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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矣!就死入阴司,遇着了小姐,若说先失了此钗,有什么脸去见那有情有义的小姐!”正哭得如痴如醉。忽见两个书童,捧着饭来,摆下了碗筷,说道:“请相公用饭。”那良玉啼哭说道:“我是不吃饭的,你们拿去吃罢。只有一件宝贝,你们好好的拿来还我,我情愿赏你们二两银子。”那书童摸不着头脑,一齐禀道:“相公,你不见了什么东西,就哭得这等的模样?”良玉哭道:“这东西是我的性命,你若不拿出来,告禀你家夫人,定要追究。”那一个书童说道:“相公真是书呆子。当初相公未来之先,这书房俱是我二人管的。内中古玩器,也不知有多少。若偷得一件,也值得几两银子。我二人从不爱小利,相公的什么东西,我们就爱起小利来吗?”良玉见他二人说得有理,只得放声大哭。进房就倒在床上,哭个不止。那两个书童,见他睡在床上,连饭也不吃,只是哭。他二人就在桌上吃了饭,收拾碗回后堂。
再言春香偷着金钗,来到云英小姐房中。只见杏元小姐又不在房内,便笑嘻嘻地拿着金钗说道:“小姐,穆相公哭的,就是此物。”云英小姐接来仔细一看,却是一股金镶玉嵌的钗儿,实是精巧。心中想道:“此人是至诚君子,谁知外面诚实,而内奸诈。也不知是谁家不顾廉耻的女子,与他情投意合,愿结丝萝,送与他的。如今两下情意隔离,心中睹物伤情,故此啼哭。”又低头把脸红了,想道:“我也不好来管他什么闲事。”
将钗儿复递与春香:“恐他不见了要找寻,你快些送去还他。”
春香道:“他此刻坐在书房,怎么好送去,只得改日送去。”随手将钗儿放在小姐首饰匣内不提。
再说良玉不见钗儿之后,哭得恹恹不止,竟得了一个思物之症。书童不敢隐瞒,只得回禀夫人。夫人听得良玉患病,把两个书童叱了一会,吩咐小心服侍,叫家人忙请医生看病。诊脉之后,说道:“相公此病乃是浮气多而心有所思,纔成此症。”
写了脉案,开了药去了。夫人又叫书童煎药,用心伺候。又过了两日,如石投水,全然无效,一日重似一日,夫人见了这般光景;心中十分烦恼。再言杏元小姐,因见穆生有病,夫人常常愁眉不展,因此二人每日到夫人床前请安。这一日,杏元小姐起得早些,梳洗已毕,走到二小姐房中,却见云英小姐还在镜前梳妆。杏元小姐走上前叫道:“贤妹,今日起得早。”二小姐笑道:“姐姐请坐。”杏元小姐走到妆台,看见首饰匣内有一股金钗,有些像自己的一般。随手取来一看,正是临河北所赠梅郎之物,因放在桌上,问道:“贤妹,这钗儿是你的吗?”二小姐不好说偷的,只说爹爹前日在任上押信回来的。杏元小姐一闻此言,因想道:“此钗是恩父在任上押信回来的,如此只恐梅郎不在世了,此钗方得落恩父之手。若还在世,此物断然不能弃置。”心中一想,不觉流下泪来。
二小姐梳洗已毕,抬头见杏元小姐下泪,便问道:“姐姐为何徨伤?”杏元无话可对,同往夫人房中来问安。杏元小姐略坐一会,便起身回到房中,倒在床上大哭一场,悠悠病去。房内丫环见大小姐如此光景,连忙报与夫人、二小姐知道。夫人道:“大孩儿是方纔在这里好好的,因何回到房中,就有此事?”
