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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氏冷哼了一声:“哦?那时候你已经十七,如今已经十九,我的长媳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了一对双生子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是我等高门大户的小娘子,按说不该愁嫁的,也不敢轻易拖延花信,何况是你这样的寻常女子,甚至还在江湖上漂泊过,想寻个好些的人家本来就不容易了,却还这样漫不经心的耽搁两年,难道……你们那时候就知道,长安有个阮郎君在等着你了吗?”
说到末了一句,游氏的声音里透出冰冷之意!
屏风后的卓昭节脸色也难看起来,阮云舒——这个表哥不是卓昭节心目中夫婿的人选,但凭心而论,阮云舒这样温润如玉又谦谦若虚的男子实在很难叫人讨厌,何况他还是自己的表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终究因为卓芳华的缘故感到一分亲近的。
阮云舒为人温和又大度,他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谢盈脉在江湖上漂泊而轻视她,反倒容易惹起怜爱之情——难道谢盈脉就是用这样的法子,把阮云舒吸引住的吗?如果这是早有预谋的话,那么牡丹花会的时候,屈谈与阮致的一见如故,其中又有多少算计?
卓昭节一瞬间冷汗遍体,只觉得在秣陵学琵琶的那段辰光,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是如此的陌生!
谢盈脉吐了口气,却轻轻的笑了:“不是阮郎。”
“嗯?”游氏皱起眉。
却听谢盈脉淡淡的道:“夫人也说了,民女只得表姐一个亲人可依靠,同样的,表姐也只得民女一个表妹,此外可谓是举目无亲,表姐焉能不为民女的终身大事好生策划一番?”
游氏冷笑着道:“却不知道令姊是如何为你筹划的?”
“表姐虽然家贫,但爱惜民女的心思与夫人爱惜七娘其实是一样的。”谢盈脉缓声道,“两年前,表姐夫不过是秣陵城外一座庄子上教导孩童的夫子,功名也才是秀才,家中清贫,甚至民女投奔过去时,不能收容长住,那个时候,即使民女循规蹈矩,靠着师父所留的薄产度日,安分守己的等着表姐物色良人,敢问夫人,又能嫁到何等的人?”
不等游氏回答,谢盈脉已经继续道,“至多不过是农夫之流罢了,多半还要被夫家嫌弃曾在江湖上漂泊过,民女自然不能与令爱比,但自忖容貌尚可,自幼受家师教导,也算文武都来得,亦通音律,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就这样草率,民女不甘心,表姐也舍不得,凭心而论,表姐与民女这点儿心思,料想不过分罢?”
游氏没说话,似等她接着说完。
谢盈脉遂道:“当然夫人说的也没错,女子花信最是紧要,当时民女已经十七了,再多等下去,即使景遇好转,也难嫁到好人家,但当时算来也只要等一年,那时候民女已经十七岁了,等一年十八,年岁虽长,但也不算无可挽回,但可以选择的门楣却迥然,夫人说,民女为何不等呢?”
“一年?”游氏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等屈谈吗?”
“不错。”谢盈脉淡笑着道,“民女的表姐夫在两年前就预备要参加去年的乡试,表姐就是要在乡试之后再开始为民女谋划终身之事的!然去年表姐夫在乡试中取得秣陵府第七名,太守孟远浩评价是足以上京一试,表姐自然就要再过一年,等表姐夫明年会试结果出来,再为民女选择夫婿了!举人的妻妹与进士的妻妹,所能嫁到的人家哪里是秣陵府中一个秀才的妻妹、一个漂泊江湖过的年长女子所能够比的?夫人,民女这样说,是否可以消除夫人的疑虑?”
