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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乡-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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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一个是男性的。那小孩恐怕冒犯了游苔莎那样一位天人,当时就没敢一直往土堤上面去,只在下面慢慢爬到近处,先探一探他们两个办的是什么事,然后再决定他可以不可以因为他这点小事上去打搅。 
  只见那孩子,在土堤下面偷偷地把他们谈的话听了几分钟之后,脸上显出疑疑惑惑不知道怎么好的样子,和原先来的时候一样,一声不响地转身走开了。看他那样子,显而易见,他认为他要是搅扰了游苔莎和韦狄的谈话,游苔莎非对他大发雷霆不可。 
  那可怜的孩子,真是前又怕狼,后又怕虎了①。他先退到一个没人能看见他的地方。在那儿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去把注坑试探一番;大概他觉得,二恶之中,后面这一种还小一点儿吧。②所以他就喘了一口粗气,仍旧顺着原先的来路走去。 
  ① 前又怕狼,后又怕虎:原文是aScyllaeo…Chrybdeanposition。希腊神话,女神随拉死后化为礁石:克锐布底斯是海里的一个大漩涡,在西西里海里,和随拉礁石相对。航海的人,要从这两样危险之中渡过去,很是件难事。 
  ② 英国谚语,“二恶之中,取其小者。” 
  亮光已经看不见了,飞扬的尘土也没有踪影了;他心里想,它们永远别再出现才好。他当时把心一横,一直往前走去,走到前面,也并没有什么叫他害怕的东西;等到他走得离沙坑只有几码的时候,听见前面微微有一种声音,他才站住了脚。不过他并没停很大的工夫。因为他一下就听出来,那是两匹马在那儿吃草咬得咯吱咯吱地响。 
  “两匹荒原马跑到这儿啦,”他当时大声喊着说。“俺以前从来还不知道它们还会跑到这儿来。” 
  那两匹马,正把他的去路挡住;不过那孩子对于这种情况。并不怎么理会;因为自从他在襁褓里的时候起,马蹄子周围就已经是他玩耍的地方了。不过他快走到它们跟前的时候,他看见它们并没跑开,并且每一匹马的脚上还拖着一个脚绊子,预防它们瞎跑;这种情况,才叫他多少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从这种情况上看来,它们显然是人家养活的马了。他现在能看见洼坑的内部了,只见它在山的侧面,有一个平面的入口。在注坑最里面的角落上,有一辆方形的大篷车,背着他放着。大车里面,射出一道亮光,把一个活动的人影,映在那正对车门的石头子儿直立面之上。 
  那小孩心里想,那一定是吉卜赛人的车子;他怕这种游民的程度,够不上说是疼,只可以说是痒。本来他自己以及他家里的人,要不是因为有几寸厚的土墙围着,那他们和吉卜赛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他当时顺着石头子儿坑的边儿,远远地离开了车子,往前走去,上了山坡,走到坡顶,想要转到车门那边,往车里看一看,那影子的本人究竟是怎么个形象。 
  他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车里面一个小火炉子旁边,坐着一个人形,从头到脚,一色血红;他正是朵荪的朋友,在车里自己补袜子,那只袜子,也和他全身一样,完全红色,并且就是他补袜子的时候嘴里含的那支烟袋,也是红杆儿,红锅儿。 
  正在这时候,只听外面黑地里那两匹吃草的矮种马,有一匹正哗喇哗喇地要把脚上的脚绊子弄掉。那红土贩子叫这种声音一惊动,就把袜子放下,把挂在身旁的灯笼点起来,拿着从车里面走出来。他把蜡往灯笼里插的时候,曾把灯笼举到面前;那时候,一道蜡光,一直射到他的白眼珠儿和白牙齿上,于是他的脸全部一片血红,却单单露着两处雪白,那种光景,叫那么一个小孩看来,真得算是一副吓人的怪样于。那孩子如今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踏进什么人的巢穴了,他心里再也不得安宁了。本来在荒原上走动的怪人,有时候还有比吉卜赛人更丑恶的哪,红土贩子就是那里面的一种。 
  “他要是一个吉卜赛人,俺觉着倒还好些,”小孩嘟囔着说。 
  那时候,红土贩子正从马旁回来。那小孩儿本来怕叫红土贩子看见,但是他这一害怕,就哆嗦起来了,更容易叫人看见了。本来沙坑顶部的边儿,有一块上为石南下为泥炭的地层,像席一样的虚悬在上面,叫人看不出来坑边在什么地方。那孩子,当时一步走到硬地以外去了。只见万南村一下子塌了下去,他也跟着滚下了灰白沙石的直竖面,一直滚到红土贩子的脚底下。 
  红土贩子把灯笼打开①,朝着长卧地上那小孩的身上照去。 
  ① 把灯笼打开:比较本书第三卷第八章:“他们要更亮一些,就把灯笼门儿开开了。” 
  “你是谁?”红土贩子问。 
  “俺叫章弥·南色,先生。”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来着?” 
