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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这一张毕业证有什么用呢，你们请停一停，你们说有什么用呢？”说完，没等还差半步就可一吻定情的监考老师和沙沙声的制造者——枪手们反应过来，就头也不回地抢先跑掉了，只剩下一双双呆若木鸡的眼神在这座若干年后注定也要被暴风雨毁灭的考场里，飘来荡去，像是若干年前的这间房屋的主人在暴风雨到来之前由于惊恐而游离在眼皮之外的绿莹莹的眼睛。
出了校门，如果你向右走，那座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又略显落败的山头就会马上映入你的眼帘；向左走的话，就横穿这座火车头呜呜开过来的城市的心脏了。
李小鲁正是向左拐，他暂时还不想回去，他心里正憋得慌，至少是有些不痛快，感觉这世界就像是达尔文提出来的进化论那样早晚要被进化掉。他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在不久的将来进化掉，弄不巧再长出个尾巴什么的回到过去。当然他心里不痛快的并不止这些，还有一个明显的问题无时不在折磨着他，只不过在刚才的考场中愈加突出、激化罢了，那就是他还有多少日子才能结束这没有目的的生活，而不再担心暴风雨过后的一切都将是徒劳。一连串的问题使他差点碰上了路旁的招牌，以至于引起有些无聊的行人伸出他们善于无所事事的双手，指指点点。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与自己失之交臂的招牌继续一声不吭地走着，路旁的石子不时在他毫无规律的步伐折磨下凌空而起，在另一个折磨还未到来的地方稳稳躺下。
他在踢石子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走过了闹市区。平常这里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因为赵彬彬的脚步经常在此徘徊不前，手里的方便袋都已经拿不下了，头还是不停地打探，随时都有再往李小鲁的脖子上加上一个袋子的可能。由于常来，空气中甚至都沾染上了她那叫嚣的身体上所特有的气味，三分之一的奶油和三分之二番茄的混合气味，说实话很好闻。
现在李小鲁就不由得深吸了一小口，感觉比刚才舒服多了，至少胸口是不再发闷了，像暴风雨过后泄洪的闸一样，浑身通畅。基于对那来自于赵彬彬身体的甜丝丝的气味的贪婪，李小鲁又头朝向天空中缀满的五彩斑斓的云朵猛吸了一阵，舒服至极地打了一个喷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又一个貌似天仙（怎么就那么多天仙哩）的女人妓女刘，他很久都没有或者说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女孩了（天仙之所以为天仙肯定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由于过度惊讶他又打了一个喷嚏，像在那家有进无出的医院里那些厌食症患者把污物吐到他身上一样他把那散发着甜丝丝的混合香味一点不落地全喷到了妓女刘那樱桃般的小嘴、鹅绒般的睫毛和象骨般的鼻梁上。毫无准备的妓女刘在突如其来的气流中，不经意地呛了一小口，便陶醉得忘乎所以，伸出只有古时刺绣才能练就的玉手，在香味散尽的空气中挥了一挥，算是作为对李小鲁的盛大邀请了。
李小鲁没有任何迟疑地走了进去，就像走进了雨花二号一样随便。这是一间发廊装饰的小店，唯一的装饰也就那么几张艳丽的明星壁纸而已，壁纸下面是锈迹斑斑的钢丝床，床上没有枕头，只有一床缀有碎花的小棉被，由此除了看出条件极其简陋外，李小鲁还看出这里的生意并不好。李小鲁在意识到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野鸡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支烟，递给妓女刘一支，剩下的一支叼在了自己的嘴上。在烟雾的掩护下，李小鲁连问了两遍她叫什么名字。然而回答他的仍旧是冷冰冰的三个字：妓女刘。
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十九章（3）
妓女刘一再警告他不要浪费时间，辜负了春光，因为快乐并不像病人的痛苦那样无时不在说来就来。
“要上就上。”妓女刘有些不耐烦地说。
尽管如此，李小鲁还是显现出了良好的心理素质和出色的自制能力，不为美色所动，他抑制住内心澎湃的沸腾，又给她递过去第二支烟，他看到她手上的烟已经快红到她白嫩的指肚上了。然后他终于开口了，扔掉烟蒂。
“做这个多久了？”他显得很冷静，悠闲地吐着烟圈。
“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啊，就像你们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妓女刘模仿李小鲁吐了一串长长的烟圈之后回答说。
“我是说你可以谈谈你的感受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以回避这番话可能带给她的尴尬表情。
“我很快活啊，你懂吗，这叫双重满足。”
“没有血与泪的倾诉吗？”
“哈哈，你是读书读多了还是在上个世纪？”
“你知道我是学生？”
“除非你把眼镜摘下来，否则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
说完，李小鲁当真摘下了眼镜，改口问道：“你想过洗手不干吗？如果你攒下的钱足够你下半辈子生活的话。”
“拜托，我现在公司都有好几家了，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干这个是双重满足，或者说仅仅为了快捷的发泄。”
“那个完全可以通过恋爱的方式获得啊。”
“那就不必了，我还是觉得便捷的好些，还不伤感情。”
“我看我要走了，给，这个是你的，我不会白浪费你的时间，但还是请原谅其他的我并不能满足你。”说完李小鲁就把口袋里所有的钱掏翻在妓女刘紧绷绷的大腿上，转身欲走。