游氏半晌没能作声,谢盈脉的这番解释确实合情合理,游氏虽然怀疑谢盈脉与祈国公府有关,算计了自己的女儿和未来女婿,然见到谢盈脉之后私心里也很为她这样的才貌却没个好出身感到惋惜。
谢盈脉的容貌谈吐都是游氏与卓芳华这样高门大户熏陶出来的模范贵妇都不会轻看的,她会武艺——这表示吃得起苦,性。子坚韧,不然哪里学得下来?更难能可贵的是谢盈脉还能读书断句,粗通文理,而且她独自在西洲为师父守孝三年才投奔伍氏,可见是个有心和念恩的人,同时也代表了她的能干,不然,即使有感念其师的村民照拂,换了卓昭节过去,游氏敢打赌自己这小女儿定然是过不好的,更别说叫她千里迢迢独自一人从西洲找到秣陵了!
而后谢盈脉在秣陵接手博雅斋也说明了这一点,能够独自开铺子的单身女子,哪怕她在秣陵的顺利占了许多卓昭节的光,但本身没点儿本事,卓昭节又不是看到有人为难就上赶着帮忙的人!
游氏心里很清楚,谢盈脉能够让自己的女儿另眼看待,一再出手照拂和帮忙,拿她当姐姐看,与谢盈脉本身的气质、风仪、能力都有很大的关系,首先谢盈脉纵然不如卓昭节这样容颜堪称绝色,但也是个秀丽佳人,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大凉选官四条“身言书判”还把“身”排在了第一位,这里的身就是要仪表伟杰!
卓昭节自己就是个美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爱看美人,尤其谢盈脉年轻——这个年轻是相对于她为师的资格来说的,假如她生得容貌平平无精打采,卓昭节虽然之前答应聘她为师教导自己琵琶,这么一见之下哪里能不心里嘀咕、怀疑她水准的?
其次就是谈吐为人,谢盈脉的出身相对于卓昭节、游氏都不高,然她始终不卑不亢,卓昭节和游氏虽然不是平易近人到了上下不分的地步,但也不是看到个人就想踩下去的主儿,谢盈脉这样的态度和拿捏分寸的火候正正好,卓昭节自然要尊重她几分。
第三却是谢盈脉本身的琵琶技巧确实高明,卓昭节终究是要向她学琵琶的,若是琵琶教不好,之前即使给卓昭节留下了足够多的好印象,在这里也定然会打折扣,卓昭节纵然不怀疑她串通了之前博雅斋的老东家欺骗自己,也会觉得扫兴、继而不再登门,更不要说后来的扶持与照拂了。
不过,虽然谢盈脉有这种种的优点,又把游氏之间的疑问解释得清楚,但游氏却不是卓昭节,在侯府后院里掌家多年的贵妇人,可不是未曾出阁、天真烂漫的小娘子那么好对付的,她既然怀疑了谢盈脉,就不会轻易的改变。
第一百九十五章 谢盈脉VS游氏(中)
所以游氏又问:“令表姐夫屈谈,是秣陵城南屈家庄的夫子,他也姓屈,料想就是屈家庄上人,而屈家庄,乃是纪阳长公主的产业,庄上之人,纵然不是长公主的佃户仆役,恐怕也和长公主多少有些关系……我很好奇,屈谈带着你们到了长安,为什么一不去长公主府上拜谒依附,二不去江南会馆里住以节省开销,却住到了客栈里……并且,还与阮御史搭上了关系?”
屏风后,卓昭节捏紧了帕子,嘴唇抿得紧紧的,仔细聆听。
游氏这一问,仿佛问到了点子上,谢盈脉有许久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里,气氛迅速沉重。
而卓昭节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当然不希望谢盈脉与祈国公府有染,毕竟谁也不会喜欢自己看错了人,还是一看错就两年,并且这两年中,卓昭节确实是拿谢盈脉当姐姐看待,尽心尽力扶持过博雅斋的。
虽然对卓昭节来说,帮博雅斋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但对谢盈脉这样一个单身女东家的帮助却绝对不小。
更别提这两年游若珩的寿辰,卓昭节都给谢盈脉下过帖子,以借助游若珩的声望,庇护谢盈脉在秣陵的生意,不受衙门的刁难,不受地痞泼皮的搅扰,要知道即使谢盈脉会武艺,然而强龙不斗地头蛇,没有在众人眼前得游家外孙女、敏平侯嫡亲孙女的照拂,别说正经的官差衙役了,地痞流氓岂能放过了这样单身美貌的女子不骚扰?