  “俺也说不上来。” 
  “想必是看我来着吧,是不是?” 
  “是,先生。” 
  “你为什么要看我哪?” 
  “因为俺从斐伊小姐的祝火那儿回来,正要家去。” 
  “摔坏了没有?” 
  “没有。” 
  “啊,你瞧,可不摔坏了么:你的手都流了血啦。你上我的篷车里来,我给你裹一裹好啦。” 
  “你先让俺找一找俺那六便士钱好不好?” 
  “你哪儿弄来的六便士钱?” 
  “斐伊小姐给俺的,因为俺给她看祝火来着。” 
  那六便士钱找到了,红土贩子往大车那面走去,只见那小孩儿,差不多连气都不敢喘,跟在红土贩子后面。 
  红土贩子从一个放针线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和别的东西同样红色的布头,撕下一窄条来,给那小孩裹受伤的地方。 
  “怎么俺满眼发朦,像下雾似的——俺在这坐一会儿成不成,先生?”小孩问。 
  “当然成,你这可怜的孩子,这一跤摔得尽够叫你发晕的了。你坐在那捆子上好啦。” 
  那红人给小孩把伤裹完了以后,小孩说:“先生,俺想这阵儿俺该家去了。” 
  “我看你有点儿怕我的样子。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那小孩带着疑惧的样子,把红土贩子血红的身躯,从上到下全打量了一番,才说:“知道。” 
  “好啦,那么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一个卖红土的!”他嗫嚅着说。 
  “不错,我正是一个卖红土的。不过你要知道,卖红土的,不止我一个。你们小孩儿,总是只当着杜鹃只有一个,狐狸只有一个,巨人只有一个,魔鬼只有一个,卖红土的也只有一个,是不是?其实多得很哪。” 
  “真的吗?先生,你不会把俺装在你的袋子里带走吧,会吗?人家可都说,卖红土的有时把小孩装走。” 
  “那都是胡说八道。卖红土的不干别的,就管着卖红土。你没看见我车里头那些口袋吗?那里面装的并不是小孩,只是红土粉子。” 
  “你一下生就是一个卖红土的吗?” 
  “不是,我长大了才干了这种营生。我要是不作这桩事情,也能和你一样地白——我是说,过些日子,我还能白,也许得过六个月:起先不成,因为红色都滋润到皮里去了,一下是洗不掉的。现在,你不会再怕卖红土的了吧?会吗?” 
  “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维雷·奥察说,他前几天,在这方近左右,看见了一个红鬼,那个红鬼,也许就是你吧?” 
  “我前些日子倒也在这方近左右待过。” 
  “俺刚才看见有一些暴土,那是你弄的吗?” 
  “啊,不错,是我弄的。刚才我正拍打口袋来着。你是不是在那面山上点了一个很好的祝火?我看见那火光来着。斐伊小姐巴巴儿地花六便士钱雇你给她看祝火,她怎么就那么喜欢这个东西哪?” 
