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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乡-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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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非自己一个人去不可么,”朵荪说。 
  “不管怎么样,”她伯母勉强作出高兴的样子来说,“我今天下午就去看你,同时把喜糕①给你带去、要是那时候克林回得来,他也许也去。我很愿意对韦狄表示一下,我并不记他的仇。过去的事一概都忘了好啦。好吧,上帝加福给你:我本来不信服那老一套的迷信的,不过我还是要那么办。”她朝着那位步步离去的女孩子扔了一只便鞋②,那女孩子回过头来,笑了一笑,又转身走去。 
  ① 喜糕;英国习惯,结婚席上最重要的食物为喜糕。须新娘亲切,在坐的都要吃一块,不能到场的亲友,要寄一块给他们。 
  ② 扔了一只便鞋,英国习惯,结婚礼成席散,新郎新娘要走的时候,亲友们都跑到门口,朝着他们两个扔旧鞋或便鞋,以及米和纸屑等物、便鞋是取吉利的意思。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您叫我来着吗,大妈?”她的声音战抖着问。“再见吧!” 
  她看见姚伯太太老瘦的脸上泪痕纵横,就忍不住,回身跑了过来,同时她伯母也迎上前去,于是她们两个又到了一起。“唉,朵绥呀,”伯母哭着说,“我真不愿意叫你走。” 
  “我——我——”朵荪刚说出两个字来,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不过,她把悲痛压下去,二番说了一声再见,又转身走去。 
  跟着姚伯太太,就眼看着她那小小的形体,在披拂行人的常青棘中间,越远越小,往山谷上坡那一头儿去了,那个小小的形体,只是一片黯淡的褐色大地上一个浅蓝色的小点儿,孤孤单单,赤手空拳,除了自己那点勇气,那点希望,再没有别的护卫和保障了。 
  但是这件事情里叫人顶难堪的情景,却不是在这片景物上看得到的;这种情景,却是那个男人。 
  原来朵荪的堂兄克林,预先就订好了那天上午回来;所以朵荪和韦狄,特为选了那一天结婚,为的是免得朵荪见了克林,难以为情。要是原先那种让人寒碜的境况仍旧没有什么改进,那么对克林就是把他所听到的那些谣言承认一部分,也都很够叫人难受的了。只有二次去到教堂,完成婚礼,她才能抬头见人,才能证明头一次婚礼中止,完全是因为临时的意外。 
  朵荪离了布露恩还不过半点钟,姚伯就在同一条路上从对面走来,进了那所住宅。 
  他问了他母亲安好以后,接着说:“妈,我今天很早就吃了一顿早餐。现在我还能再吃一点儿。” 
  他们一同坐下,用起第二遍早餐来,同时姚伯很焦灼地低声说(那显然是由于他认为朵荪还在楼上呢):“我听人说的关于朵荪和韦狄先生那些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话有许多地方都不假,”姚伯太太安安静静地说,“不过现在我想一切都没有问题了。”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看钟。 
  “不假?” 
  “朵荪今天往他那儿去了。” 
  克林把早餐推开。“那么那些可耻的话,有些是真的了,朵荪难过也就是由于这个了。她先前不舒服,是不是也就是由于这件事?” 
  “是,不过这并不能算是可耻;这只能算是不幸。克林,我现在都对你说一说吧。你千万可不要生气,你先听一听。你听完了,就能看出来,我们所作的,全是为的大家好。” 
  于是姚伯太太就把一切细情,全对他说了一遍。克林还没从巴黎回来的时候,仅仅知道,朵荪和韦狄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他母亲最初不赞成他们那样,后来因为朵荪的解释,他母亲才回心转意,对韦狄多少有本点儿青眼相看的意思。因此,现在他一听他母亲这一番话,就又非常地惊异,又非常地难过。 
  “并且她打定主意,要趁着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完成婚礼,”姚伯太太说,“省得她还得见你的面儿,受一番很大的痛苦。她到他那儿去,就是为了这个原故;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上午结婚。” 
  姚伯听了,站起来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完全不像她的为人。她不幸没能结婚,又回到这儿,那次您没写信告诉我,我能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她要结婚的时候——起初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哪?” 
  “啊,那时候我正对她不高兴呢。我那时觉得她很固执;再说,我既然看出来她心里一点儿也没有你,我也决定不让你心里有她。我总觉得,说到究竟,她不过是我的侄女罢了;我对她说,她要结婚就结吧;不过我是不管的,我也不能为那件事惹你跟着烦恼。” 
  “那并不能惹我什么烦恼;妈,您错了。” 
  “我恐怕你听见那个消息以后,就不能安心作事了;你由于那个,也许放弃了你的地位,也许毁了你的前途,都说不定,所以我就没对你说什么。自然他们那一次要是正式结了婚,那我早就立刻写信告诉你了。” 
  “咱们在这儿坐着的时候,朵荪就当真结了婚了!” 
  “当然结了婚了;除非这一回又像头一回那样,又有什么意外。那也保不定,因为韦狄还是韦狄呀。” 
  “不错,我相信那会发生的。让她去了,对不对哪?比方韦狄真是一个坏人哪?” 
