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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之洲……
先秦老师一点都没让我们轻松,一大堆背诵诗文,从诗经、论语到离骚,一篇都不能少。那个背书的季节,同遍地成熟的麦穗一般的金黄。从校园的湖岸到每一棵小树丛,都能听见不同方言吐出的诵读诗经或论语的声音。有时,急匆匆跑进厕所,刚蹲下还没来得及喘气,隔壁或对面便一声“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吓得你提上裤子就想跑。
作者题外话:陈阿芸打了个哈欠,打得狠毒,呵哈——,长长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笑。先秦老师终于服了,说:“你既然那么留恋枕中记,就回到你梦里去吧,做你的梦中新郎和皇帝。告诉你,砍下你脑袋的刀握在我的手里,到时考试你就会梦醒了。那时再抓天,天早没了供你抓住的把手。睡吧,最好回到你的卧室里去。这里,这么多的人想听我的课。”
哪里能找到乐趣(2)
去先秦老师家背书时,他喜欢把窗户敞得很开。窗外便是金黄的麦田,他一边听我们结结巴巴地背,一边看着麦田像老农似的笑。有时,会吐出一句:“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好像他真要解甲归田似的。当我们停下时,他又拿起书在桌子上拍一下,叫我们往下背。完后在书上打一个长长的红勾,算是过了关,他脸上的笑纹荡得更开了。我相信,那时他的心情同看着麦田里丰收在望的农家一个样。
麦收过后,田野褪去了金黄,苍老的黑褐色罩上了原野。当打上了一层薄霜时,我们都通过了背书。那时,校园忽地沉寂下来,人的感觉器官也像迟钝了,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色彩。风哗啦啦从树丛刮过,我们竟然感觉不到树叶在抖动。那些日子,是最无聊的日子。瞌睡却特别的好,特别是早上,蒙上被子便晃到了午后,泡一碗方便面,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那些日子,我除了在教室混,就是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翻闲书。到了全校熄灯的时间,才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卧室。
躺在床上,我们竟然躺出了许多兴奋,常常为一些无聊的问题争论得脸红脖子粗,忍受不了,就跳下床光着膀子揪在一起摔跤。争论的问题都很怪,什么假如男女都理一样的发式,一样的长短,会产生激情吗?秦始皇的后代子孙统治到现在,中国会是什么样子?还有大学、浪州师大、我们405狼窝吗?
周兵满脑袋都是怪异的想法,他叫我们想象未来的老婆,然后用一句话描述出来,叫陈阿芸画。陈阿芸善长国画写意,几笔便把一个形象画得很传神。画好后摊在桌上评比最佳媳妇。冠军可获得一个人,我们班上那个胖得没有眼睛和鼻子的女脱姜彩霞。冠军随时都可以向她进攻,没有人与他争。冠军的获得者当然是高家贵了,他梦里的媳妇让陈阿芸画出来像水蛇一般的细软,腿和臀部扭来扭去像要飘荡到天上去。陈可芸说高家贵有民间文化,他说的是女娲,一个古代最美丽,本事最大的女人。不过,从那以后他一遇到姜彩霞,我们便起哄,哄得他与姜彩霞满脸都染上了猪血一般的红。
当然,我们不同高家贵抢姜彩霞,他也没得手。姜彩霞竟然让大三的一个帅小伙抢去了。那小伙是理学院学数学的,热爱胖胖的数字“8”,本来就没多少审美眼光。可姜彩霞审美眼光很好,看中了帅小伙,高家贵在她眼中就同一堆狗屎了。高家贵在给她写了一大堆情书后,愤怒地说:“谁稀罕她了?同她睡在一起,我会怀疑自己是躺在猪圈里睡老母猪,恶心!”
