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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下人之流。今日无事,婢子与小姐同到花园,看他的行藏如何?”小姐道:“我乃闺中之女,没事怎好到花园中去?”又想一想,“你先去到园中看一看,喜童可在书房么?切不可与外人知道。”
翠环见小姐有要去之心,笑嘻嘻下了楼去,一直跑到花园,往书房中去看。只见喜童不在书房,转身走到后楼,就向小姐说道:“喜童毕竟不在园中,小姐要去,趁此机会就走。”小姐道:“去倒要去,倘若撞着一个外人,成何体统?”翠环说道:“园中此时冷静,外人没事不到花园中去。”小姐听说,随即二人下楼,走进花园,就往书房中看来。见他那房中,虽无摆设,却也收拾得洁净。
翠环道:“小姐请坐,待婢子细细看来。”走上前就把抽屉拉开,只见里面俱是文章,上面有许多泪迹;又见桌上供着一个圣人的牌位,中间又写了一行字,面前供着一碗饭、一碟菜、一双筷子。翠环道:“他怕午时饭迟了,留些过午的。”再把牌位拿起来,口中叫道:“小姐,你来看这牌位!上面写的什么东西?”小姐走将过去,把牌位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先考梅伯高之神位。”旁边写的是:“考男梅璧叩礼。”看完,往袖里一藏,心想:“此子定是梅璧无疑矣!”
小姐同翠环走出书房,行至堂前,告禀陈公,把从头至尾,告诉一番。陈公与夫人大惊道:“喜童却是梅伯高的乃郎!一向老夫却是疑心,待老夫唤他进来。细细地问他一番曲直。”杏元小姐道:“不消爹爹去得,再叫翠环到他书房,先用一唬吓诈,试出他的真情来。再引他进来,问他详细。”夫人道:“孩儿说得有理。”陈公点头道:“也罢。”于是,叫过翠环来,吩咐了她一番。
翠环领了陈公的言语,就往花园中来,且不讲。
单讲梅良玉在街上游了半日,腹中有些饥馁,便寻归路,进了大门,竟奔花园中而来。只见王正手中捧着一个盘子,口中说道:“我儿,今朝有个朋友,送了两只蹄子,你娘叫我送一盘与你吃。”良玉道:“怎好又多劳伯伯。”于是接了盘子。王正去了,喜童捧到房中,放下盘子,又往后面取了碗来,把抽屉拉开,拿出饭来,换了碗筷,供奉梅公的牌位。拿碗的时节,没有留心,及至供奉,不见牌位。于是,细细地寻了一番,竟没形影,只急得两泪交流道:“我的爹爹,你往哪里去了?”将要放声啼哭,忽见有一人站在书房门首,便止泪说道:“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那翠环望着梅良玉说道:“你这个奸人,坑害人家不浅。”那良玉见牌位失了,心魂不定,又忽然听见翠环说出“坑害人家不浅”的话来,便忙向前深深一揖,道:“姐姐,我坑害了人家什么事,你这话从何说起?”翠环道:“你口还说什么喜童,哪一个不知道你是梅老爷的公子!现今府县各衙门,俱有文书到来,说京中卢杞知道你在此,着地方官拿你进京。你想,他既知道你在此藏身,那奸贼怎肯放过我们?你还之乎也者,瞒我家老爷,喜童长,喜童短。”梅公子听了这番言语,真正顶门上吓走了三魂,九宫内惊散了七魄,半晌说不出话来。吓的战兢兢,双膝跪下,道:“姐姐,你可有什么计策,救我一救,梅良玉至死不忘。”翠环道:“公子请起。既是方纔说出至死不忘之言,你切记在心。我方纔的言语,却是虚假之词。我今早同小姐至此看花,只见你供着的牌位,拿去回禀老爷,纔知道你是梅公子。老爷叫我来唤到后堂去问你的委屈。”公子道:“老爷叫我问话,万一不念当日之情。