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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忠本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但凡有事那脸总先泄了底,因此晏亭听了他的话之后并没有立刻移步,反倒双臂环胸,冷淡的盯着晏忠那明显走形的脸,颇带气势的问道:“老夫人寻我所为何事?”
终究隐忍不住,晏忠笑出声来:“少主人,大王有赏。”
晏亭原本严肃的表情一瞬间便垮了下来,不必多问也知道那赏赐是什么,只在心底恨恨的咒上几句:阴险狡诈的家伙,又要拿样貌说事,长得好就了不起了,有能耐你比卿玦去,除了这药性,本大夫即便比不得卿玦,比你睿王还是绰绰有余的!
暗骂归暗骂,顶着大王的名号,即便他长得比陋恬还难看,若瞧不起她这张脸,她也得受着,有王权加身,那便是真的了不起,扯了一抹牵强的笑对晏妙萏点了点头,随后迈开步子沉稳的走向正堂。
来的还是张效,很有此轻车熟路的架势,晏亭一张脸笑得牵强的领赏谢恩,张效也不格外的说些关于那赏赐的话,他心中清楚晏亭对这所谓的特别荣宠甚是不满,只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打着睿王的名头来的,屏退晏府中人也简单了许多,待到正堂彻底清净之后,张效才附在晏亭耳畔小声的说了几句,听得晏亭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质问出声:“张总侍,你总管内廷之事,怎好带头惹这是非?”
张效一张圆滚滚的脸又尴尬的抽了抽,半晌后轻叹:“奴婢几岁便进了宫,在宫中几十年,倒也练就了旁人眼中的铁石心肠,若非不是真有那么点不同,奴婢也是万万不会给自己揽这麻烦就是了,瞧着她那模样,委实的可怜,奴婢不过是给您传个话,大王并不喜欢她,说句不敬的话,二十几年前,曾有过相似的事情,想必上大夫也不是一无所闻的,她日后是喜是忧,其实不过是上大夫一念之间的事情。”
平缓了惊愕之后,晏亭斜着眼睛看着张效那一脸的真诚,撇嘴道:“张总侍,本大夫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热心的人!”
张效轻笑了起来:“她那言行举止,很像奴婢的一个故人,见了总要想到些旧事,许人年岁大了,近些年的事情总也模模糊糊的,可没进宫前的那些人和事儿却愈加的深刻了,也算奴婢是个藏了私心的人。”
晏亭讥笑一声:“张总侍的故人还挺多。”
张效倒也不介意晏亭的讥笑,平和着声音道:“晏痕上大夫也是奴婢的故人。”
一句话便让晏亭彻底的沉默了,若她当真是个男子,有那么个娇柔女子掏心掏肺的喜欢着,加之现在被睿王一次又一次鄙夷的面貌,多少也会生出些沾沾自喜,然后随波逐流,半推半就的承了张效的人情收了她。
男人么,三妻四妾的,本就无可厚非,错就错在,她与那个弱水同为女儿身,收了她倒是更难处理,莫不如就这样,那个水一般的女子,即便自己是个女人,也要生出几分心动来,就不信睿王是那么铁石心肠的家伙,还有睿王已经给了她名分,若一点点都不喜欢,怎会在宠爱着姒塔的时候给她名分呢?
晏亭有了自己的合计,倒也觉得理所当然,嬉笑的推拒道:“本大夫生得面貌粗鄙,实不敢求大王的宠姬。”
张效又是一声长叹,随即轻笑道:“奴婢也就是这么说说,上夫夫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就好。”
晏亭敷衍笑道:“该算是本大夫的荣幸才是,自然是忘她不得的。”
然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张效才似乎想到了旁的事情,又小心翼翼的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上大夫,大王不喜欢姬校尉,您心中有个数。”
即便心中有隐隐的感觉,可听见旁人这般虚晃的说了出来,还是有些吃惊,晏亭锁紧眉峰,缓声道,“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主,长得难看了入不得他的眼,这长得好看了一样不招他待见。”
张效那滚圆的脸又有些变形,憨笑的附和道:“大王不喜欢姬校尉,其中还有些旁的原因,倒也不全是他那脸,奴婢只是给上大夫您提个醒,别在不知情的时候惹了大王的不悦。”
晏亭点头应着,半晌还是觉得心中存着不解,倒也不同张效拐弯抹角,直接出声问道:“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难道真的只因为和家父的交情?”
