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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
庐原武直哼了一声,收回了目光,没有回答。
“他到底是日本人还是唐人?又怎会在长安?”赤贺梅之轩继续问道,见庐原武直不耐烦地皱皱眉头,立刻换了话题,“我注意到了他的手和刀!是严流的高手么?真的有那么厉害?”
“你不信?嘿!” 庐原武直阴沉沉地背上手,“他什么流都不是,教他的那个方老头……哼,不说这个了!不管他是什么流,就是有那么厉害!伊藤师尊都对他赞不绝口,称他的剑法为‘唐流’,这家伙是不多的几个可以单双手同时用剑的好手,伊藤师尊就教了他一招‘居合’拔剑术,他居然就能用得如鱼得水,颇有青出于蓝之势。在盘濑城比武大会上,连败十五名高手,包括你们神影刀流的高手赤贺重太郎!……”
“啊!有这种事!重太郎的左手突刺号称剑法一绝,不知战胜了多少好手,可后来再也没有用过,以至于现在赤贺家只知其名,不知其形,难道就因为这个……” 赤贺梅之轩皱紧了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刀柄,“原来是这样啊!我很难想象他是怎么破了‘龙蹶’的……”
“嘿嘿,我可不想诋毁你们赤贺家的神影刀流,但比武大会上我可是亲眼看见赤贺重太郎还没来得及展露他那手得意的左手突刺‘龙蹶’便被放倒在地!嘿,天智天皇御赐秋津兵卫这个人为‘电策’,你说会是假的?”庐原武直手中的扇子转了个圈,啪地一声击打在左手上,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喃喃念道:“秋津兵卫,李天郎,有意思……”
“刚才他轻松取胜不过是依仗骑术和巧力,桃井他们骑在马上,重心不稳,且只擅长步战,要是一齐下马拔刀动手不说胜,至少未见得会落败!” 赤贺梅之轩歪着头回忆刚才李天郎和武士们的短暂交手,显然已动了挑战之心。
庐原武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赤贺梅之轩!你这小子,嘿!想和他试试?”
“要不是大人您喝止……”
“算了吧,你比我怎样?”
“输多赢少!大人的剑法在日本当属一流,可与我长兄并论!” 赤贺梅之轩老老实实地回答。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庐原武直斜睨着赤贺梅之轩,用扇子敲打着左手,“我若和你长兄较量,胜负至少对半,但对这个人,哼,我却当真没有把握!从十几年前起就没把握,现在我自恃已得伊藤一刀流真传,原本以为可以赢得胜算,但目睹方才一幕,我却仍旧对他最没把握!你要和他比……嘿!过去这么多年,看来他一天也没有闲置他的修行……”
所有的日本武士脸上都现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庐原武直懒得再讲,嘿嘿笑了两下,扬声说:“好了!走吧!赏雪的兴致已经被你们这帮家伙给败光了!回城!”
日本使节的马车缓缓远去,在路边的行人里却悠悠然传出一行放浪不羁的诗句:
边城儿,生年不读一字五,但知游猎夸轻越。
胡马秋肥宜白草,骑来蹑影何矜骄。
金鞭拂雪挥鸣鞘,半酣呼鹰出远郊。
弓弯满月不虚发,双鸥迸落连飞高。
海边观者皆辟易,猛气英风振沙碛。
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
余音袅袅,韵味绵绵……
很多人听见了,也有很多人没听见……
当梦想骤然出现在眼前时,尽管一路都在酝酿心情,阿米丽雅仍旧深深地被震撼了出现在山下的长安城在皑皑白雪中强烈冲击着她的视野:金碧辉煌的飞檐翘顶,鳞次节比的精巧建筑,密如蛛网却又纵横笔直的街道,还有巍峨高耸的城郭和连绵不见尽头的高墙,好大啊!好多人啊!前些日在凉州就惊讶大唐城市的宏伟和广大,但如今和这长安一比,凉州不过是一边塞小城!天啊,这难道就是梦幻般的天国么?