“我今天心情好，可以不收钱的，你就尽管上来吧。”话还没说完妓女刘的上衣就已经不见了，下面的裤子和内衣也正在消失。
“我真的要走了，我又闻到奶油和番茄的气味了。”李小鲁一见妓女刘忙不迭地脱衣裳，说。
这么一说妓女刘果真停下来，用鼻子在半空中试探性地嗅来嗅去，后来气味渐渐浓上来，她就干脆把嘴巴也张开了，只可惜耳朵一点嗅觉的功能都没有，不然她现在恨不得连耳朵也撕开了。嗳，这个口子我看是白长了，她有些怜悯地揪了一下耳朵对自己说道。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兴奋地抓起地上的那一堆钱塞到李小鲁空荡荡的口袋里，然后就又独自沉浸在这一片比性的渴望还要强烈的气味中，一时竟忘了起码把乳链给拉上。
李小鲁和赵彬彬是在东方百货前的香樟下碰到一块的，当时赵彬彬手上的方便袋又满了，李小鲁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脖子，生怕再买上一大箩东西挂回去。
他接过赵彬彬左手上的袋子，放在右手上，用左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除了三分之一的牛奶剩下的就都是番茄的世界了。这一新的发现在当时给了李小鲁莫大的启发，形成了他独特的李氏定律：吃什么气味的东西，就散发什么样的气味。所以从此以后李小鲁就不敢乱吃萝卜苦瓜，大蒜就更取消了。
后来对此定律他又心血来潮地补充了一下，是由赵彬彬白里透红的脸蛋得出来的。
他说：“吃什么颜色的东西，皮肤就散发出什么颜色。”
所以这之后，李小鲁又不敢喝咖啡了，他的皮肤本来就黑，再喝恐怕就是跑到非洲去也不见得有什么优势。现在他只恨自己领悟得太晚了，因为从现在开始即使他不吃不睡一天二十四小时以牛奶为生，也未必能有什么大的起色了。这一点他之所以如此清楚，是因为他身体各方面的组织已经发育成熟或者说正在一步步地老化（成熟的隔壁就是老化，这一点你要清楚），使用起来已经大不如以前那么灵活了。所以现在他即使昼夜不分地把牛奶灌下去，也未必消化，消化了也未必吸收，吸收了也未必会有结果，即使最后的最后真的了，别人能不能在他脸上看得出来也是个问题。
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十九章（4）
回家一同吃了晚饭之后，赵彬彬就又拿起口罩履行她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职责去了，剩下李小鲁一个人拿着打火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终还是把他绞尽脑汁杜撰的那已不可能给他带来任何价值的《妓女调查》一把火给烧了。
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那是他把灰烬抛到窗外山头上的风中时说的，他说，考场是虚假的，工作是虚假的，妓女是虚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们是空虚的，我们会空虚地死去。他的神情从未如此平静，像是三月的湖水，这些话更像是对一位老朋友的告别语。
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二十一章
气象台说今晚将有百年不一遇的狮子座流星雨悄无声息地来到睁大眼睛抬头看的世人面前。子夜的天空，正如气象台所描绘的那样，流金淌银，绚烂至极，夺掉了人们通往其他方向的视线，只看见三五成群的流星在半个瞬间里匆匆赶来在另半个瞬间里又忙忙散去，滑落在天幕的各个角落，又百年不一遇地灭了。那时候李小鲁和赵彬彬还趴在各自的梦乡里等待着闹钟的提醒，不幸的是闹钟早已响过，他们却浑然不觉，所以醒来后等待他们的将不再是流星雨的浪漫而是明天日常生活的繁琐。也就是说这一觉他们把百年不一遇给睡跑了。厉害。
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二十二章（1）
春节将至，实习的日子到了。
李小鲁为了查明苏彩兰离婚的缘由以便有针对性地对赵彬彬对症下药治疗她心中多年来累积的创伤，主动向系里提交了到苏彩兰所在的区法院实习的申请，暂时放下了有劳无果的自由撰稿人的角色。
由于是基层法院，所以申请很快就被史无前例地批了下来，速度之快让李小鲁感觉像中了奖一样，就差没给他奖金了。同样可喜的是李小鲁一到法院便被分到了民庭，也就是说离他的探密计划已经相差不远，消除了一庭之隔的担忧了。
现在剩下来的问题就是要看他被分在哪个人的手下做事了，这个很重要，如果跟人跟错了，那就像误上贼船一样逃都逃不掉，严重一点的话这一辈子恐怕都要完蛋。倘若碰上个脾性温和又不失权势的领导，管你干得好不好，只要你拍拍马屁，留下来转正都是有可能的。相反你跟的人要是个苦瓜脸，不仅升不了官发不了财，即使累死累活一百年也肯定是原地踏步走，弄不好还有下岗分流的危险。
那天的分组情况是这样的，李小鲁和骆子等四人在法院领导的带领下挨个地往庭内的办公室里分，每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办公室总要少掉一个人，而且少掉的总是走在最前面紧挨着领导的那一位。那个时候领导会转身拍一下离他最近的小伙子的肩头，然后手一挥以示其他的人跟他继续走，拍过的那位就留下。于是其他没有被领导拍过肩头的人又都鱼贯地跟着领导摸进了另一间必将少掉另一个人的办公室。
李小鲁和骆子是最后被分下去的，所以他们在阴森的楼道里逗留的时间最长。这一次领导把门推开之后，出奇不意地李小鲁和骆子不偏不正地都正好并排伫立在门口，一点也看不出到底谁更有任何靠前的优势，院领导回头连续看了几次都不知道拍哪个肩头更省力些，一时竟急得汗都淌不出来直掉头上那些所剩无几的头发，可是随后李小鲁便往前迈了一小步给他解了围，头也不再一秒一秒地秃下去了，比章光101还管用。当然他站出来并不是说他就很同情领导，如果这样理解你就太抬举他了，他抢先一步站出来仅仅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