张效掩着唇轻咳了咳,随即摇头笑道:“倒也不全是,总之奴婢不希望上大夫和大王之间生了间隙,平白便宜了那些心存不轨的小人便是了。”
晏亭看着张效那张笑得平和的脸,并不见阴谋奸诈的痕迹,不过即便张效一直笑的,却存着一丝距离感,晏亭也便不巴巴的追问了。
随后张效离开,其实他还带了上次晏亭给弱水的锦袍,即便弱水说要还了晏亭,可他心中却是分明,那个女子舍不得这件衣裳,虽然清淡,可锦袍拿在手上的时候还是能闻见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那是弱水身上的味道,宫闱中的女人,总要有一个念想支撑着。
有些事情,即便你生生的瞒着,可却瞒不住那有心之人,张效第一
次见弱水,便想到了当初紧紧的抱着他哭泣的母亲,她舍不得他受那等罪,即便不是正途,可终归也算富贵在身了,辗转托了人捎银子回去,那个抱着他哭泣的母亲却把留给他的印记定格了,在他去势那一刻,母亲用一根麻绳把自己吊在了后山的歪脖子树上,她保不住他个完全,无颜存世!
即便张效有尚晨宫总侍的地位,要查弱水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不成,可有人成,他开了口,第二日别夕便从宫外带来消息给他,弱水进宫,全因为盛康压了她的弱点,不过那弱点如今已经不成弱点了,那人死了,只是弱水不知道罢了。
也便是说,支撑着那个水做的女人的理由已经不在了,若是再断了晏亭这一头,她那总也沾着水雾的眼与当年的张母真的很像,所以后果可想而知,几十年,终究还是动了软心思,罢了,晏亭也不差那一件衣衫,可弱水却失不得。
送走了张效,韩夫人又寻了她去,那脸笑得比秋日里的菊花还灿烂,倒也怨不得她把韩夫人的脸看成菊花,有文人骚客下笔成文,形容女子笑若春花,晏亭觉得韩夫人难得笑得这么谄媚,想着也该用花来比较的好,瞧着那密密的纹路,想来想去,还是最像菊花。
韩夫人不会平白的笑给人看便是了,晏亭保举卿玦有功,这事韩夫人心中也有算计,晏亭回大梁之后的一举一动都在韩夫人的监视下,晏亭根本就没见过卿玦,这点韩夫人十分肯定,那么晏亭究竟是怎么知道卿玦的,便是韩夫人真的好奇的了,晏亭去过苍双府和西鼎侯府,韩夫人今天要试探的便是到底是谁给晏亭了引导。
以前韩夫人问晏亭话,总也直来直去,带着主导的口吻,今日倒是客客气气的试探,晏亭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十成十的严谨,卿玦是苍双鹤告诉她的,这次韩夫人问起,许是鬼使神差的,晏亭竟想也不想就说是从盛康哪里偶然间听说过这个名字。
韩夫人顷刻间变了脸色,晏亭抿着嘴唇,眼底有浅浅的笑。
出了韩夫人的院子,晏亭直觉的便是向对面的屋顶上看,尽管距离不近,可晏亭却分明自己真的看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待到回神再看,那屋顶上已经空荡荡的了,心弦一动,那双眸子她见过,或许那便是晏妙萏肯定藏匿在府中的七表哥初南,四下无人,晏亭快跑几步,纵身一跃,便如轻巧的燕子一般飞上了方才那身影盘踞着的地方。
登高远眺,却早已经没了那黑影,好像方才她那一幕不过是她花了眼的幻影,晏亭蹲在房顶上眯着眼,朝院子里细细打量,功夫高杆若阴业,堪称炉火纯青,也不可能转瞬即空,唇角勾了一抹笑,晏亭对着房檐处轻缓呢喃:“奇怪,莫不是我花了眼?”
