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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虫可不简单,底下还跟了许许多多只徒子徒孙哩!
话说这个规画良好、环境清幽的晚翠新城,除了游泳池、健身房、社区教室
……等公共设施相当齐全之外,区公所还在社区出入口处规画了一个小公园,
炎炎夏日里,透染着清新的凉意。
住在台湾的人都知道,有公园的地方,就会有野狗。这几年下来,社区里陆
续晃来几只流浪犬。她从小就对这些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的东西有偏好,后来
征询了管理委员会的同意,并且保证她会定期带这些狗狗们去打预防针和洗澡
之后,主委终于同意让狗儿们在晚翠新城落脚下来,成了社区共养的狗狗。
前几年,有些住户仍然不时发出异议之声。后来她的徒子徒孙们也真争气,
替社区吓跑过几次小偷,发挥了警戒的功能,住户们才渐渐接受了它们。现在
甚至有好几户的爱心妈妈陪她一起照养这些流浪犬。
张家说小不小,说大可也不大,要养五、六只成犬确实难了一点,后来她相
准了公园旁边的一块小空地。
说也奇怪,台北市照理说是寸土寸金,这块小空地若拿来盖房子,少说有四、
五十坪,可以盖上七、八层楼,这一趟赚下来,钱可不少。
可,这块地就是这么空着,任野草儿长,野雀儿飞,野狗儿撒打滚,都没有
人来干预。
后来有人问了主委,这块地画分在社区的围墙内,应该是属于社区的地吧?
主委也只知道,小空地的所有权仍然属于社区改建之前的原地主,旁人是没有
权利去动它的。
既然没有人知道地主是谁,中国人又讲究地尽其利,这块土遂被社区中的人
用来堆放杂物。
后来社区共养的犬口达到了八只,她便央家人和管委会出资,在空地上搭了
个小小的遮雨蓬,做为狗狗的新家。
而现在,遮雨蓬被拆掉不说,一辆怪手横行在空地上,翻土掘草,把整块地
挖得乱七八糟,一辆大卡车运来钢筋水泥,轰隆隆卸货在空地的边缘。
空气中都是卡车和怪手的噪音,呛人的尘埃把视野漾成一片灰雾。
这哪里是什么「狗儿安养的天堂」?根本就被挖成土坑了!
「喂喂喂!」张仙恩大叫,不管围在空地边缘的施工标志,冲向正在进行破
坏的怪手。「停下来!你们给我停下来!」
她「人微言轻」,身长才堪堪一六○公分而已,又继承了母亲娇细窈窕的身
材,往巨无霸怪手前一站,简直就像脚踏车挡航空母舰。
司机对张仙恩的现身浑然不觉,怪手调整了角度,高高举起,往她的百会穴
扑下来——
「啊!」
「啊!」
车内和车外同时惊叫出声!司机紧急拉住控制杆,怪手堪堪在仙恩的头顶上
停住。
「小姐,你想惊死人哦?这里在施工你没看见哦?」司机操着台湾国语对她
大吼。
仙恩杵在轮子旁,两只手叉在纤腰上,一副准备吵架的样子。
「这里是我们的社区,你怎么可以随便挖我们的地?」
司机一看她非但不怕死,还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登时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嘛!蓝色牛仔裤,破旧的球鞋,白色的贴身棉T 恤,
及肩长发扎成了马尾巴。她虽然很努力地站成「大」字型,可是骨架子实在太
玲珑了,一点威迫效果都没有,连怒意爬上她清秀白净的五官上,都像是小女
生在斥喝讨厌的男同学。
呵呵,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尊水娃娃?
人长得秀美可爱还是有好处的,虽然她的态度不善,司机先生仍然气不起来。
「我们没事当然不会乱挖别人的地,是地主雇承包公司来盖房子的。」
「地主?地主是谁?」仙恩没料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居然有冒出来的一
天。
「这我就不晓得了,你要去问我们工头。」司机耸耸肩。
明白他也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从他这儿实在问不出什么,仙恩的怒意稍微
敛了一敛。
「原先住在空地上的狗狗呢?」
「都被抓走了吧!」
「抓走?」才刚收山的忿怒当场又爆开来。「你们凭什么把它们抓走?它们
被抓到哪里去了?你给我讲清楚!」
「我们就打电话叫环保局的人来抓去野狗收容所啊,那些狗好凶,居然想咬
我们,我们可是来办正事的!」司机见她气势凌人的样子,心火也旺了起来。
「收、容、所?」仙恩的心脏紧紧缩成一团。「那些狗狗是我们社区共养的!
谁跟你说它们是野狗?」
天呐!小黄、小白、小黑、小花、小土蛋它们被抓到收容所去了。一旦送进
去之后,七天之内没有人来领养,就会被注射毒针,送进焚化炉销毁的。
「可是……」他犹想分辩。
「我警告你,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准你们再施工了。不然我就……我就…
…」她努力想找一些威胁的话。「我就带着整个社区的人来空地示威抗议。」
司机顿时张口结舌,其它几位工人听见了他们的争端,早就放下手边的工作,
围过来探个究竟。
「喂,小姐,你不能这样,我们是合法的施工单位。」其中一个工人插嘴。
「而且我们几个星期之前就已经知会过你们管委会,公布栏也贴了施工公告了,
你现在不能来妨碍公务。」
前阵子她在赶报告,哪有时间去看公布栏呢?现在的她心急如焚,只顾念着
那几只宝贝狗的下落。
「我不管,反正我们全部居民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不准你们再乱挖乱建,
否则我就向环保署检举你们噪音污染。」她撂下霸道的宣告之后,转头冲回家
搬救兵。
她妈妈是社区义工,又在区公所里工作,一定比她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呜……小黄,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们了!
