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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盐一弹指,灯笼里的烛火立刻消失,残留一股细烟,袅袅娜娜,跟空气一结合就没人春夜,无影无踪。
“呀,真是的,早知道就多准备一根长烛,好在回来了,要不然可就惨咧!”无盐很有耐心地等着。
“哎呀,对不起,洗秋就睡在铺子的最后面、你去叫她。”她把无盐当做不知哪房难伺候的姑娘来找人晦气,不是很起劲地随手一比。
不过,这姊妹倒客气得紧,还称洗秋为姑娘呢,“谢谢。”无盐的从容不迫给小婢女留下很好的印象,向来每房派来吩咐事儿的贴身丫环不是趾高气昂。就是眼睛长在头顶,谁也不把她们当人看,拼命欺压她们这些比侍女还不值钱的小婢女,虽说对环境的不公平,她们早就认命,毕竟都是人生父母养,一口气藏在心底终成埋怨。
虚掩的门内,半淡的月照进朦胧的银光,无盐在床铺的尽头找到洗秋。
她人高马大,短小的通铺外悬着两只脚丫子,长手长脚像蜘蛛地仰天摊着,一床被只盖住她的肚脐以上,看起来小得可怜。
“洗秋。”无盐唤她。
她倒是好叫,砰地翻身,引来众人连连咒语。
也可能大家早就熟悉她不雅的睡相,不见有人来探头问什么,翻过身又沉沉入睡。
撞上墙也不觉痛的洗秋揉着蒙蒙的眼。“谁呀?”
“是我。”能不说话,无盐就不会多说一句。
“喝,是无盐姑……姑姑娘。”洗秋豁地爬跪起来。
“嘘,我想请你来帮我一个忙。”她的睁眼突目看在无盐眼中是有点夸张的,可是也让人了解洗秋的天真和不做作。
“没问题!”咧开大嘴,她豪迈地点头,也不管睡乱的头发有多骇人。
※※※
灯光依然的两岸依柳园。
“宝宝……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好奇心人人都有,洗秋有此一问纯属自然反应。
“他喝醉酒,误闯我的房间,男女授受不亲,我又搬不动他,才来麻烦你。”毫不掩饰睡梦形迹的蓝非像个孩子,他无忧的脸庞看起来教人又爱又怜。
“哇,我我……还是头一遭这么近近近地……看着宝……少爷的脸,他……”蓝非无敌的容貌又轻易征服一个少女的心。
“你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吗?”占了她的床又害她无事忙,无盐对总是被女人捧在心上的蓝非殊无好感。
“知……道……不过,我是下等丫环,去……不得。”无盐敛眉。
没辙吗?那也未必。
“不如,就让他睡地板好了。”
“怎么可可可……以!”这是跟天借胆,亲王府可全都是宝少爷的,他要睡谁的床就睡谁的,没人敢吭个不字,还有,亲王府的那些姑奶奶们谁不巴望着宝少爷宠幸啊,哪有人把上门的爷赶走?
“这是我住的地方,我想让他睡地板他就只能睡地板。”无盐不吃男尊女卑那一套,她的床就是她的。“你听我的话准不会错的。”
一半是迟疑一半是新鲜,在梦乡倚罗偎翠的蓝非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黄梁梦还没醒。暖呼呼的身子已经被人乾坤挪移,放到地板上。
“这样好吗?”洗秋还是质疑。
“你看他还不是睡得熟,不碍事的。”无盐解下蓝非本来披在身上的黑貉披风物归原主。“这披风暖得很,你放心吧。”洗秋点点头。因为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
“快天亮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在这里打个盹,上工时才不会瞌睡。”今日是非常时期,平时,她习惯一个人睡,不爱一些有的没的人来扰她,看在洗秋帮了她的忙,天也将白,要她再绕一大圈回下人屋去是太不近人情了。
“可以吗?”洗秋天真地想,要是她赖着不走,这奇怪的小姐不知道会不会破例收留她?
她的希望在下一瞬间就破灭了。
“鸡啼后,大厨房就要开始忙碌了,你早点歇息的好。”她泡沫般的希冀又没了,她还是个干粗活的丫环命啊!
