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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是快,只瞧见苏折雪执杯之手迅然勾住了黑影的颈子,身子一带,恰到好处地偎入了黑影的怀中,眨了眨醉眸,抬起腿来,已勾住了黑影的腰身,将黑影扑倒在了地上。
“好了,好了,我认输,认输!”黑影连忙摆手,可苏折雪身上的胭脂香味儿与酒味儿混杂一起,扑面而来,只须一刹那,黑影已烧红了脸。
苏折雪用小指勾起酒壶,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依旧寻到了那人的唇舌所在,微微倾倒,“可别浪费了这壶好酒,给你尝尝。”
黑影连连咂嘴,不多不少,苏折雪就只倒了一口酒的量,让尝到了妙处的黑影忍不住要伸手来要这壶好酒。
“好姐姐,如此好酒怎的只给喝一口?”
苏折雪狐狸似的笑了笑,轻轻杵着黑影的肩头站了起来,将酒壶与酒杯往桌上一放,转身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熄灭的烛火再次点亮。
烛光照亮了苏折雪火红的脸颊,也照亮了黑影清秀无双的脸。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水蓝色箭袖劲装,腰上还悬着一块将军令牌,瞧这打扮,此人是云国禁卫军校尉,正五品。
“这酒果然是好酒!”那人边喝边赞,索性往桌上盘腿一坐,提壶喝了起来。
“瞧你这样儿,哪里还像个姑娘家?”苏折雪含笑摇头,抬手给她拂了拂发髻上的雨水,当手指滑到她腿侧,忽地狠狠地拧了喝得正美的她一把,“快些进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出来再喝——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美酒,可最缺的偏偏是良医。当心染了风寒,你该明白,你是不可找郎中医治的,否则你这女儿身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啊!姐姐手下留情!你不知道那些个禁卫军疑心多重,我平日若不粗鲁一些,只怕我祁子鸢马上就要变成死鸟啦!”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她手上也没闲着,只见她将酒壶放下,便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裳。
苏折雪下意识地背过了身去,轻啐了声,“不害臊,进去再解衣裳啊,为何偏偏要在这儿解?”
子鸢苦笑道:“我的身子不是早被姐姐你看光了么,姐姐难道忘记了,三年前在海边捡到我之时,我身上的衣裳早就破烂不堪啦。”
“你还贫嘴!”苏折雪转过身去,目光却忍不住往下瞧去,连忙止住了自己的目光,“快些去换了衣裳,当心真染了风寒。”
子鸢吐了个舌头,笑道:“是!是!是!”说着,将裹胸布解了开来,只觉得舒爽无比,忍不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哼了几句小调拐入了屏风后面。
苏折雪早给她备好了热水,正如她所想的那般,子鸢一入浴盆,便总能将浴盆中的水戏得哗啦啦作响——她有时候总是嘻嘻哈哈,就像是一个孩子似的一直长不大。
苏折雪静静地坐在桌边,烛火的光晕映在她明媚的脸上,恰到好处地照亮了她嘴角清扬的笑意。只见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方才子鸢饮酒沾过的酒壶壶嘴,连她也没有觉察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样由心而笑。
三年了,原来她认识子鸢三年了。
“姐姐。”
子鸢突然的呼唤,让苏折雪回过了神来。
“何事?”
“我想为你赎身……”子鸢的声音认真无比,再也没有方才那般调皮。
苏折雪愕了一下,淡淡笑道:“有心便足矣……”
“哗啦啦——”
子鸢从浴盆中忽地站了起来,闷闷不乐地擦干了身子,换上了苏折雪为她备好的干净内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苏折雪起身迎了过去,笑道:“你突然这样冷冰冰的,我倒是不习惯了。”
子鸢忽地抬起手来,双手扶住她的双肩,“若是我有能力为你赎身,你可愿意放下仇恨,跟我一起离开这儿?”
苏折雪还是微微一笑,“你该听过一句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天只有一个,若是此仇不报,你让我如何坦然活在这天地之间?”
子鸢叹了一声,“下月初七是三年一选的禁卫都尉比武大典,若是我可以拿下禁卫都尉之位,便可以再接近那人一步。”
“其实你不必为我犯险……”
“你曾救我一命,我当还你一命。”子鸢严肃地说完,忽地咧嘴一笑,“这世上或许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啊,姐姐,从我乔装偷偷跑去考禁卫校尉那天开始,我就想好了,你的不共戴天之仇,便是我的不共戴天之仇。既然你不走,自然我也不会走,嘿嘿。”
苏折雪微微一怔,若有似无地淡淡笑笑,“或许在这世上你还有亲人呢?”说着,抬手轻轻摩挲着子鸢后脑湿漉漉的发丝,“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做的这一切都是虚妄不值的呢?”
“人生苦短,你瞧西陆大晋萧家那群皇族,身份显赫,却逃不过百年诅咒——四十终到头,万岁难万岁。一朝天子一朝臣,四十轮转东西风。连帝王之家都活不过四十,我这种捡了一条小命的小百姓能随心所欲地做几件事,最后若能无憾而终,甚至比大晋皇族多活几日,那我这辈子可算得上是赚大了!”子鸢摇头笑道,“虽然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之前究竟是什么人,家住哪里,但是我庆幸之前我学的本事还在身上,至少这身武艺没有忘记半分,只要能帮上姐姐,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傻丫头。”苏折雪忍不住笑了出声,低头弯腰抱起了子鸢留在矮凳上的湿衣裳,不禁微微蹙眉,“你呀,最好每夜都来我这里洗个干净,不然再过几日,当心跟那些臭男人一样的味道了。”
子鸢不服气地道:“怎么可能?我可是最白净的那一个禁卫校尉了!你没瞧见其他校尉,平日晨练出汗,也不管手上干不干净,大手一抹,脸上又是汗水又是尘灰的,可邋遢了!”