。4yt 。4yt 。4yt
暗夜。车声。机车与汽车。风声。青少年的叫嚣声。更凄厉的风声。
呀呼!给它踩得稀巴烂!阿海加油!一块破田而已!稀罕啊!给他好看!
味道。车烟。树木与青草。夜风。死亡。心的腐臭。
天地间,又静了。
所有亢奋的嘶吼,过激的肾上腺素,突兀地凝结了。
连风声,也冻结住。
他他他,他……他没气了……
雄壮的进口机车轮下,是一张灰败的老农脸孔,瞳眸圆睁,没有焦点……
畏惧与惊愤,都在这双沧桑的眼中。眸心的光芒,伴随着生命之火,渐渐淡
去,最后剩馀的,是无止无尽的不解和不甘……
夭寿哦!你这个死孩子!
啪!凄厉的咒骂完,一记热辣辣的耳光飞来。
活活一个人就被你这样辗过去,你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啦!
阿池身后只剩下一个女儿,十岁都不到,他老婆早就死了啦!你教她一个人
怎么办?
那样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停止在他们喧闹的叫嚷里,怎么办呢?
小女孩会如何?他会如何?他们害死人了,又该如何了局?
妈!妈!对不起……
母亲从来没有骂过他,从来没有。直到她死去那天,都没有。
只是,那潸潸不停的老泪啊,一路漫进他的心里,他的梦里……
你这个不孝子!十六岁就去坐牢,放你妈妈一个人在外面操劳。
你们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连陈家的脸也给你去光了!败家子一个!连自
己的妈妈都害死了!
台北那块地留给你,迟早会被你败光!
你这个败家子!
败家子!
败家子——
沙发上的男人霍然张开眼。
一道金灿灿的光直射入他的眼底,像在审判什么似的。他只能再闭上眼,透
过薄薄的眼睑,让自己习惯那一室的明亮。
啊,现在是下午。没有凄风,没有嚣叫;空气是干净的,漫着新鲜泥土的味
道;远远的某一处,隐约传来卡车和机具操作的声音,不是机车的引擎在咆哮。
他抹了抹脸,坐直起来。
有一缕魂魄还盘旋在十六岁的那年,没有回来。另一缕遗留在母亲过世那年,
仍在母亲的灵堂前无声哭泣。
他的头晕得厉害,强撑着,走到浴室里用力泼了几把清水,冷却那还在半梦
半醒间躁动的神魂。☆☆
镜子里的脸孔,乍看之下,竟有几丝诡异的陌生。
这是一道平而挺的眉,凛冽煞黑。据一位「兄弟」的说法,他全身上下最名
不副实的,就是这一道带着杀气的浓眉了,又平又黑的两笔,划在脸上,有如
两把关刀。所幸他的眼神平良朴实,中和了浓眉的杀气。
二十岁那年,从少年监狱出来之后,他就不曾再把头发留长,维持着四年来
的平头发式,五颜六色的花样当然也早不复见。
他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三十岁的他,因为长期在太阳下工作而壮实了些,
黝黑了些,块头大了些,已经达到少年时期的自己所期许的那副「勇健」了,
然而,心境却苍老了这么多。
一切都改了。甚至,他都已经不叫「锺振毅」了。
甫出牢门的那年,母亲来迎接他,拖着蹒跚的步履,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万
华一带找算命仙挑名字。
「我之前算过了,算命仙说你的名字带杀气,难怪会去坐监。」母亲兴匆匆
的说。「我们今天就来挑个新名字,改改运,以后你好好做人,一切都是新的
开始。」
他对于这种命理术数向来抱持怀疑态度,即使到现在还是如此。为了老人家
宽心,他同意了。
他从不曾真正听过几次母亲的吩咐,少年时期总是在叛逆中过日子,不断压
抑自己去取悦朋党,做着不符合本性的事。
从步出囚牢的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会不同!他会听母亲的话,不再让她操烦,
不再让她斑驳的白发继续褪色。
于是,「锺振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锺衡」,取其一生不偏不倚、多
思多量的意思。
然而,这个名字并没有保住母亲的年寿……
锺衡又用力泼了一把水,断然洗去纷乱的影像。
都过去了。
他已不再是那个茫懵无措的少年,他是一个三十岁、略有薄产、拥有一份事
业的成熟男子。
他离开浴室,停在客厅的窗前。
「锺先生!」几位建筑工人看见了他,爽朗地挥手招呼。
「你们好,辛苦了。」他隔窗喊回去。
这里是他的土地,正要盖起属于他的温室和房子,他的花株与植草都将在此
找到扎根之所。
「晚翠新城」几个石刻大字,在社区门口上凛凛盘距,母亲的名字正照看着
他。
这天地间的一隅,该是他可以安身立命的吧?
※※※
仙恩不得不承认,情况比她预期的更棘手。
经社区主委解说,她才知道,不只即将改建的这块空地是属于地主的,连社
区口的那块公园土地都是他的地。据说是区公所当初征得他的同意,将它整顿
成小公园,让居民们平白享受了好几年。如今地主想把地要回去了,任何人都
没有置喙的馀地。
「伤脑筋!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本来还想,空地被讨回去了,顶多以后把狗儿们放养到小公园去,这会儿
连公园都不保,她的宝贝狗狗岂不是又要再度踏上流浪的命运?
她忧恼地在小公园里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