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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朵火烧云-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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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原来相当不错的植被,乔、灌、草茂密的天然林山和几个荷叶型的草甸草沟,被刮胡子似的刮了个尽光光。结果是,梯田连种子都收不回来,仿佛成了登山的梯板,而几条沟原有的泉溪也干了,断流了。天旱成灾不说,连天不旱也成灾,大雨梯田崩塌,山体滑坡,山洪倾泻,泥石流肆虐,小雨却等同旱天,下了半天,天一放晴,马上又坚硬如铁。

  那次龟峁山大火以前,龟峁庄不仅不吃国家救济,而且在河阴堪称富裕。但自从那次大火之后,十多年来,龟峁庄全是靠国家救济,且救济额度随山林破坏日益严重,人口日益增加越来越大,日子却过得也越来越穷。泉流尚能见水的时候,他们在几条沟里筑了石坝,国家支援了几台微型发电机,村里有电灯照明,还能办几个水磨坊,磨米磨面磨豆腐,增加点集体收入和个人提留,弥补国家救济之不足,日子过得虽贫寒,但还能勉强过下去。搞成所谓海绵梯田后,水没了,电没了,磨不能转了,国家救济款救济粮却一年比一年增加,日子也过得反倒一年比一年更悽惶。

  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情况不仅未见好转,反而更糟。集体本来就没有任何公共资金积存,连村里的那点包括农机具和水利设施等在内的集体资产,也被一哄而抢,荡漾无存。村党支部和村委也曾想尽点子,想办一些村办企业,可如此一个既无地矿产资源,又无水电林木优势的干石山区能办什么呢?这时人们仿佛是突然发现,黄土戴帽的大山裸露的基岩似的,整个龟峁庄上上下下,沟沟汊汊全都在破山取石了,或做石料或烧石灰了。真可谓处处点火,处处冒烟,钎声叮当,响彻明昏。

  哦,我的女儿如水的家山

  我的男儿如追日夸父的家山

  在整日呻吟

  哮喘如布帛撕裂之声

  破伤风在追日的逆旅之中

  掷杖 掷杖而生的邓林

  它在哪里……

  这是当年,已经同陶重农结婚多年,但尚在老城小学当老师的宣素兰抒写家乡的一首题为《家山》小诗中的诗句。

  开石料,烧石灰并没有给龟峁庄带来富裕。他们开采加工的石材产品,质量粗劣无人购买,烧制的石灰质量不错,但也卖不出去。河阴县能烧石灰的村子多哩,且好多村傍着马路,谁大老远走山径小路来买你龟峁庄的?办石场和烧石灰忙活了一阵子,就偃旗息鼓了。事没办成,倒把个龟峁山破坏个千疮百孔,真像宣素兰诗中形容的破伤风。

  后来,省公安厅派工作队来了,当时还不叫扶贫工作队,而叫社会主义教育工作队,是带着5万元的扶贫款来的,工作队积极性很高,群从积极性也很高,于是村里办一座礼花厂,即炮厂,设想建成当年就能受益。为能够当这个村办小厂的工人,工作队和村干部挑了又挑、选了又选,选出50多名村中最精干的小伙子姑娘,成为炮厂###职工,可谁曾想到,投产剪彩的鞭炮声响过后,工厂的爆炸声也随即响了……

  三千多人口的龟峁行政村,想搞村办企业的路也给堵死了,而作为农民,想种田想打粮食,竟然也成了一条死路。

  看到邻省的大山丛中,竟然藏下这么一个专门研究草的科研机构,游僧般的宣石狗油然想到,龟峁庄何不搞成一个种草专业村哩﹗把那整整一架大山都种成草,可卖草,可卖山货,可搞草编,可收药材,可放牧。