迎风而跃,衣袂飞扬声恁地清晰,盘旋而下,勾了房檐,随即回转,果不其然在方才的位置上盘踞着一个黑色人影,微伸手扶着屋脊,许是未曾料到晏亭有此一手,竟有片刻的失神。
晏亭轻跃而起之时,抽了挂在腰间的短刀,趁着那人失神的片刻,直接架上了他的脖子,轻缓笑道:“得罪了,七公子。”
失神不过片刻,见晏亭轻笑出声,黑衣人反而沉淀了情绪,并不因为脖子上的短刀而胆颤,眼底写了赞许,不承认也不否认晏亭的招呼道:“上大夫果真好身手。”
好身手——不过有些防身的本事罢了,自然这话她是不会让对方知道的,即便她只懂三分功夫,现在也要在这人眼中装个高手。
“若要攀个高枝,本大夫理应同妙萏一般尊你一声七表哥的,既然远道来了,总也是贵客,想来本大夫也才承了晏府家主之位,七表哥该让本大夫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那笑脸可谓春花烂漫,语调也甚客套,不过却把手中的短刀更向黑衣人的脖子靠了靠,逼得黑衣人微微直起身,仰起头对半立着俯视他的晏亭——恩,居高临下的感觉,很舒服!
“上大夫的待客之道当真特别。”
黑衣人的口吻带着一丝嘲讽,晏亭却听得愈加的开怀,“你为君子,我定不为小人,想本大夫以礼相待,总要见见这客人的真面目才好吧?”
三两句话,晏亭已经完全肯定眼前之人定是那个南褚七公子初南,他既然不肯以真面视人,晏亭这随口的要求,其实也不过是给自己拿短刀逼着韩夫人的亲侄子寻个借口罢了,并不真的要见识见识这个被晏妙萏说生得比公子野好看的男人究竟长成何等祸害人心的样貌。
即便是西申公子野,晏亭也不卖他面子,何况是这个还没有正式确立名分的七公子,她还以礼,也不过是因为暂时还不能完全开罪了韩夫人,动了心思给自己寻托辞,只因为初南是韩夫人亲侄子的身份,仅此而已。
晏亭笑得嘲讽,却不想初南那一双黑的有些炫目的眼竟一眨不眨的盯着晏亭的脸,缓缓的伸手探向覆面的黑巾,引得晏亭屏住了呼吸。
那双眼很大,眼形带着属于男子的刚毅,眉睫皆浓密顺畅,手微曲成拳,手心向外,只食指与拇指捏着覆面黑巾的一角,即便面巾已经揭开,可那双手却依旧遮着初南的脸。
这家伙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即便晏亭已经屏息静待,可初南却停下了动作,只因被晏亭拿刀的胳膊挡住了他移动的路径。
晏亭清楚的看见初南眼底的笑,带着挑衅的味道,终究对这人没那么大的好奇心,看他眼底的自信,晏亭反倒不想看他了,心底暗笑:即便不解了自己的好奇心,也断不会从了你的猜想便是,本大夫若是被尔等拿捏住了,想必日后尔等更会受制于人!
“算了,本大夫还是不看了,七公子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是有隐疾,本大夫实不该强人所难,揭人伤疤。”
晏亭边说边摇头,那口气中的断然惋惜说得那么理所应当,充满了同情的味道,听得原本眼底含笑的初南眉眼渐渐变了形。
“符箓剑?”
初南突然愕然出声,晏亭颦起眉,并未回头张望,曾胜乙怀中抱着的玉首剑便是以符箓命名的,听初南的意思,曾胜乙应该已经寻到了自己,鼻息静听,身后果真有衣袂的声音。
“本公子明明记得当初在别人手中看见了这剑,现在怎会在你手中?我知道了,你也是他的人……”
不等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