这些游戏都无聊透了。
杨彩俊说,我们还是做点正经的事吧。他想组织个乐队,他会小提琴和电吉它。再要个鼓手,贝司手,主唱,乐队就成了。每天自习回来可以自娱自乐,还可以在运动场表演。他的提议没有人应,我们的音乐细胞都没发育成形。杨彩俊失望极了,只好拉扯起提琴自娱自乐了。
那些日子,我们像浸泡在盐水里一样,浸泡在杨彩俊的琴声里。他老是拉《梁祝》里最悲伤的那一段:《抗婚&;#8226;哭诉》,而且把提琴拉出了二胡的声音。好像一个死了爹妈的乡姑对着呜咽的西北风哭嚎,伤心得肠子都要断成三截了。周兵终于受不了了,在杨彩俊从琴盒里拿出提琴时,连推带攘,把他拖进了厕所,再关上了门扣。不管杨彩俊怎么吼都不理睬。他回到床铺上,拉熄灯说,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我说,厕所门是关不住的,等一会儿就有内急的人来解救他。周兵说,抓紧时间赶快睡,睡着了随便他怎么哭嚎都只当耳旁吹过的风。
果然,刚要进入梦乡,杨彩俊就掀门进来,拉亮了灯。他抱着提琴,跳上桌子,双眼眯上。我看见强光下,他的睫毛像女人似的很黑很长。嘴唇紧抿着,嘴角隆起奇怪的笑纹。那是种恶意的笑,心内的所有歹毒都在那一根根笑纹中蓬勃生长。
他扛起提琴,又古怪地笑了一下,牙齿一咬,捏弓的手一挥,一串怪异的声便吐了出来。还是那个梁祝,那段哭诉,不过他把悲伤拉成了泄愤,柔情拉成了报负,还混和了一串又一串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提根棍子,抡个大锺,乒乒乓乓一顿乱砸,玻璃木块全成了碎片。我们的脑袋肿胀起来,哗啦一声,五颜六色的梦也碎成了一地垃圾。
周兵愤怒地吼叫了一声,所有人的蚊帐都掀开了。周兵的脸像喝醉了酒似的通红,说:“停下来!抱着你的提琴老婆睡觉去!”杨彩俊理也没理,琴弦一割,又一串怪异的声音滚了出来。周兵受不了了,大喝一声:“再不停下来,我要撕碎了你!”杨彩俊头一仰,给了他一串轻蔑的笑。周兵狼似的扑了下来,把沉浸在报复*中的杨彩俊扑倒在桌子底下。我们听见波波波几声脆响,提琴扔到了桌子上,所有的弦都断了,金属丝还在颤动,像风中的茅草。
杨彩俊在周兵的重压下挣扎出来,牙齿咬碎了,嘴角沾着血丝。他提起身边的凳子,朝周兵的头上挥去。周兵本能地一躲,扫过的凳子腿只在他额上划破了一层皮。周兵惨叫了一声,手掌卡住了杨彩俊的脖子。杨彩俊脸憋成了紫色,眼珠上翻,额头上的汗珠一串串冒了出来。天呀,会出人命的。我们冲过来,拖开了让愤恨冲昏了头的周兵。杨彩俊不服气地一揩嘴皮,又一串血珠冒了出来。他高声叫骂:“我要杀了你龟儿子!”又冲了上去。我们又把他拖开了。
周兵坐在床铺上,低着头把一根烟狠狠地吸得只剩屁股,不管杨彩俊怎么骂也不抬头。他闭上眼睛时,我看见这个当过兵的硬汉子落泪了,额头上擦破的皮变得青紫。他把烟头扔到地上,抬脚踩灭,掏出手绢揉揉额头上的伤,什么人也不理,出了门。
整整一夜他都没归,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躺在床上,关上蚊帐都没睡着。半夜时,杨彩俊也出门去了。他对我说,他回家去了,明天也不来上课,让我在江老爹那里给他请个假。他抱起断了弦的琴时,我听见了他的哭泣声。
江老爹还是知道了我们405室里的大战,他把周兵叫到操场上大骂了一顿,还当着全班叫他给杨彩俊道歉。当然,他的临时班长,也让一个叫杨彬彬的瘦高女脱接管了,他伤心得好几天没有一句话。我想,如果此时杨彩俊拉响梁祝,肯定同他心跳一个节奏,他会把杨彩俊怪异的琴声捧为知音的。
