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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腔的怒气就因为这句话,顿时烟消云散。
为什么?浓浓的疑云在沉默中笼罩薛霞飞心头。
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她会觉得开心?对他的满腔愤怒就这么呼的一声全给吹散了?
薛霞飞实在不懂自己怎会如此轻易被安抚,就为了那一句“因为我有你”?
慢!因为我有你?!
不,不对!他不只有她!
“骗人!”珠泪再度夺眶而出,“你在南京城还有个蓉儿!”说什么只有她,全是谎言!这个可恶的花心大萝卜、风流薄幸郎!
“蓉儿?”
“我不过是她的替身!”他以为她没有听见吗?他曾说她的脾气跟那个蓉儿很像。“你只是把我当作她,呜呜……”
这是哪门子的误会?沈宜苍叹气。“蓉儿是我妹妹。”
悲上心头,薛霞飞哽咽道:“我当然知道蓉儿是你的妹──啊?你刚说什么?”泪眼眨落两大滴泪,抽了抽鼻子。“妹、妹妹?”
“我家小妹,年方十岁。”难怪她在流芳镇会嚷出蓉儿的名,之后时而露出古怪的表情,用一种他不明白的轻视眼光看他。“别告诉我,你一路上都在吃蓉儿的醋。”
“谁、谁吃你家小妹的醋?”她嚷,殊不知酡红的圆脸早出卖了她的心思。“我、我为啥要吃你的醋?”
“我倒很高兴你因为我灌了一肚子醋呵。”
“我才没──晤……”狡辩的话被他压下的唇封缄,薛霞飞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昏了。
不能让他这样下去!再怎么迟钝、再怎么粗枝大叶,她也知道这是何等亲匿的举动,更清楚自己不该任他胡作非为,但……
全身无力……除了展臂攀住他肩颈,薛霞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明明她武功高强,而他只是文弱书生,为何老是让他轻易得逞,猛吃她豆腐?
终于,一吻暂歇,沈宜苍好心地给她喘息的空间,闪动情欲的湿润眼眸,灼亮地盯视怀中人。
薛霞飞困难地吞咽了下,在他的眸光下,她觉得自己像是猎人眼中易捕的可怜小动物,鼻翼轻掀,嗅进的净是他身上的男子气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教会她,两方交手,打得过就打,敌不过就──逃!
可惜,沈宜苍看出了她的心思,将她压倒在床上,阻断了她的去路。
薛霞飞一颗芳心紧张得猛跳,只差没从嘴里蹦出来。
须臾,耳畔传来他低沉如磁石的嗓音──
“你顾全了我的贞操,有没有想过──”
“想、想过什么?”
“你自个儿的贞操怎么顾?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以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吗?我未来的妻?”既然她方才在女掌柜面前大剌剌地宣告两人关系,他若不顺水推舟就太对不起她一番美意了。
他未来的……妻?“真的?”
“什么?”他明知故问。
“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刚说了什么?”摆明吊人胃口。
“沈宜苍!”
“唉,得此蛮妻,真是我的不幸。”
“谁蛮了?!你什么都不说,我又不是住在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如果你只是戏弄我,最好就此收手,我、我、我……”“我”了老半天,薛霞飞发现自己说不下去。
她无法想像他若只是在戏弄她,自己该怎么办?
在这念头浮上心头之际,她已热泪盈眶,透露伤心颜色。
自十五岁起,她孤身闯荡江湖,后来因缘际会加入“找”,因为“找”的差使其实与四处游历并无二致,是以她从不觉得有什么束缚或羁绊,直到遇上了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的不自由,情感投注得愈深,这份牵绊便缠得愈紧──因他喜、为他怒,只要有他在,她几乎看不见其他事物,除了他。
她头一遭这么喜欢一个人,可他是怎么对她的?!
知道她大字不识几个,却总爱作弄她!
好可恶!他是不会武功、不懂得用拳脚伤人,但有时口舌之利更甚刀剑,他的戏谑让她觉得很受伤。
“傻丫头。”见她如此伤心,沈宜苍又笑又叹地搂她入怀,两人面对面侧躺在床上,一手拍抚她微颤的背脊。“是不是真心,你难道听不出来?”
胸前的小脑袋左右猛摇。
“就算听不出,至少那日我的举动也说明了一切。”
“哪日?”
“在擎虎山,你受伤往下坠时,我想也不想就跟著你跳下去,这样你难道还不懂?”回忆当时目睹短戟刺进她右臂的惊骇画面,恐惧如涨潮的江海汹涌地袭向心坎,他收臂搂紧怀中人。
薛霞飞不假思索道:“你是笨蛋,沈宜苍。”
下一刻,她被推开些许,男人染上情欲的眸子转而夹带怒火。“说清楚、讲明白,我哪里笨了?”
“不过就那么一把小小的短戟,若我薛霞飞因为这点小伤落败,岂不成了江湖第一大笑话?再说,你明明不会武功还跳下来,吓了我好大一跳!”事后想想,仍心有余悸。“要不是我轻功卓越,已经练到江湖上我自称第二、还没人敢说他是第一的境界,怎么带你脱险?”
“敢情在下还成了薛女侠的累赘,嗯?”最后这声“嗯”冷冷发出,先前的怜疼已不复闻。
“说累赘就太严重了。”小手拍上他肩膀,好心安慰。“只不过轻功是靠经年累月练出来的,普通人不可能在瞬间学得这门功夫,我知道你的心意,冲著这点,我能体谅啦。”
“多谢你的体谅。”六个字从紧咬牙关的齿缝间迸出。
至此,再听不出他话中真意就太迟钝了!