将我解到京中,献与卢贼,我命岂不休矣!”翠环道:“你说话差矣!况老爷平日以善良之心自居,岂有害你之意?”于是,丫环同了良玉往内里而来。进了腰门,只听得陈公与夫人、小姐在后堂说话。翠环先进去回禀老爷,只见陈公笑着迎了出来,道:“良玉贤侄,今日方纔去了老夫千古之疑。”梅良玉忙行了几步,迎着陈公说道:“伯父,梅璧在此。”于是,陈公携了梅公子的手,一同进内堂。梅公子忙行了几步,拿过两把椅子,复转身来,就跪将下去,向着陈公与夫人道:“伯父、伯母请上坐,待小侄拜见。”陈公道:“贤侄说那里话来,一向多有得罪。只是老夫不知,谅不见罪。”
梅公子道:“若是伯父说这样话来,岂不折杀了小侄吗?但萍水相逢,蒙老爷收养,真正没齿不敢相忘。”此时,又谦让一会,陈公与夫人勉强受了两礼,又与春生见过了礼。夫人向着杏元小姐说道:“我儿你也过来,与梅家哥哥见过礼。”小姐奉了母命,只得过来与梅公子见了一礼,即便回楼而去。于是,陈公与夫人、公子,同梅良玉分宾主而坐,丫环奉茶。茶毕,陈公道:“贤侄,令尊大人荣升京师,不料遭贼卢杞所害,又拿家属,老夫无时不思。今乃天缘凑巧,与贤侄会合,真乃不幸中之大幸也。”梅良玉两泪交流,把前后冤苦之事,一一告诉了一番。陈公、夫人道:“真亏你。”又道:“贤侄,可去更衣,”叫声:“春生我儿,你可陪梅世兄去更换服色。”春生答应,即陪良玉到书房,更换了衣衿,二人携手出来。那时间,众人都知道喜童是梅公子。别人都在其次,单是王正一闻此言,即走到自己房中,说与奔子知道:“这个孩儿,今日被小姐看出他的面目来了。只怕老爷要将小姐许配于他,你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他妻子道:“你也过了五旬多岁,连理性一点也不知,如今老爷认实了他,是年家的子侄,他岂肯与你我为儿子,这不是枉费精神吗?”不讲他们夫妇议论。再言陈公见春生陪良玉而去,便对夫人说道:“我看梅家侄儿,他日必然成名,况他气概不凡,细细思想,不若将女儿许配此子,待他名登金榜,再完洞房花烛。夫人,你道如何?”
夫人道:“老爷主见一定不差。况此子乃梅年伯之子,他先人曾为同年斩首西郊,他相貌又生得轩昂。只是在梅园所题之诗,犹恐假他人之成语,须要试他一试,再为斟酌。”陈公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不一时,梅公子衣巾换了,与春生携手同进内来,复又见礼。陈公吩咐摆饭,及至饭毕。于是,陈公传齐了全宅的家人,见过了梅良玉。陈公又吩咐道:“从今为始,俱称梅公子,外面切不可走漏了风声。”众家人一齐答应道:“是。”各人散了不提。
单言陈公向梅公子说道:“我观贤侄的佳句,果然出众。老夫今有一题,请教贤侄高才。”梅良玉道:“小侄爱慕文艺,只是一向荒疏,难入老伯父之尊目。”陈公道:“佳作自然精美,何必过谦?”随唤春生说道:“我儿你也陪作一篇,请梅仁兄批评。”良玉道:“岂敢!”陈公唤书童取文房四宝过来,拈笔在手,写一题目,乃是“善人为邦百年”一句。梅良玉接过一看,说道:“老年伯,小侄当面献丑了。”陈公说:“年侄说哪里话来!”良玉抬头一看,只见桌上已摆两副笔砚卷子,便与春生分宾主而坐。二人并没思索,一挥而成。陈公在旁看见,心内暗喜。不一时,二人交卷,陈公接过一看,拍案大叫道:“真魁元之才,异日必尽天下之灵秀!”又将春生之文字,也看了一遍,却也字字珠玑,句句锦绣,与梅璧一比,却略略减色些。取过笔来,把二人文章,俱加圈点过了。又向二人说道:“你们的文字,还欠功夫,自后还要上紧琢磨,彼此还要相需讲解,不可荒疏。自后你二人同寝共食,不可相离。”于是,二人告辞陈公,同入书房不提。