  “那样的话,他就该又不到场,朵荪就该仍旧又要回到这儿来了。” 
  “您本来应该把这件事更仔细考虑一下才是。” 
  “你说这个话,有什么用处?”他母亲带出不耐烦的愁容来回答说。“克林,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个星期,都受了什么样的罪。你不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女人觉得有多寒碜。你不知道,我们在这所房子里,有多少夜没睡着觉。你也不知道,十一月五号以后,我们两个都说过什么差一点就是令人难堪的话。我只希望,我将来永远也别再过那样七个星期才好。朵荪一直连门儿都没出;我无论见了谁,脸上都老觉得热辣辣的;而你现在却来埋怨我,说我不该让她去作那件唯一能叫我们抬得起头来的事。” 
  “我并不是埋怨您,”克林慢慢地说。“就着事情的全体而论,我并不埋怨您。不过您要想一想,这件事,在我这一方面,有多么突如其来。我刚回来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忽然之间,您告诉我,说朵荪结婚去了,那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也罢,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妈,您知道不知道,”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这回说的时候,忽然带出对于他自己的往日发生兴趣的样子,“我从前有过一个时期,曾把朵荪当作情人看待?不错,我是曾经那么样来着。小孩子真怪。这回我回来,见了她,我觉得她比以先还亲热,所以我又想起那个时候来了,特别是圣诞节请客那一次,她说她不舒服的时候。咱们却一点儿也没理会她,照旧请咱们的客,那对她是不是有些狠心哪?” 
  “那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先就打算好了要请客来着,要是格外自己找些烦恼,就更不值得了。比方你刚一回来,我们就把门紧紧地关起来,告诉你朵荪的愁肠,那种欢迎,未免太冷清可怜吧。” 
  克林琢磨了一会儿说:“我倒有些后悔不该请那回客,不过这是为了别的原因。我过一两天再告诉您好啦。现在咱们只能想着朵荪。” 
  他们都静默起来。一会儿姚伯又开了口,他的声音里,仍旧含着不断的旧情。“我对您说罢,我觉得让朵绥就这样去结婚,咱们两个人,一个都不到场去给她打气,去表示对她还关心,这对她太冷淡了。她并没作过寒碜自己,或者什么别的事,至于讨咱们这样啊。这样匆忙草率的婚礼,本来就够坏的了,何况再加上一个亲近人儿都不到场哪。我说实在话,这差不多就是丢脸的事。我要去一趟。” 
  “这时候婚礼应该已经完了,”他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除非他们去晚了,或者他——” 
  “那么我总可以赶得上看一看他们出教堂啊。说到究竟,妈,您这样不让我知道,我真不乐意。真个的,我倒有点儿盼望这回又出了岔儿才好!” 
  “好把她的人格毁了?” 
  “没有的话;那并不能毁朵荪的人格。” 
  他拿起帽子来,匆匆地出了门。姚伯太太未免露出有些不痛快的样子来,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出神儿琢磨。不过她自己待的工夫并不很大。因为过了几分钟以后,克林又回来了,跟他一块儿来的,还有德格·文恩。 
  “我看我是来不及赶到那儿的啦,”克林说。 
  “她已经行了礼了吗?”姚伯太太转身问红土贩子,只见她脸上,两种互相冲突的愿望,又愿意,又不愿意,明显地露出。 
  文恩鞠了一躬,说:“行了礼了,太太。” 
  “这话听着真有点儿刺耳,”克林嘟囔着说。 
  “这一回韦狄没叫她失望?”姚伯太太问。 
  “这回没有。现在她的名声上,没有什么污点了。我看见您没在那儿,所以立刻跑来告诉告诉您。” 
  “你怎么会在那儿的?你怎么知道的?”姚伯太太问。 
  “我先就在那一块儿待了一些时候了,我眼看着他们两个进了教堂,”红土贩子说。“韦狄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时刻一点儿也不差。我真没想到他会那样。”红土贩子还有一句话,本来可以说的,但是他却没说,那就是,他待在那块地方上,并不是出于偶然;他从韦狄重新要求朵荪履行婚约那时起,就本着他天生作事彻底的脾气,拿定主意要促成这件事,不到最后一幕不止。 
  “都是谁在教堂里?”姚伯太太问。 
  “几乎没有什么人。我只站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她并没看见我。”红土贩子哑着嗓子说,同时把眼睛看着庭园。 
  “谁给她主的婚?” 
  “斐伊小姐。” 
  “可了不得!斐伊小姐!我想这得算是一种体面吧。” 
  “斐伊小姐是谁?”克林问。 
  “斐伊老舰长的外孙女儿,住在迷雾岗。” 
  “本是从蓓口来的,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姚伯太太说。“我不大喜欢她那种人。别人都说她是一个女巫。不过那个话当然不值一笑。” 
  红土贩子没提他跟那位漂亮女人认识的话,也没提怎样游苔莎到教堂,本是他亲身把她约了去的,因为他事先答应过她,说他只要听说他们举行婚礼,他就去约她来。他只接着说这件事—— 
  “他们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教堂坟地的垣墙上。他们一个从这面来,一个从那面来,斐伊小姐那时正在教堂坟地里散步,看坟上的碑碣。他们进教堂的门,我也走到门口,心里想,我跟她那么熟,我得看一看她的婚礼。我因为靴子有声儿,就把靴子脱下来,光着脚上了楼厢。只见那时候,牧师和助手,都已经在那儿了。” 
  “既是斐伊小姐只是随便到那散散步,那她怎么会成了参与婚礼的人了哪?” 
  “因为那地方再没有别人了。她刚好是在我前面进了教堂的。不过她没上楼厢。要行礼的时候,牧师往四下一看,只有她在跟前,就扬手招呼她①,她就走到栏杆②那儿去了。行完了礼,要往簿子上签名的时候,她把面幕揭开,在簿子上签了名;朵荪好像对她这样帮忙,很感激似的。”红土贩子说这段故事的时候,都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因为,游苔莎把一直遮掩着她那真面目的厚面幕揭起来,曾安安静静地往韦狄脸上看,那时候,韦狄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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