但显然的,沈宜苍低估了薛霞飞迟钝之境界,像是故意要惹恼他似的,她又补上一句──
“真的是太笨了。”
简单一句话,彻底摧毁沈宜苍斯文有礼的谦谦风范。
咬牙再咬牙,他终于明白爹被娘气得怒极攻心,又因爱妻心切而不得发作的苦闷。
“是,我是做了蠢事,”事后平心静气想想,他的确蠢,可在当时却是做得毫不迟疑,这也是他自己完全没料到的。“但即便是蠢,与你同生共死的心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你应当明白。”
薛霞飞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就在沈宜苍决心舍弃“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戒律,将双手放在她可爱的小脖子上要紧紧收拢之前,她主动钻进他怀里,纤细手臂溜过他颈项两侧,紧紧地将他圈抱起来。
“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螓首压埋在他胸前,薛霞飞的声音微微哽咽,“如果那时我没有及时接住你,轻功没有好到能带我俩逃离那群山贼,那不就完了吗?我死不打紧,只要你活著就好……”
“霞飞?”沈宜苍愕然俯首,只能看见她露在外头的耳朵通红似火。
“……要是你死了,就算我打败那群山贼、剿清他们的贼窝,替你报了仇,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这些话,她藏在心里好久好久。“如果你当时真的死了,我一定会先为你报仇,再自尽好下地府去找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对他的感情竟如此深重?!这是沈宜苍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愧是薛霞飞呵!总有办法在上一刻让他气得咬牙跳脚,却又在下一刻让他为她朴拙的情意感动得无以复加。
沈宜苍知道,他今生今世说什么也放不开她了。
“什么泉?”突来的好奇心战胜了吐露真心话之后的羞赧,埋在心上人胸前的小脸忽然抬起,求知若渴地问:“在哪儿?它涌出的泉水特别好喝吗?”
薛霞飞果真不是盖的!
不消片刻,她又让沈宜苍质疑起自己是否做了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铿锵!刀剑交击声在肃州城外十里处响起,引起正好路过的一双男女注意。
这一男一女,前者作书生打扮,后者身著劲装,俨然一副江湖侠女的模样。
两人闻声,彼此互望一眼,极有默契地勒马停下,循声目巡,最后在左后方约莫百尺之外,瞧见一人独对十数名身著战袍的男子。
薛霞飞眯起眼细看,打量那人身形──不是女子便是少年。
“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太不像话!”话方落,便冲动地策马掉头冲去。
“霞──”拦不住人,沈宜苍低叹一声,只好跟上,希望来得及在问清楚事情始末之前阻止她。
但薛霞飞的行动力惊人,一如以往,总在他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前,就见她两手执剑跟人打了起来。
一对子母剑在她手里有如水中蛟龙,游走于枪矛间,不消片刻,她已和边关将士对上十数招。
“住手!”沈宜苍扯嗓一喝,暂时中断了对战的情势。
将士们机灵地同时退往一方,薛霞飞则收剑回鞘,护著方才遇袭的少年退往沈宜苍的方向。
沈宜苍迅疾下马,朝将士作揖。“不知各位军爷为何原因追捕这位少年?”
“这是咱们爷儿的事,你们少管!”领头的壮硕男子粗吼:“小子,要命可以,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爷儿我就放你一条狗命!”
“不交不交,打死我也不交!”青衫少年躲在薛霞飞后头,一手揣紧怀里的包裹,同时朝他们扮了个鬼脸。“我说过了,这是啸龙堡的东西,你们想硬抢才是不要命!”
“臭小子!”不堪被激,男子大手一挥,喝令手下上前夺物。
“敢再往前踏一步,别怪我剑下无情!”薛霞飞挺身向前,厉声喝斥,成功阻止了众人的攻势。
方才一战,高低立见,是以包括男子在内的将士们听见她的威胁后,没人敢再往前。
“女侠好,女侠妙,女侠呱呱叫!”少年得意万分。要不是他怀里抱了这么个笨重东西,一定双手鼓掌,边跳边叫好。“快快快,把他们全砍了,敢动啸龙堡的人罪该万死!快,杀了他们!”
“霞飞。”沈宜苍旋身欲阻止,实在很担心她被这么一起哄就痛下杀手。
“你真是太不相信我了。”看出他眼底的担忧,薛霞飞不禁恼了。“往西域的一路上,你见我杀过谁了?”
“我只是提醒你。”
“作恶多端的山贼,我都只是押他们送官严办了,这些个不过是仗势欺人的虾兵蟹将,我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吗?”真是太太太瞧不起她了!
“是我的错。”沈宜苍温声笑道,打躬作揖只求佳人展颜一笑。“别气了好吗?”
“哼!”
“霞飞──”
“臭娘儿们、穷酸书生!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竟然不把爷儿们放在眼里!”不甘被冷落在一旁当木头,将士受辱的大叫。
“哎哟,你们还没逃啊?”圆眸溜过讥讽之色,薛霞飞冷笑一声,“一般来说,聪明人见自己不敌对手,都会撂下一句‘给我记住’,然后脚底抹油走人,各位军爷还杵在这儿,足见你们──没脑袋!”
“臭婆娘!你有胆再说一遁看看!”
“我就再说一遍怎样?!没、脑、袋!一字一字说得够清楚了吧?”
“霞飞,得饶人处且饶人。”民不与官斗,再加上他们来到边陲之地,他的身分起不了多大作用。
“我饶他们不饶啊。”薛霞飞想来就气。“叫我臭婆娘就算了,还骂你穷酸书生!你哪里穷了?你爹官拜礼部尚书,你娘又是诰命夫人,你哪里穷?又哪里酸啦?”
“霞飞,话随他们说又何妨,别气了,嗯?何况……”他俯身在气呼呼的佳人耳边细语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