※※※
“唉唷……唉唉耶!”一长串的呻吟从蓝非的口中传出。
捏着发酸的颈子和冰冷的四肢,不由得犯嘀咕,这床怎么硬得跟地板一样啊,睁开有如灌了铅的眼皮子,不对劲,这地方看起来是姑娘的绣阁,在姑娘的闺房里醒来不稀奇,怪异的是他躺的不是香味扑鼻的软塌而是地板?他的睡相没坏到这种地步啊?
“你醒来了.”无盐慢步娴娜地举步进来,面纱又重回她的脸,苗条的身后跟着端脸盆的洗秋。
“你让找睡地板?”他拍脸,怕自己还在噩梦中,没醒透。
“有什么不可以,他刚睡醒的模样惺松得可爱,笨拙的动作孩子气得很,像这样一半是男人,一半还是孩子的浪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瞧瞧看痴了的洗秋,净红着一张脸,什么活都说不出来。
“算了,是我不该闯进姑娘的睡房,你要我睡地上我也只能认了。”不过,通常别的姑娘们都不会让他在地上发抖过一整夜的,这无盐女真绝情。
“那就请便了,不送!”他没有想像中的死缠烂打,无盐放下一颗心。
“不用赶,我自己很识相的。”清晨被人从房间赶出门真是稀有的经验,蓝非忍不住多看了无盐一瞥,这让他看见无盐乌溜溜的黑发如飞瀑散在肩后。
好——美的一束黑发。
凭他阅人无数的眼,这道婉蜒也似的长发要是长在绝世美人的身上,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只可惜……唉……为什么长在一个连平凡都谈不上的女人身上?唉……他再三叹息。
无盐可不在乎他脑子里计算的是什么,坚持跟他划清距离。
“不送!”
“知道知道了。”自己不受欢迎,又理屈、蓝公子非只好低调地走人。
也罢,摘下松了紧口的玉冠,瞅眼绉了的袍子,这不符合他爱美的原则,他得赶快去换下这套衣服才是。
跟无盐错身而过,一缕似有还无的香味钻进蓝非的鼻翼,他的鼻子对什么都灵,尤其是女人花,不记得是真实还是梦境,有一躯完美无暇的女体滚烫地贴熨着他,那修长柔软的身子是绝无仅有的,那么适合他的弧形曲线,虽然只是电光石火一现,却让他回味再三。
看着无盐自动走开,视他如蛇蝎的举动,那股子淡若似无的香气也随之不见。
不会吧,要是他梦中的美人是她这等容貌,他宁可跳河也不敢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他会胡思乱想,肯定是刚睡醒,全身筋骨正在抗议昨夜的受虐,所以才产生“自动痊愈”法,想像美人在怀的绚思奇梦。对!就是这样,等他好好梳洗过,就能神清气爽不再走火入魔了。
“你叫什么名字?过来帮本爵爷梳洗门面。”他玩笑地勾勾手指,朝着茫酥酥的洗秋说道。
“是,宝少爷。”真是绝了,平常结巴厉害的人竟然一个螺丝子都没吃。
蓝非大步踏出两岸依柳园,像后面有恶鬼在追似的。
赶明儿个就算又醉得不醒人事,他也绝不要不分东西南北的踏入两岸依柳园。
也幸好申屠无盐不喜欢他,要不然自己一身清白可就难保了,这以后怎么见人啊!
正当他自以为是,帅气万分地跨出这幢玲珑楼阁时,心中却隐生一股不对的感觉。
明明,那无盐女会住进他的亲王府是垂涎他的美色,顺便,想捞个亲王夫人的位子坐坐,可她刚才为什么对他一脸不屑,这其中的差距有点悬疑喔!
他心生的得意旋踵就消失了。
到底,她住到亲王府来,为的是什么?
