钱坐车。”自然会被人家鄙笑为败家精,懒汉鬼。一路取笑你很丢面子。连我们小孩也嘲笑你。
用三个轮子滚爬的三轮车。柴油机发动起来耀武扬威——嗵嗵嗵嗵!声音震耳欲聋,翻山越岭,别致得成为一个“赶集”的信号。它长得好似一匹年迈的老水牛。只是看起来,体态似乎更加臃肿,短小。最像的是车头和牛头,都呈尖塔状,长久地注视颇觉滑稽,似乎车头在对你微微的发笑——那是天上的阳光倾泻在挡风玻璃上而熠熠发光。车箱大约呈一个矩形,惟独顶端稍稍拱起。做工极其简单,把四到五根镰刀把粗的钢棍弯成一个“U”形倒立着焊定于车身,再盖上蓬布,车厢的空间就赫然跃入眼帘。但在气候宜人的晴朗天气,车主往往会把蓬布掀掉,好让沁人心脾的柔风日丽吹进来,以便乘客过一把兜风瘾。乡里人也懂得怎样去浪漫。车厢之高刚好使人可以直立。容量恰和你陇好蚊帐的床铺无异。厢里两边各搭有一块木板,五寸宽两寸厚左右,乃坐椅。质地硬朗耐用,又滑溜溜的。不知有多少屁股在上面游来游去过。倘若车主人考虑周到,又甘愿奉献服务的话,会在木板上铺一块皮包的海绵,这有助于坐椅和屁股的亲密接触。乘客坐得舒坦,放心,不必担心裤子会被磨出一个洞。两个洞。甚至更多的洞。
如果不是运气绝佳,谁也休想立马坐到车。除非勇掏腰包独自包下,否则就只能凭着性子耐心地等待,哪怕你是县吏钦差皇后将相乃至人所皆知肝胆相照的包青天。不是车主不给你面子,而是票子太有面子。车主认的是票子,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提前开车。你用略带生气的语气催促说:“还要等多久,师傅。”车主则一副司空见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装模做样望望车厢里焦急慌乱的人们又望望表,狡黠的说:“再等十分钟,不会要你的命喽!”他就是这样回答你的,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神情,面孔上带着一丝山中人的蛮横。人们都熟悉了此等情景,不会大惊小怪,只是随口嘟哝一句:“赚这么多票子,阎王爷会来勾你的命。”
车子还不开,还不开。无所事事的人们都在停车坪无序的瞎逗圈子。不管勤劳人,还是懒惰者,一旦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通通变成了游手好闲的人们。有的蹲着,有的打着摆子,最多的是几个人聚在一起扯家长,打情骂俏。有的干脆三四个人凑到一块玩起了字牌,趁兴而为,却难尽兴而退。几局下去,输的输,赢的赢。输的想扳回本,赢的想赢更多。输的扳回本后又输了,赢的赢着赢着也说输了。钱到底去了哪里,这是牌桌上经常出现的一个不解之谜。于是打到忘了天日,日平西山,夜幕降临。第二天眼肿脸黄回去被女人痛骂一顿。输了钱更要挨骂。赢了钱也要挨骂。岂有此理!
而这背时的车子,往往在你心灰意冷之际,耳旁传来了车主的一声大吼:“开车喽!”立时,千万条腿,千万双眼睛,千万根腰杆,一齐朝车厢汹涌而去。倒霉!坐椅早被善于心计的妇孺老人占得水泄不通。他们正用得意的眼神望着你傻傻的笑。他们在你寻找乐子耗磨时间的间隙里早偷偷的钻进了车子。那就随遇而安,站着吧!站着的人数量之多,距离无间,肩肿磨肩。车厢里一片漆黑,仿佛一个蒸笼。人们脊背贴着肚皮,肚皮抵着脊背。屁股碰着屁股。任暖烘烘的气流在车厢里回旋,从这个鼻孔窜入那个鼻孔,也许一会又回到自己鼻孔,也许分解给更多的鼻孔去了。其中有仇家的也有亲家的。而车下还有人要上来,车厢无法容纳下他们,这些人就把脚踩到踏板上,双手抓住支撑车蓬的钢棍,摇摇晃晃的回家了。这些挂在车上的人,总是被走路的人们所注目,他们的脸上因此飘起了几分自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这是超载的明显象征,只是无人管束。马路坑坑洼洼。马路沿着山坡逶迤而去,随坡起伏。车子在路上颠着屁股,徒步缓行。在下坡的时候放空挡,逍遥放肆。吓得小鸟在林间扑棱直飞。兔子在洞里畏首畏尾不敢出门。在上坡的时候,由于头轻车厢重,时常车头会翘起来,翘到空中,车厢里于是爆炸出一声:“哇”!长久不熄。走路的人们忍不住一个个驻足,回过头来观望,嘻嘻哈哈的指手划脚一翻。遇到此等麻烦,车主会不慌不忙的大吼一声:“后面的人下来一下罗”。自己就站起来握住方向盘迈力往下一按,下来的人推着车屁股费力的朝上面耸,经过这一小小的魔术,车身不但平衡下了,还开始像蚂蚁一样向上爬动起来。车厢里的人于是长吁一口气。可是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传遍了马路两边的每一个村庄。“那辆车子翻死十多个人。娘买X的,都翻死算了。”人们这样说。
我们小孩也故意夸大其辞,嘻嘻哈哈。在院子里,在山里,在晒谷坪,在学校,在路上。互相转告。说多了自己也觉得无趣,很多时候就不是图好玩,仅仅为宣泄心中没钱坐车的不满。生命诚可贵,这是人间的公理。到哪里都受人赞同。有人于是传言不坐这人的车子。我们拍手称快。但这样的地段多半是不出事的。出事的往往是那些下坡路,拐弯处。是那些酒气熏天的司机雅兴大发大放空挡,他们有时还吹着口哨,潇洒得很。眼睛追捕着马路旁掠过的所有风光。一个人坐在驾驶位上微微发笑。而心里惦记着的,除了昨夜睡过的女人带来的梦牵魂绕的快感,还有牌桌上诞生的悲惨局面。谁知这车子,这倒霉的车子,却在这一不留神间冲下了山崖。七八条命就这么冲出了村庄,冲向了天外。
我至今也觉得这一幕“滑稽可笑”。但是对三轮车却依然充满了无限向往。当年调皮不乖的黑脸蛋,正是那十二三岁的懵懂年龄。当我意气风发的行走在蜿蜒曲折的上学马路上,那扬风而来的“隆隆隆”声响会吓得我拔腿就跑。我把头整个埋藏在路旁附近的蒿草丛,石块缝隙,或者土坑里。如果被认识的同学看到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很长时间里我都有一个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