遂同二小姐来到杏元房中,问道:“我儿,你因何起病,莫不是今早少穿了衣服,受了风寒?你可放心歇息两天,包你无事。”
那杏元小姐说道:“多谢母亲与妹妹。”夫人又安慰了一会,又吩咐丫环好生服侍,自己走出来,忙唤家人去请本城周太医来看视。家人答应,去不多时,回来说道:“周太医不在家中,是个外乡客请去了,明日即回。”已是二日,夫人又嘱咐家人快请来,家人走至太医府中请着来,走到大厅坐下。茶毕,家人说道:“太太有话相请。”周医生向帘内打一躬道:“晚生不知老夫人在此,望乞恕罪。”夫人也还了一礼道:“请大夫到此,为家老爷奉命进京,请了一位主文穆相公,偶尔得病,不知其故,请大夫诊视。”周太医道:“是。”夫人命书童烦大夫到书房与穆相公切脉,于是来到书房,就在床前,二脉细细诊理。
良玉床上问道:“学生此症,先生已看过,不知从何而起?”
周太医道:“相公此病,乃思虑过分,懮伤于心。”良玉点头道:“先生高明,果然不差。”面向床里而哭。周太医出了书房,立了脉案,开了两剂药。家人问道:“穆相公病体何如?”
周太医道:“不瞒列位说,他这个病症,宜防转脱。若不变症,方可治得。”众人又说道:“还要请太医到后房看大小姐病症。”
周太医随了家人,来到后面房中看视。早有妇人扶起大小姐,将锦被围着,又将帐幄放下。
周太医诊脉,想道:“此症蹊跷,症候俱是一样。”又不敢说,只得含糊说道:“大小姐之恙,并无根源,也是想椿什么对象,故此心神不宁,感于肺腑。只要贵体自己开怀,放下思物之心,不须服药而愈矣。”夫人着丫环问道:“大小姐之病,所用何药?”周太医道:“据晚生看来,可以不用药,只要自己开怀舒展,自然无恙。”说罢,告辞夫人。夫人同二小姐来到床前,说道:“我儿,方纔太医说你思想过伤,为娘的知道,你莫非思想故土,以致如此?休要过虑,好好将病体痊愈了。为娘的少不得着人探你父亲之事,不必痴痴想念,你自己保重要紧。”杏元小姐哭哭啼啼说道:“母亲,孩儿并非思念故土。只是一句话说,望母亲笑纳。”但不知杏元有什么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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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重台赠钗忽睹得病 无奈只得吐露衷肠
词云:望断天涯无际,凄凉无语惑伤。只因两地信茫茫,佳人才子愁状。淑女行权探病,出入吐露衷肠。指迷数语道其详,好教一齐怀放。
诗曰:
闷似湘江水,涓涓不断流。
犹如秋夜雨,一滴一声愁。话说杏元小姐含泪说道:“孩儿并非思念故土,况家中又无亲人。只是蒙母亲收养,早晚又承教训,这一番恩重,指望有日补报。岂知今日大限来临,想不能久住人世。孩儿蒙神搭救,又得遇母亲搭救,孩儿若死之后,望母亲垂念异乡孤魂,平日侍奉膝下之情,给孩儿一具薄板棺材,孩儿则生死皆受大恩,只好在九泉之下,保佑母亲与妹妹罢!”说罢,三人就痛哭起来。夫人收泪安慰:“我儿,不要如此,休得焦愁,为娘的怎生舍得你?况方纔周太医说你的症候,只要自己保重,不须用药而愈。既是你如此说,也罢,着人去买杉枋与你冲冲喜。待你痊愈了,妻与为娘的用罢!”于是,叫云英小姐在房陪伴,自己走到中堂吩咐家人,速买杉枋二副,匠家一齐叫来。
家人答应了。私相议论道:“穆相公这样一个好人,不想一病至此。又听得大小姐病得沉重,方纔夫人吩咐买两副杉枋,想是替他二人冲喜。我想,穆相公如此大才,任上一应大小稿案,件件都亏他料理,老爷十分爱他,心中欲将二小姐许他,所以留他在府内。倘若有些差池,岂不把老爷恼坏?”不言家人们议论,再言夫人吩咐家人买杉枋,却是无情无绪,真正是欢无半点,愁有万千。心中想道:“穆生与我母婿之分,不知连日病体如何?我要到他书房中观看,安慰安慰他。”连忙竟奔书房而来。书童一见夫人,即禀道:“穆相公十分沉重。”夫人道:“此刻如何?”书童道:“请夫人一看,便知好歹。”夫人道:“你先去禀一声,说我亲自来看穆相公的。”书童即忙到床前说道:“穆相公醒一醒,夫人在此看你。”良玉在梦中惊醒,说道:“请夫人不可进来。我有病之人,床铺上恐有污秽,亵见夫人,反取罪矣。”言未完,夫人早已走至床前,见他形容消瘦,便流下泪来,说道:“先生连日病体可好些么?”