第三章
送走瘟神,无盐简略地梳洗后,就离开自已居住的小院落。
她要出门。
她不要凯在这大烂人的家中。
一阵叫骂声从花间传来,好奇心只会坏事,她太清楚管了闲事的后果。
然而,不理睬不代表就能全身而退,会移动的灾难冲着她没头没脑地冲过来,那不顾一切的姿态像要拼命似地。
“站住!你这不知廉耻的姨子要是把事情给闹开,看我怎么整治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那股阴森又狠毒的嗓子觑定了四下无人,肆无忌掸地宣告自己独裁的身分。
披头散发的女人定住身形,就像听见魔咒一般,上好的丝绸掩不住她怯弱发颤的可怜,随着后面益发接近的脚步声,无盐瞧见她百摺缎裙下也簌簌如风中落叶抖动的腿。
“叮!”什么东西扔到两人的眼前。
香风习习,随着莲步轻移到来的是地上断成数节的翡翠簪子,和一位高贵的妇人。
“我的花簪。”疯妇状的女人一看见地上的碎片就发狂了,顾不得地上还残留着隔夜的水露就扑去。
贵夫人来意不善地盯了面罩纱布的无盐,衡量轻重后,又把重心转回呜咽的对手身上。
“为什么要毁了宝少爷给的簪子,这是我的宝贝啊!”抓着不成形的玉片,她哭得令人鼻酸。
毫不忌讳无盐在场,贵夫人一口气打鼻孔出来。
“亲王府的女人都是有价的,你呢,就值那块破东西。”
“不是不是,这是我跟他的定情物。”疯女高举的手腕露出斑驳的瘀痕,看得出曾受虐,吃过不少苦头。
“还嘴硬!小雀子,把这贱人给撵出亲王府。”贵夫人的精明干练无情全部埋在她细眯的凤眼中。
小雀子是个男侍,一张脸算得上称头,虽说戴着家丁的帽子用以识别身分,可身上的衣料却跟真正的下人不一样。
无盐看见他搀起疯女的同时还下流地在她的酥胸揩了一把。
疯女哭得声嘶力竭,神志不清地被带下去了。
临走,小雀子还对无盐玲珑的身段吞了吞口水,他闪烁的眼光和猥琐的举动惹恼了冷眼旁观的申屠无盐。
有机会,她会给他苦头吃的!
“唉,真是亲王府的悲哀,要不是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我也不想驱逐她出门,我这份苦心有谁清楚呢?”贵夫人翻脸跟翻书一样,人前人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嘴脸。
她的“用心良苦”毫无破绽,无盐全身窜起鸡皮疙瘩,不禁深深地提高警觉。
“为什么不回话,姑奶奶我在问你话呢!”得不到回应,蓝冷露语声轻悠得可怕。
“你要我说什么?附和还是反驳?”她在掂她的斤两。
“呵呵,敢顶嘴?这对你没好处的。”
“不屑好处在亲王府也待不下去吗?”她喜欢玩文字游戏,无盐奉陪。
“好利的一张小嘴,丫头片子,姑奶奶我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可是奉劝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牙硬嘴铁对你不好,想清楚喔。”更温缓幽静的声音从蓝冷露的红唇中吐出来。
“我会把大娘的金言良语给记在心底的。”无盐一语双关
“别想跟我硬碰硬,丫头,刚刚你不都瞧见了前车之鉴?”
“你这么坦白不怕我去打小报告,告你一状?”无盐隔着纱布摇曳出来的声浪透出柳叶一样犀利的锋芒。
她的问句不料换来蓝冷露放肆的笑。“你无知得可笑,小丫头,谁不知道亲王府的一砖一瓦,一瓢一饮全是靠着我蓝冷露周全来的,告状?除非你告到天皇老子那儿去!”
“人跟人一定非要赶尽杀绝才称得上痛快吗?我不懂!”人生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无知!”蓝冷露嗤之以鼻。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黄毛丫头不值一晒。
不懂尔虞我诈就叫无知吗?人心比鬼怪可怕多了。
蓝冷露未竟的语音不料换来恣意愉悦的第三者。“姑姑,您好大的兴致,一早就来赏花。”穿花拂柳,蓝非来得巧极了。
经过一番改头换面的他,容光焕发,轻摇金香扇一扫之前的凌乱,翩翩美少年败部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