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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老大姓易,是位壮实老练的中年人,起初半天没言语,可等了半晌,看看天色,紧锁着眉头发话了,“高掌柜的,要不你派个人去二爷家里瞧瞧吧,若是他实在走不开,咱们就不等了,若是误了好时辰就不大好了”
可现在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让高逸打发谁去?万一这个走了,他又来了,岂不又误了事?
阎希北是跟着来送行的,见他为难,便道,“我去吧,骑马跑个来回也要不了多少工夫就是错开了,也不必管我,只管走你们的便是”
“那就辛苦阎二哥了”
阎希北走了一会儿工夫,却见乔仲达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来的方向似乎不是府上,跟他当然也就错过了。
马跑得气喘吁吁,人也累得满头大汗,跳下马来连连连道歉,还好没误了吉时,赶紧开始祭祀。
办完了正经事,他又让人开了箱子,一份份的给出行的人提前打赏过年的红包和东西。还一个个的赔不是,纵然是之前对他迟到有些怨言,此刻却都烟消云散了。
最后来到赵成材两口子面前,乔仲达亲自奉上一匣子书,“赵先生,您这回去,来日必是要金榜提名的。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请人抄录了太学院几位老师的一些读书心得,希望对您有所裨益”
这东西可是有钱也买不着啊赵成材连忙双手接过,“二公子真是太费心了客气的话在下也不说了,来日若有差遣,但请吩咐便是”
乔仲达谦逊两句,却更近一步,“请借一步说话”
赵成材两口子一愣,跟他退到船舱里。
乔仲达面有难色,未曾开口先摇头苦笑,“我实是不知,原来你们竟还认得晏博文”
此言一出,小两口都脸色微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晏家不仅跟孟家有仇,跟乔家也有仇?听他说得如此笃定,不似试探,却是肯定了。
这乔仲达不同于晏博斋,晏博斋于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但乔仲达却与他们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对于朋友再欺哄下去,就非君子所为了。
赵成材略一思忖便坦然应承了,“我们和他相识于偶然,于他的事情所知的并不多,但紧要的几处他却从来就没有欺瞒过我们。他在我们家的日子虽然才一年不到,但着实帮了我们许多。他这人有情有义,我们信得过他。至于一直没有提起此事,想来二公子应该也清楚个中缘由,实在是不忍再给伤心人添伤心事”
乔仲达摆了摆手,“你们误会了虽说我和孟府关系颇深,但不管从前的晏博文还是孟子瞻都是我的朋友。我这人的行事你们应该也略有所闻,从来不掺合朝政之事。他们两家遇到那样的事情,也实在是出人意料。不过今日,若非你们要走,我也不知道你们竟然还认得他。”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红宝戒指,“今儿一早,晏府忽地打发下人来,说是园子里的梅花开了,请了好些相熟府上的夫人小姐少爷们过去赏花。还指名要我一定带着轩儿过去逛逛,我推脱不了,只得一同去了。本想点个卯就走,却不料丫头上茶时,却把轩儿的茶碗给打翻了。晏夫人不仅好言相哄,还赏了一个戒指给他,说了句话,‘这又不是你的错,纵有错也该是我的不是。’听得我好生奇怪。直等实在耽搁不了,要走的时候,那祝嬷嬷送我出来,说谢谢你们帮她带话,还说他对夫人的孝心,夫人心中明白,很是安慰,只盼他好生照顾好自己就放心了。我细想想,才明白这应该说的是博文。这东西和那句话,也都是要带给他的。”
乔仲达把戒指递到他们面前,却微微叹息。都说王孙公子,豪门千金的日子是最值得羡慕的,可哪曾知,一个母亲要给亲生儿子带句话,还得费这许多周折来掩人耳目。这还幸好乔仲达是个明白事理的,若是个糊里糊涂的,那这番苦心不就付诸流水?
赵成材自也明白,接了戒指却只觉心里头沉甸甸的,“此话必定带到。那晏夫人气色可好?府上情形如何?我们回去也好跟他说说。”
乔仲达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晏夫人的容颜,分明是四十许人,从前京中出名的美妇人,却在儿子当年事情的打击下华发早生,纵是再厚重的脂粉,再名贵的衣裳,也不能掩饰那美眸中的黯然忧伤和日渐憔悴的精神。还有晏太傅……
可告诉晏博文又能如何?他还能出现在父母面前么?不过徒增伤悲而已,倒不若如祝嬷嬷所说,让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好不容易远离了京城里的这些是是非非,又何必非扰得他心绪不宁,一定要回来淌这趟浑水?毕竟晏府已经不是从前的晏府了,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名震京城的晏二公子。
“都还尚可。”乔仲达简简单单用四个字回答了赵成材的问题,却多嘱咐了一句,“劳烦你们照看他了,日后他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倒是可以来找我。若是他不好意思,你们就应承下来,只别打我的名头就是了。将来若有机缘,我再设法跟他见上一面吧”
难得他有这份心了。送走了乔仲达,章清亭仍对着那只戒指唉声叹气,一时又想着晏夫人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是他的错,而是她的错?莫非晏博文当年的那桩命案,另有隐情?