  其实宣石狗不清楚,小山洼里的这所中国黄土高原草植被研究所,只不过一个空架子而已。由于经费不足,连工资都常常发不了,更不用说能搞什么科研活动了。农村经济体制改革深入发展,并向城市及非农业经济领域开始波及不久,研究所内也开始了所谓改革。全所40余名职工,包括行政后勤人员中的工人,都纷纷登台演说,以“明白人”之姿参加承包竞选。一个农大工农兵学员出身的助理研究员,以《走一业为主、多元发展科研路子》为题,取代刚由右派平反、恢复所长职务的老所长当了所长,夸下海口,要出多少科研成果,要搞多少经营创收,职工工作与生活条件要改善到什么程度,并采取所谓自逼机制,主动要求不再要国家财政拔款,实行自收自支,自负盈亏,自主经营。结果把本来不景气,但还能勉强开展一些研究工作的草研所,领导了个鸟兽散,试验基地因分割承包,有的成了蔬菜种植场,有的成了花卉种植场,有的成了野生动物养殖场,还有的干脆撂荒转包给了农民作它途用,不少科研人员或辞职或停薪留职改行了、下海经商了,最后连新所长本人也撂了挑子,辞职,带着骗取所里的两部大卡车去跑货物运输了。

  当宣石狗走进这所科研所的时候,所里只有三个人,即前任老所长,和两名刚刚由当地农专分配下来的大专学生,算留守人员。

  宣石狗走进只有一座三层小楼,孤零零被砖砌花墙围严的小小院落,走进小楼。几乎所有房间的门都锁着,只有两个房子里有人,一个房子里,有两位年轻人正摆弄着一副扑克牌算卦。一个房子里,一个形容枯瘦的老头,正爬在一张破旧的写字台前写东西。

  宣石狗是循着有人声的房子叩门的。应一声请进,两个盘腿而坐在木床上的男青年,同时抬了抬头,问了句“新报到的吧?领导在东边尽头第二个房间”,就低头不再理他,继续干自己的算卦营生。

  宣石狗只好走出来,叩响走廊右手尽头,第二个房间。

  听到请进的应允声,宣石狗推门走了进去,里面一个干瘦老头正在写字台上写着什么,见宣石狗进来,慌忙站起来身来让坐。

  干瘦老头问:“您是学校毕业新来报到的?”

  宣石狗说:“不是。俺是来自费学习的。”

  老头露出吃惊的神色。“自费学习﹗学什么?”

  “学种草啊﹗”这是宣石狗临时即兴编撰的理由。

  “这里没有办什么种草培训班呀﹗”

  “你这里不是草植被研究所吗?俺想自费学点种草知识哩。”

  “唉呀,这哪儿还能叫研究所哟。”

  老人尽管如此说,但宣石狗看得出来,老头显然对他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是兴奋的。老头站起身来,又是让座又是亲自倒水。老头真瘦呵,令宣石狗油然想到,在大姐家看电视时,看到的那位相声大师马三立。

  …………………

  听到这里,公孙龟年急忙问:“老头叫什么?”

  宣石狗说:“名字很有意思,姓黑,叫黑太亮。”

  公孙龟年问:“他还有别的名字吗?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老同志,往往有好几个名字。”这时他想起那天禾场上遇到的怪老头,也想起老总编唐风。

  宣石狗说:“不知道,没问过。”

  宣石狗奇怪地看着公孙龟年,似在说这同人家名字有何关系。

  公孙龟年看出宣石狗心中的疑惑,解释说,“我的前任,《场》杂志总编辑唐风,有个孪生弟弟叫唐雨,也是一位有名的大科学家,就是研究动植物生态学的。弟兄俩都曾被打成过右派。”他没有说,弟兄俩也都干瘦得像马三立,只是接着说,“你小子呵,歪打正着。没能去上首都农业大学,却无意中做了一位科学家的入室入门弟子,是吧?”