随着队伍一步步靠近大唐都城,阿米丽雅越发惊叹不已。
从布帘的缝隙间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队伍旁边走过,个个衣着华丽,五彩缤纷,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年轻人还是老者,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手里拿的,肩上挑的,都是大包小包的商品,似乎人人都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临近城墙街道两边是数不清的商铺、酒肆和客栈,还有其它不认识的房屋。每间房屋都是那么亮堂,精致、宽敞,形形色色的装饰物争先恐后地打扮着各自房屋的门前厅后,啊,难道唐人都是这么富足快乐么?就是这些让高昌王乐不思蜀么?
护卫的士兵们被兵部的官吏引走了,一队衣甲鲜明得花哨的禁卫军接替他们继续押送被俘的小勃律贵族,他们将暂时交礼部和刑部收押。张达恭带着相关官碟物件随吏部官员办理报到事宜去了,刚刚和迎接的亲属寒暄完的高仙芝回头叫李天郎先到自己在长安的府邸歇息,暂时不要出门他没有忘记天宝皇帝密函里的话:“不可授之权,不可使之归,战于安西,生死天命。”带李天郎回来,他已经是冒险了,再不可横生出什么枝节……
“好高的城楼啊!这么高的门洞啊!”阿米丽雅撩开布帘仰望着青石峥嵘的穹顶,忍不住连连轻叹,马车从长安的金九门呀呀地驶进了长安城,“一个门就有三个大门洞,人就那么多不够用么?”
“这算什么,南边的明德门还有五个门洞呢!长安的城门,只有春明门是一个门洞,其它的都是三个!”杜环给公主解说道,“北部中央的皇城和宫城,那些城门还要宏伟高大……呵呵,等李都尉有空,带你到朱雀门大街逛逛,那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好地方呢!光大道就有四百丈宽,那可是全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小娘子们,可是在那里舍不得走呢!”阿米丽雅将布帘撩得更高,以便可以看得清楚。拉车的挽马喷着热气,在宽阔笔直的大街上慢慢行走,赶车的马夫不时勒住缰绳,和对面驶来的车辆和抬轿交错。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坊市鱼贯而过,每个坊都有围墙和数量不一的坊门,每处坊门上方有黑底金字的门牌,写着“修德坊”“辅兴坊”等字样。“你看,你看,咱们左手边就是皇城和宫城,就从那个顺义门进去的地方,看见了吗?”
“啊,那就是大唐皇帝住的地方?”公主问,“有多大啊?”
“皇城吗,有十二个坊市那么大,占了整个长安的一成多吧,它和旁边的掖庭宫、太极宫、东宫称‘东内’。掖庭宫是给宫女们住的,东宫是太子住的,而太极宫才是皇帝起居、听政和朝见群臣的地方,乖乖不得了,里面有太极殿、神龙殿、万春殿、立政殿……少说也有十几座宫殿,都是皇帝和他家人的!”杜环啧啧咂嘴,“我只进去过一次,里面庭院深深,富丽豪华,太监、宫娥、禁军、侍卫穿梭如过江之鲫,我不一会就晕了头,迷了路……帝王家宅确实不是我等能够想象的,这还是皇帝爷的一个家……”
“怎么,皇帝有很多家吗?”