谢盈脉即使武艺高明,难道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吗?
那些个地痞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与讹诈,若是硬来,恐怕谢盈脉还没抬手,那边就已经满地打滚的说被她打坏了,要她连人带博雅斋的赔偿!
卓昭节拿谢盈脉当姐姐一样看待照拂,可如今谢盈脉……
谢盈脉还在沉默,游氏已经没了耐心,冷声道:“怎么?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
“民女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谢盈脉被游氏催促,沉吟了片刻,才谨慎的道,“民女还没想好,是不是能够告诉夫人。”
“是不是能够告诉我?”游氏嗤笑了一声,道,“到了这里,难为你以为,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是你说了算?”顿了顿,游氏慢慢的道,“你那表姐,如今似是有了身孕了吧?”
谢盈脉一窒。
游氏继续道:“她年纪比你长,如今这个年纪还没子女,心中不可能不心急吧?屈谈去年还是个秀才,看得出来从前景遇不很好的,不然去年过了乡试,应该有人投田,但观你们穿戴出手也不过如此,但以后可就不一样了,屈谈想赴明年的会试,算着辰光你们没有处理多少投田投仆就上了路,不管明年他能不能中榜,单靠个举人的功名就足够富贵一生了,到那时候,你表姐没个一儿半女的傍身,即使屈谈守着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人之言,然而你表姐又还能和他剩几分夫妻情份?”
这番话看似在为伍氏设想,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任谁也听得出来。
“夫人想多了,贫门夫妻,难比侯府深深的复杂。”涉及伍氏,谢盈脉微微动怒,冷冷的道,“民女的表姐夫与表姐乃是患难夫妻,再说这天下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念旧情的,譬如圣人登基数十载,六宫岂不是始终只有淳于皇后一人吗?民女的表姐自然不能与皇后娘娘的贤德相比,然而民女的表姐夫却深感圣人之教化的。”
游氏眉头一皱——这谢氏的口舌之利远比她想得更为厉害!
谢盈脉的年纪还没有游氏的嫡长卓昭琼大,到底是江湖上浪荡过的,可比自己两个女儿都难对付多了,游氏心里冷哼了一声,谢盈脉如今都把圣人与皇后抬出来了,她当然不能再接话用伍氏去刺激谢盈脉,当下就不提这个话,冷冷的道:“那么谢娘子倒是解释一下为何令表姐夫分明囊中羞涩,但到了长安,却不去会馆或长公主府拜谒?而是另寻了客栈投宿?”
游氏嘿然道,“会馆是江南商贾所建,江南士子进京,除非会馆已经满了人,否则决计不会去其他地方住的,毕竟会馆一来无偿供应士子居住,二来士子众多,也便于彼此切磋与考校功课,还能交流讯息,结交挚友,三来会馆可也是士子容易成名的地方!令表姐夫又不是财大气粗且自恃才学过人,做什么放着会馆不住,挤着囊中羞涩也要去住客栈?”
“而且,屈家庄乃是纪阳长公主的产业,我不信你们动身之前,屈家庄的总管会不给你们引荐的信笺信物之类,以令表姐夫与屈家庄的渊源,到纪阳长公主府上拜谒,请长公主府帮着安置住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决计不会被认为是趋炎附势,以屈谈士子的身份,长公主即使身份高贵不屑见你们,但长公主府中的家令之流料想不至于不给你们安排,毕竟安置你们三人对长公主府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若屈谈中了榜,长公主府也面上有光!”
游氏冷哼了一声,“更何况,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你与你表姐商议延后两年再议亲,是为了指望屈谈为你挣得更好的人家,既然如此,到纪阳长公主府走动更有助于此事,为何不去?!”
游氏这一连串的发问,谢盈脉究竟沉默不下去了:“夫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