  “俺不知道。俺只知道她不管俺累不累,一个劲儿地叫俺在那儿替她添火,她自己可老往雨冢上跑。” 
  “你给她看了有多大的工夫?” 
  “一直看到一个青蛙跳到水塘里去的时候。” 
  红土贩子忽然停止了闲扯淡的神气,郑重起来问:“一个青蛙?这时候哪儿还有青蛙往水塘里跳?” 
  “它就有么,俺就听见有一个,咕咚一声,跳到水塘里去啦。” 
  “真的吗?” 
  “真的。她原先就对俺说过,说俺一会儿就能听见一个青蛙跳;待了一会儿,果然俺就听见了。别人都说她伶俐,叫人看不透,也许这是她用邪法儿把青蛙拘来的吧。” 
  “以后怎么样了哪?” 
  “以后俺就到这儿来啦,因为心里害怕,俺又回去啦;可是俺一看有一个男人和她站在一块儿,俺可就不愿意过去和她说话啦,所以俺就又回来啦。” 
  “一个男人——啊!小孩,你听见那个女人都对那个男人说什么来着?” 
  “她告诉那个男人,说她想他没和那另一个女人结婚,一定是因为他还是顶爱他的老相好;还有像这一类的话。” 
  “那男人对她说什么来着,我的好孩子?” 
  “他说他是爱她,还说他要晚上再到雨冢上去和她见面。” 
  “哈!”红土贩子喊了一声,同时把手往车上一拍,把车都拍得震动起来。“原来这件事的关键在这儿!” 
  只见那小孩吓得从凳子上一下跳开了。 
  “小孩,你不要害怕,”红士贩子忽然温和起来说。“我忘了你在这儿啦。这不过是卖红土的一种怪样子,忽然发的一阵疯病,不会伤人的。那么以后那女人又说什么来着?” 
  “俺不记得啦。俺说,卖红土的掌柜的,你这会儿可以放俺家去了吧?” 
  “啊,可以。我送送你好啦。” 
  他把那孩子带出了沙坑,把他送到往他家里去的小路上。这小小的人形在夜色里消失了的时候,红土贩子又回到车里,重新在火旁坐下,仍旧补他的袜子。 

九 爱驱情深人机警用策略   
  还乡……九 爱驱情深人机警用策略老牌儿的红土贩子,现在很不容易看见了。因为自从维塞斯通了火车以后,维塞斯的牧羊人给他们的绵羊作赶庙会的准备工作①而大量使用的那种鲜明颜料,又另有了来路,那儿的乡下人不必靠这些买斐司逃芬②一般的行商了。即使有一些间或还仍旧存在,而他们从前那种富于诗意的生活,现在也渐渐消失了;原来他们从前作这种营生的,都得按着时候到出红土的土坑里采掘原料;除了深冬以外,还都得成年整月在野外露营,都得在成千成百的庄田上游来荡去,并且,生活虽然漂泊不定,却都能保持一种囊橐充裕的体面神气:这都是从前这种营生的特色,也是叫它富有诗意的地方。 
  ① 指用红土在羊身上染标记,以便和别人的羊区别而言,已见前。 
  ② 买斐司达芬:欧洲旧传说,大天使变为魔鬼者有七,第一为撒旦,第二即为买斐司达芬。浮士德把灵魂卖给他。歌德的《浮士德》,马娄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剧》里面,都把他当作浮士德的侍随魔鬼。据传说,他的衣服全身红色。 
  红土这种颜料,无论落到什么东西上面,都要把它那种鲜明的颜色全部布满;无论是谁,只要把它弄上半点钟的工夫,他就一定要像该隐似的,身上非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号不可①。 
  一个小孩头一回看见红土贩子那一天,就是他一生里的一个新纪元。在一般幼小的心灵里,这样一个浑身血红的人物,就是他们从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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