“这有什么三怪的,咱们大唐疆土远达天边,皇帝的家自然也是最大的。别说几家,就是建个几百家几千家又有什么希三?天下都是皇帝爷的,那还能有什么不是皇帝爷的?在当临淄郡王时,当今的明皇爷住在北边的兴庆宫,后来主要住在方才我们在山上望见的大明宫里,那里我都没去过,只是听说跟仙境一般……”杜环说得口沫横飞,突然他觉察到一边的李天郎半天没说话,似乎对进长安丝毫没有感觉。他呵呵清理着喉咙,打住话头,悄悄看看李天郎。李天郎脸色显然不太好看,显得心事重重,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但从他眉间的神情看,长安对他并不陌生。这一发现使杜环又惊又惧,李天郎,真的是个很神秘的人啊!他明智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阿米丽雅也察觉到了,她也不再询问杜环,只是瞟了一眼颇显几分孤寂的李天郎,微微叹了口气,将眼光转向了错落有致的街道和欢快的行人。一行人沉闷地往南走,远远望见了高耸的大小雁塔……
偶遇庐原武直使李天郎归来长安的心情愈加灰色,这里的一草一木跟他息息相关却又关山重重,祖先的鲜血在这里流尽,自己的命运在这里转折,如果说情感的起伏只是带来说不清的惆怅,那还有很多难言的重荷:苏失利之命运未卜,高仙芝诡异善变,朝廷高深莫测,处处暗流涌动,步步危机四伏。现在又加上突如其来的庐原武直!李天郎对这一切不可能感到轻松,他愈发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却又理不清头绪,更无法躲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走一步算一步!
“杜长史,长安有多少坊市?”阿米丽雅打破了沉寂,“怎么有房子的地方总是有那么多墙?是为了打仗吗?”
“这个……坊市嘛,我知道凉州有二十二坊,是陇右最大的城市了,这长安大概有一百多个吧,还真没数过,这墙啊……”杜环吭吭哧哧地说,不断偷看李天郎的神色,“墙嘛……”
“一道又一道墙,一道比一道高,鸟都飞得累吧,城再大又能装多少人呢?高墙内的生活那么快乐自由吗?”阿米丽雅没有在意杜环的回答,她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天郎,似乎是有意说给他听。杜环愣了愣,又看看马背上心事重重的李天郎,心里回味着公主的感慨,嘴唇嗫嚅两下,没敢再接茬,低头自顾走路。
马蹄踏在砖瓦碎块铺就的平坦道路上,得得脆响……
数不清的人影和建筑飞掠而过……
长安,你到底是什么?
墙吗?……
方天敬!天那!怎么一直没想起师尊他老人家!
李天郎眼眶一热,心头顿时湿了,恩师,你还健在吗?
百万人的长安,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高仙芝在长安的府邸坐落在城南永宁坊内,距大雁塔不远,面积也不算大。但屋宇精舍错落有致,特有的回廊和地板有明显的高丽风格,高仙芝父母和一双儿女长住于此。李天郎和阿米丽雅在高仙芝家仆簇拥下走进大院,拜见了在大堂迎候多时的高仙芝老父高舍鸡。高舍鸡的汉话不太流利,加上年纪老迈,口齿也不太清,好多地方都要由高仙芝长子高云舟翻译。但老头毕竟武将出身,为人十分率直热情,拍着李天郎的肩膀对他显赫的战功不加任何掩饰地大加赞誉,还一个劲地叫人给李天郎屋里搬东西,要让他感觉真正回到了家。满腔热情的老人让李天郎倍感亲切和感动,家,有家的人真好啊!自己会有这样的家吗?他不由自主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阿米丽雅,阿米丽雅迎着他的目光会意地微微一笑,略带羞涩地垂下了眼皮,长长弯曲的睫毛盖住了美丽的绿眼睛。李天郎心里顿时荡出层层涟漪,同时也发现一干女眷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轻纱蒙面的公主,不时地交头接耳,游移着各种各样的神情。为避免公主尴尬,李天郎出言告辞,高舍鸡意犹未尽地打住话头,握着李天郎的手将他送出厅外,还不停地絮絮叨叨叮嘱李天郎晚饭时一定来痛饮几杯,
后花园的一间厢房早已收拾干净让李天郎和公主居住,阿米丽雅好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检视她看到的每一种物件,顺手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遍。“风雷”和“电策”很不高兴地被戴上了嘴套,还被拇指粗的铁链栓在了影壁后面的桂树下。两头野性十足的猛犬只有转着圈圈追赶几只野猫解闷,却把高家的那只看家狗吓得躲在狗窝里不敢出来。
几个年轻秀丽的丫鬟提着日用物件来给李天郎请安,看见身着小勃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