良玉叹口气道:“夫人请坐。奈晚生病体沉重,不能起身拜揖。晚生这病,自料不能久住人世矣,是不能睹见老恩师之金面矣!只写纸遗书,待老恩师回府一看;便知其中委屈。”夫人道:“先生贵恙,料然无事,目下小灾,不日自然痊愈。适纔大小姐也抱病症,因替她冲喜,老身已吩咐家人买办两副杉枋,意欲替先生冲冲喜。待先生痊愈了,回与我家相公。请先生放心料理,吉人自有天相。”良玉说道:“晚生一个寒儒,蒙老夫人费心,晚生何能消受得这杉枋?但晚生倘有不测,有一句要紧的话说,望夫人给一副薄材,抬往荒郊之地,就是大德。”心中又想起昔日送杏元小姐的光景,便哀哀啼哭道:“要是葬埋的方向,不可错乱。”夫人听了此言,流泪劝道:“先生休要过于伤心。方纔所说的方向,却是何方?”良玉道:“正要朝北,切勿丝毫歪错,就是生死感沐深恩。求夫人应允我,强于杉枋万倍。”说罢,又哭起来。夫人又解劝安排了一会,方纔起身,又吩咐书童好生服侍。
纔出书房门,只见一个丫环哭哭啼啼说道:“不好了,大小姐气绝了!”夫人闻听,竟奔内里来。纔到中堂,又听得外面哭将起来,只见书童气吁吁禀告夫人:“不好了,穆相公昏死了!”夫人又听得此言,不觉乱箭穿心,忍着哭,吩咐道:“你们先去照看,我看了大小姐就来。”书童出外去了,夫人哭哭啼啼来到房中,只见云英小姐和众丫环,都围在床前啼哭,那种凄惶,令人伤心。夫人来到床前,将杏元小姐一看,只见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不觉一时心酸,放声大哭起来。正哭之间,只见杏元小姐悠悠苏醒,睁着一双微的微眼睛。二小姐止了眼泪道:“母亲不要啼哭,姐姐醒来了。”夫人听见道:“谢天谢地!”正要再着人去看穆生,早见书童来禀道:“穆相公已醒转来了。”夫人听说,方纔放心,去了几分懮愁。因吩咐道:“你们在外面好生服侍。”夫人又到杏元小姐身边说道:“我儿好了,从此灾退福临。”杏元小姐道:“感谢母亲金言。但孩儿大限已到,岂能逃脱?为儿的还有一句要紧的话说,禀告母亲,但孩儿死后,不敢望乞杉枋,只求一口薄材,须要正直朝南安葬。”夫人道:“方向自然依你。”又暗想道:“目下的时症,都是这样,外面的穆公要朝北,里面的女儿要朝南。”
叹口气道:“这是哪里说起?”只吩咐二小姐:“在房中陪着姐姐,老身去看杉枋可曾买到。”于是,往外去了。
云英小姐坐在床边,向着杏元小姐说道:“姐姐你痊愈了罢,方纔若是有些差池,你就狠心舍得妹子?”杏元小姐道:“妹妹若肯垂救愚姐,却也不难。”云英小姐哭道,”姐姐有何话说,但说无妨,何必隐讳?”杏元小姐道:“愚姐是万分无奈,不得不说,只得吐露衷肠,望贤妹无得耻笑。愚姐前日所见贤妹那只钗儿,因此睹物伤情。但我并非汪氏月英,家父陈日升,曾做过吏部尚书。母亲吴氏,兄弟春生。奴家乳名杏元,曾许梅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