赵成材的想法却实际得多,“做为娘亲,孩子做错了事,只要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就会觉得是自己的错。也许晏夫人只是觉得是自己没有管教好他,以致于让他出了事,并没有别的深意。”
想想似乎也是,若是当真其中别有隐情,哪一个做娘的不拼死拼活也要给儿子翻案?怎么会允许此事就这么过去?要知道,这当中不止牵涉到人命,更牵涉到晏博文一辈子的名声、地位还有最最重要的幸福。
“可是,若晏夫人知道了些什么,却碍于家中情势,无法追查下去呢?”章清亭又想到一种可能,“比如他那个大哥把持了家事,不愿意让这个弟弟回来分一杯羹。”
赵成材摇头不信,“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纵是阿礼回去,他是老2,大哥才是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他能威胁到他大哥什么?总不能跳过他大哥去袭爵分家产的吧?这自古以来长幼有序,他大哥就算对这个弟弟不是真心,可也没这样的道理”
“这你就不懂了”章清亭却觉得很有这种可能,“这从来分家产袭爵的,除了序长幼,还得分嫡庶。甭管前头那个年纪再大,只要下面有嫡子,就轮不到他头上。”
“那也不对”赵成材皱眉想了想,“他大哥眼看就快三十了,阿礼才二十出头,怎么也不可能小这么多吧?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大哥不是嫡子,阿礼就是嫡子?别人家里的事情,咱们不知道内情就不要胡乱猜想。不能因为阿礼跟咱们认识得久些,更亲近一些就凡事都把他往好的地方想,那也太有失偏颇了。嗳,回去了你可口风紧着些,他大哥的事情就暂时不要说了”
夫妻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既然晏夫人弄这些花招才把话传出来,那晏博斋之前说什么祝嬷嬷跟他交待之中多半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出来的。就算晏博斋没安什么坏心眼,可如此一番作为,至少在明面上就落了下风,更加无法让人信赖了。
这种兄弟……唉,不提也罢
第二卷 (二七七)归家的心
(二七七)归家的心
浆声悠悠,劈波斩浪,载着人们一路前行。
纵是有些沉闷的心,可随着归家的临近,也不禁如枝头的小鸟儿一般雀跃起来。开始扳着指头数到下一站还有几天,而那船头的甲板也成了章清亭最爱去的地方,纵然知道瞧不瞧都是一样的速度,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渴盼,非得站在那儿,仿佛这归程就快了一些。
“你说你,这不是有病么?”赵成材替她拿了件大氅出来披上,“这么大的风,天天站在这儿瞧,都快成了望家石了”
章清亭含着笑,亮了亮手里的小暖炉,示意他放心,“别净说我了是谁每回说要找高大哥他们说话,就转到这儿来了?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就在路上慢慢的走,我可是真着急了你说,这年下的东西,他们都准备了没?唉,要是早知道这回上京城还能赚点钱回去,怎么也该在家里多留点银子才是。我这一走,方老爷子也不在,可不知家里是怎么节俭度日呢还有玉兰那儿,又添了个小的,想必用钱的地方也多了……”
“行啦行啦”赵成材笑着打断她的话,“这话我从出来就听了不下十几回了,这不马上就要回去了么?这日子也不会太晚,怕是腊月中旬就到了,纵是耽误些什么,回去再采买些也就是了”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要做腊货能等到那时节么?这冬至早就过了,也不知他们在家里做了多少东西。咱们这两大家子,现还加上明珠他们,不多做些怎么够吃?象去年就做少了,都放你们家了,我们家人可都没吃好”
想起去年过年,冰天雪地搬出来的情形,章清亭未免就有些气恼。
赵成材深知其意,笑着劝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那些干什么?去年咱们出来的没过好年,我家靠着那些东西就过好年了?不一样么?不过今年过年全家可得都有个新气象才行再不许提从前那些事了,要热热闹闹过这个年”
章清亭嗔他一眼,虽仍有些气闷,不过想想也是,既然都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还计较那些有什么意思?
“你说要不咱们在永和镇的时候看有什么好东西,再买些回去如何?”
“你拉倒吧没见后头那么一大船仓的行李?咱们家的,孟家的,就咱们三人搬得完么?别就记得一个劲儿在前头买,咱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拎得过来?”赵成材说虽说,脸上却是始终噙着笑意,“咱们先把东西搬回去了,若是短了什么,再让金宝带着保柱出来买也就是了,何必非得一下子弄回去?又不知家里缺什么,总也得瞧过了再买才合适”
章清亭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有理,只是着急,“可现在这时节再做腊鱼腊肉恐怕来不及了吧?去年我还答应银宝他们说要多做点的,看来今年又来不及了”
“哪里来不及?”赵成材为她的杞人忧天甚觉好笑,“若是嫌少,咱们现在回去再做一些,你纵是吃也要慢慢来的,就这个天做了,放着明年开春不也一样?”
章清亭心里这才放下好大一块石头。
不过赵成材却又揶揄着她,“之前是谁说在京城发了财回去不能说的?你这肩挑手提的回去,又要大鱼大肉的显摆,不让人疑心才怪呢”
这个章清亭早就想好了,笑得狡黠,“我就说是你在京城里遇到贵人赏识了,人家打赏的任人嫉妒去”
“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若是人家指名道姓起来,莫非你也混编不成?”赵成材一拂袖子,不甚赞同。
“瞧把你急得?开个玩笑而已”章清亭当然没这么不懂分寸,“我都想好了,就说是我在京城里帮着有钱人做了几天短工赚了点小钱,难道还有人好意思抢我的么?”
这还可以赵成材点头,却伏在栏杆上看着前方的江水滔滔,不觉自己也念叨起来,“也不知玉兰那小子长得怎么样了?还有书院,应该已经放假了吧?鸿文的腿应该养好了,但愿他也能长点记性,二回别再这么莽莽撞撞的。”
章清亭顺着他的目光往前凝视着,想着那头的家人,心里却是暖暖的,她知道,自己已经真的把那个家当成自己的家了,那些家人也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想当初自己刚来到北安国,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