从那天以后,我们405室便沉寂得像是陌生的旅馆,没有了逗趣的欢笑,也没有了无聊的争论。我们对谁都有了种戒备,相互间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夜晚回卧室,洗漱完后都把自己紧紧关在蚊帐里,打起手电看书写家信干属于隐私的那些活。
那是一个个土墙围起的堡垒,一个个孤独的小世界。
作者题外话:彩俊在周兵的重压下挣扎出来,牙齿咬碎了,嘴角沾着血丝。他提起身边的凳子,朝周兵的头上挥去。周兵本能地一躲,扫过的凳子腿只在他额上划破了一层皮。周兵惨叫了一声,手掌卡住了杨彩俊的脖子。杨彩俊脸憋成了紫色,眼珠上翻,额头上的汗珠一串串冒了出来。天呀,会出人命的。我们冲过来,拖开了让愤恨冲昏了头的周兵。杨彩俊不服气地一揩嘴皮,又一串血珠冒了出来。他高声叫骂:“我要杀了你龟儿子!”又冲了上去。我们又把他拖开了。
红线也会捆错人(1)
朱文叫我吃完晚饭后,陪他去看戏。
他掏出两张票,粉红色的。他的脸颊也罩了层粉红色,笑起来像快要扇开翅膀的飞蛾。我说,你搞错了没有,有戏票应该送给你看上的女脱的,我没有兴趣与你搞同性恋。他的拳头便敲到了我的脑门上,在我眼前飞出一串串粉红色的飞蛾时,他说:“我们同学了这么多天了,你连一点让我巴结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去看戏吗?要知道戏不是平庸的眼睛可以享受的,那是上帝赐给人们的最为崇高的艺术。我是想与一个有艺术修养的人同我去看戏,我看过你画的一些画,没有修养是画不出的。”他把我拉出门时,又悄悄地说,他想看完这场戏,我与他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大学里的朋友,就是终生的朋友。
他说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是座什么会馆的古楼,木制楼房早让水湿淋淋的空气浸泡出了一团团霉斑,散发出一股古墓里才有的腥味。雕刻着龙凤的木柱子,色彩早已斑驳脱落,露出朽掉的老木头。戏台重新砌了水泥柱子,可演武戏时蹦起来跳起来打起来,屋梁都在摇晃,真怕整个戏台塌下来。可观众还是挤得满满的,十人一伙围着大大的茶桌,品茶磕瓜籽,为一个精彩的场面吆喝。整个剧场还是热热闹闹的。
我天生的不会欣赏戏,眯上眼睛让思绪走得远远的。我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蓝天白云下开满白花的草坝子,我衔着一棵嫩草躺在草地上。一阵鼓锣的喧嚣,我抬起头来,草地上来了藏戏团。人们围着戏班子,哼哼哈哈的一唱就是好几天。人们就在草地上熬茶吃糌粑,在长长的没有开始和结束的唱腔中,一边谈笑一边专心的欣赏戏。我们孩子们却没有那兴趣,没有了大人的管束,就偷来家中的马匹和猎枪,去山中打兔子去了。天黑尽了,在河岸边烧堆火,把猎获的兔子烤来吃得饱饱的,打着香香的饱嗝回到家里,大人们还沉浸在刚刚开始的戏味里呢。
戏场里的烟味熏得我睁不开眼睛。烟味勾出了朱文肚子里的烟虫,他掏出了一盒烟,掏出一支递给我,我没接。他就自己点燃叼在嘴上,我便在烟雾的包围中成了全场少有的几个受害者了。我说受不了了,想出去透透气。他说,把这一出戏看了吧。这一出是个喜剧,叫什么“做文章”。一个抹了白鼻梁的书生,做出许多怪相,控诉读书的苦。幽默的川话惹得全场笑出了眼泪。我还是受不了,站起来要朝外走。朱文拉住了我,说再等一会儿,他陪我走。他只请了我一人来看戏,应该给他一点面子。我就把面子留在这烟味浓重的戏场上了。
唱腔一响起,瞌睡虫便俘获了我,把我朝很深的四周都是湿漉漉草叶的梦境里拖。我靠着椅背,大睁着眼睛,与梦对抗。我看见梦化作灰色的烟雾一圈一圈地在头顶缭绕,而朱文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