单言陈公走入后堂,与夫人说道:“我今日已看过了梅璧的文章。老夫主意已定,要招良玉为婿。况他文章,字字珠玑可爱。”正与夫人议论杏元女儿之事,却被翠环听见,飞奔后楼,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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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眼识英贤怜友念故交 心结丝梦惜旧遭奸变
词云:
叹画梁紫燕,为儿孙屡占窝巢。每日里打食数粒,只恨儿孙不饱。养得嘴上黄微退,两翅纔长翎毛。不报父母养劬劳,竟自腾空飞了。飞到那绿阴深处,自称散淡逍遥。一口檐前游戏,撞着了狠心的狻猫,双爪搭住不相饶,连皮带骨尽嚼了。这纔是,幸短前程短,心高命不高。劝君少打伤人剑,常磨克己刀,守分循天理,灾祸自然消。
诗曰: 故旧联姻乐正浓,忽遭奇祸各西东。
绣心万结怨难诉,恨海忿山满肚中。
话说翠环听见陈公与夫人欲将小姐许配梅公子,她急忙跑至后楼,笑吟吟地报与杏元小姐知道:“恭喜小姐。”杏元道:“你这个丫头,又来见鬼见神,恭喜什么?”翠环道:“老爷与夫人谈小姐婚姻,意欲许配梅公子。小婢闻此喜信,将来恭喜小姐。”杏元把脸一红:“贱婵休得胡言!”口中虽是这样骂,心内却十分欢喜,想道:“我观梅生非人下之辈,又见他题梅之诗,实有孝友气慨,与人不同。”这里不讲小姐暗赞,单言翠环见小姐不睬她,只得回身下楼。
腹内暗想道:“我不如到书房,送个喜信与梅公子知道。”走到书房一张,不见春生,只见良玉一人痴呆呆地似想心事一般。她便轻轻走到书房,到他的后面,把手在他肩上一拍,道:“你想什么呢?”梅公子倒吓了一惊,回转头来,见是翠环,因说道:“你又来做什么?”翠环道:“特来与你报个喜信的。”
梅公子站起身来,问道:“姐姐又有什么喜信,报与小生?”翠环道:“也是你命中红鸾星高照,老爷、夫人要将小姐与你结姻呢!只等你金榜题名,那时就成鸾凤,岂不是天大的喜信么?”
梅公子一闻此言,心中暗自喜欢。又见翠环走进前一步,是要动手动脚的意思,梅公子正色言道:“已承你的好意,小生领惠过了,姐姐请回后堂去罢!恐你家中公子出来,撞见你我二人在此说话,万一告禀老爷与夫人跟前,岂不是连累小生无容身之地了!”翠环说道:“喜信报与你,你将什么谢我?”梅公子道:“既承你的美意,待后慢慢谢你罢!”那翠环欢欢喜喜地说道:“下次若有一点半点言语,少不得一一报信与你。”梅公子道:“姐姐,你从今以后,不可到书房来,恐外人看见不雅。”翠环啐了一声,入内去了。梅公子闻言,好生欢喜。不一时,春生出来,陪他吃了晚饭,二人又谈了些诗文,夫人又着人造了一床锦绣的被褥与帐幔等件。春生又叫书童铺设在自己的床对面铺上,坐卧谈心。他二人斯文相投,竟一刻不离,每日清晨往内面请安,便是携手而行。陈公与夫人看见,更十分欢悦。有时在房中撞见小姐,两下心照,俱不言起婚姻之事,还是兄妹相称。
且言梅、陈二位公子,无事便在书房中谈讲诗书。陈公不时也出来讲些文章、故事,有时与他二人谈诗饮酒。一日,在后堂与夫人议论家务,忽见门上慌慌张张禀道:“外面府县官员,俱在前厅,请老爷说话。”陈公道:“府县到此,定有蹊跷。”陈公只得走出厅来,各官俱一齐站起身来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