  宣石狗点点头,无声地笑了。

  “是的是的,黑老听俺说了龟峁庄情况,和俺即兴编排的那番学种草拜师的话,好像倒不是他收留了俺,而是俺恩赐了他似的。黑老把俺真像带研究生似的,带了俺整整十几个月呀。可一回来……”

  平平静静和公孙龟年讲了一晚上的宣石狗,黯然神伤。

  公孙龟年却开怀大笑,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说着,高兴地唱起歌剧《白毛女》中插曲:太阳岀来了,太阳岀来了,唉咳呀嗨咿嗨哟……

  此时,天真的已经大亮。

  公孙龟年提议说:“狗子,咱俩各自的评书,就说到这里,打住。还有好多故事,以后再说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做工作队编外扶贫队员吧,不光扶你们龟峁庄,而是整个河阴甚至整个黄土高原。关于种草,就在你住院那天,我就产生一个想法,如果搞成,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大作品。我想,东明同志如果知道,也会高兴也会支持的。来,起床﹗先做饭吃吧!”

  宣石狗惊讶地看着公孙龟年,说:“俺现在是什么人?”

  公孙龟年突然脱口甩出一句粗话:“毬﹗那毬算个啥﹗”

  不过,后来,公孙龟年还是问起宣石狗,那天和宣荷叶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以及他为什么要服毒自杀?

  宣石狗说:“俺要真和荷叶发生那种关系,俺连猪狗都不如。俺最怕见荷叶。她虽然傻了,不会说话了,但一见俺就要往俺身上靠。那天,俺是想给她家送点粮食。这些粮食,是工作队刚进村时给的,我给他家保管了一些。要不,富贵子几天就给你糟踏光了。进了家,富贵和孩子们都不在。俺刚放下口袋,荷叶子就跑过来抱住俺往炕上拖倒下去。俺当时也混帐,俺想,和荷叶谈了那么多年恋爱,还悄悄领了结婚证,连个嘴都没有亲过,她就成了别人的老婆,还成了这个样子,实际上俺知道荷叶是为俺傻了的。于是,俺就亲了她,抱了她……就在这时大女子回来看见了,叫了她爸来,骂俺睡他老婆。这能说得清吗?反正这些年心里也窝气,死了算了……

  “老弟,老哥想问你,以后你想怎办呢?你和宣荷叶是合法婚姻,宣富贵和宣荷叶又是事实婚姻?你想怎办?”

  “唉,怎办?从俺外出回来,知道他们形成了事实婚姻那天起,俺就决定,这口苦水再苦也要强咽下去了。尊重事实吧﹗何况那是富贵以妹妹富杏换亲换来的一个家呀﹗只是让荷叶子……”

  “好我的老弟,好我的老弟,老哥敬重你﹗”公孙龟年说听宣石狗如此一说,突然从炕上坐了起来,扭头问宣石狗,“你会喝酒,我不太会喝。你告诉我,什么酒最苦?我现在就去老城,买它两瓶(頩)。”       

  宣石狗不解地问:“干什么?喝酒,还要买最苦的?”

  公孙龟年说:“嗨,喝苦酒也许才能品岀滋味嘛,咱喝它个痛快!”

  公孙龟年兴奋得简直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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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又有冷月过吾庐
第十章:又有冷月过吾庐

  048

  就在公孙龟年,在几百公里以外,那个叫龟峁庄的山庄,那孔漆黑窑洞,借酒当歌,与一位青年农民宣石狗彻夜长谈、互诉衷怀的那个晚上,参加了一整天全省宣传工作会议,并吃了大会晚餐、提了一大袋子会议文件的杨大康,一进家门,就对着卧室里斜靠在床上看书的叶秀子说:

  “咳,老驮这个人,这下可真是栽了,撞到枪口上了。”

  “这下你可得意了吧﹗是不是公孙龟年的处分决定,和你的正式任命书一块下达了?”叶秀子头也不抬,依然在看着书本说。

  杨大康脱掉皮鞋,穿起拖鞋,走进卧室,把那一沓子用塑料袋装着的会议材料,啪地一下,放在高架台灯下面的床头柜上。愤愤地说:“我就百思不得一解,这位公孙龟年同志,到底哪点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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