苏折雪将她的脏衣裳放到铜盆中,含笑回头问道:“哦?那你呢?”
子鸢笑道:“自然是忍着不擦啊,等晨练完了,然后溜到没人的地方,拿出汗巾慢慢擦。”
“噗,若是不知道的看见了,还当你真是姑娘变的,如此秀气。”苏折雪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子鸢伸出了手去,“拿来。”
“拿什么来?”子鸢愕了一下。
“自然是你擦汗的汗巾,难不成你要放在怀中,捂着发臭么?”
“怎会发臭?那可是姐姐你亲手绣给我的宝贝,我每日清洗之时可小心啦,生怕一个不注意便给弄坏了。”
“你……”
子鸢瞧见她的表情凝在了一瞬间,仔细回想自己方才所说,分明没有哪句话会惹苏折雪不快,不由得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苏折雪莞尔道:“这洗衣之事,以后还是交给姐姐,当心被谁看去……”
“早被人看见啦,幸亏我聪明,想到编故事搪塞过去。”子鸢得意地拍了拍胸膛,“姐姐,你想,在云国,男子年过二十尚未娶亲的算是异类,我早就被那群汉子同袍问了好几次了。这不,洗个汗巾也被抓了个正着,所以啊,我只有编个故事,说这是我自小定亲的女娃送的定情信物。”
“后面呢?”
“然后,这女娃家道中落,来投奔我的路上遭遇了盗匪,一命呜呼了啊。”
“还有么?”
“……”
“就这样?”
苏折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子鸢,反倒是让子鸢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哪句话惹来她的不快,不对,是似乎已经引她不快了。
这汗巾是苏折雪所送,可这编的故事说的是送汗巾的姑娘已经死了,这不是明摆的咒她死么?
“我……”
“你是不是告诉他们,你心已死,要为已故未婚亡妻独身一世?”
“嗯!嗯!”
这最后的结局,还是苏折雪说出来的,子鸢只能连连点头。
突然的沉默,让子鸢觉得浑身不舒服,只见苏折雪柔柔地打了一个哈欠,笑道:“这天色也晚了,我也倦了,你还有一套官服放在衣柜里,你知道在哪里拿,我先去躺上片刻,就不帮你拿出来了。”
子鸢无声点头,看着苏折雪绕到床边,背对着自己躺了下去。
“若是雨小一些了,门边有纸伞,记得换了衣裳,拿着纸伞走,别再淋雨了,染了风寒可不舒服。”子鸢刚走到衣柜边,苏折雪的吩咐又响了起来。
“哦,知道了姐姐。”
“嗯。”
夜雨渐疏,小院之外,前堂歌舞依旧。
夜色之中,只瞧见一条蓝影从小阁檐下执伞踏栏飞出,翻身踏上兽头瓦当,足尖一点,轻盈无比地飞出数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傻丫头……”苏折雪转过脸来,眼中隐隐闪着泪花,只见她盈盈一笑,呆呆地望着子鸢离开的方向,“只可惜,我终究做不得你故事中的亡妻……”
第九十七章 。从此生死别
“启禀殿下,苏姑娘这症状,只怕是蛊毒入心之兆,只怕,只怕……”太医摇了摇头,看向了雕花大榻上的苏折雪。
苏折雪虽然早已知道结果,可是再听一次,心还是免不了隐隐生凉。
叶桓眉心紧蹙,目光灼灼地落在苏折雪脸上,恍然道:“怪不得……你想本殿下为你做那事。”说完,叶桓转身看向太医,“当真无法可医?”
太医跪地摇了摇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这世间尚有一物可以救苏姑娘,只是,长生杯是皇家至宝,又岂能用于……”太医迟疑了一下,不敢说出“岂能用于一个青楼之人”这句话。
叶桓知道太医的意思,想到那日桃源之中的那个决绝老妇,楚山曾说过井中可能有长生母杯,照楚山的言下之意,子杯下落想必她也知道。
叶桓回头再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折雪——祁子鸢居然知道孤鸿山涧下面会有这样一片世外桃源,想必也知晓一二关于长生母杯之事。分明这苏折雪在国香大典上还与祁子鸢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深情相望,经过桃源一劫怎会突然对他叶桓示好?
心头一凉,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可转念又想,或许是苏折雪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故意借他叶桓来让祁子鸢死心,好让知道她死讯那日,祁子鸢少些伤心。
苏折雪微微眨了眨眼,她清楚地看见叶桓眼底的闪烁目光,心下也了然。
似叶桓这样的皇子,身边怎会缺少美人儿,区区一个命不久矣,怎能让他完全相信自己?
“殿下,折雪本就是薄命之人,长生杯这等传说中的圣物,岂是我这样的风尘女子可用的?”苏折雪在雕花大榻上勉力坐起,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叶桓连忙双手扶住苏折雪的双肩,坐在了苏折雪身边,正色道:“这世间定有其他法子救你,苏姑娘万万不可泄气。”说完,叶桓站起身,对着太医道,“你且想法子保住苏姑娘的性命,能多抑制一日蛊毒,便多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