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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会有危险!”她轻轻地说。
不料,他竟异常坚定地答:“我不怕!”
她飞快地回过身,望着孤零零独立坟头的人儿,喉咙有些发紧,眼眶又红了红,她却板着脸,一指那些荒坟:“说不怕很容易吗?你先张大眼睛看看这些墓穴,死,你怕不怕?”
他没去看这些坟。死吗?他经历过,何惧之有?抬头,直直望着孤单单站在不远处的人儿,他笑了,“死吗,不怕的。”
她同样望着他,无语。
他的眼睛,对她是一种致命的诱惑!第三次与他的心窗交汇,他眼中的笑,宛如万千烟花齐齐绽放,她的心被包裹在一团亮光中,苦闷烦躁的心绪奇迹般地平缓。这光源对孤独地身处黑暗中的她,是何其珍贵!她抛舍不下!
再次举足,迈步,她一步步靠近他,伸手,将右手轻轻放入他的左手,心,突然塌实许多。
她笑一笑,看着地上并在一起的两个影子,孤独冷清的感觉,荡然无存!他手心里的暖,暖到她心窝里。
罢了,何须想太多,依着心向往的方向走就是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停留了片刻,她忽又皱起眉头,一向心思缜密的她,怎会有这种得过且过的想法?留他在身边,等于害了他啊!
手,微微一松,却又急忙握紧喽,还是……舍不得放手呵!
此时的情梦,脸上忽喜忽忧,心中患得患失,胡思乱想了一会,她长长叹了口气,毅然松开他的手。
“你不怕死,我怕!”她笑一笑,却像哭一般,“我连至亲的人都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眼前,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这痛,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尝第二次。所以,你走吧!你不适合……不适合待在我的身边。”
眼中有湿意,她忙仰起脸,把这酸涩的湿意抑制在眼眶内。她狠下心说:“我有一个心愿,希望将来陪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能够与我并驾齐驱的人!你,有这个能耐吗?”
一言甫毕,她的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似乎无话可说了。
片刻之后,她右手手心的暖意骤然消失。
手心一凉,她忙收拢五指,握紧拳头,默默地看着地上原本并在一起的两个影子逐渐分开,其中一个影子倒退着,远离另一个影子。
他走了?走了……
右手的拳头握得有些颤,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一丝锐痛划过心头,她急忙仰起脸,深吸气,心中的酸楚平复一些,仰着脸遥望天际。
星光微弱,大片大片的黑暗笼住了视线,她,无奈、悲伤,却,咬着牙不回头,不呼唤。
默默的,听着脚步声远去,四周一片寂静,她缓缓蹲下身子,两手圈抱住自己,呆呆地望着面前一堆黄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乱石杂草间一阵声,她心中一惊,猛然回头,看到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离开不久的人儿不但回来了,还带了一样东西来。
他带来的是一块比较平整的长形石条,再光滑些就像一块石碑了。他抱着这石条走至她身边,把石条往地上一放,擦一擦脑门上的汗,道:“情梦,我没多大能耐,不过,有些事我也能帮得上忙。”再一指这石条,“喏,我找了块石头,帮你的亲人立块墓碑吧!”
她呆呆地望着他,许久,说不出一句话,突然把头埋在膝间,双肩微微耸动。
他以为她是哭了,心慌而又笨拙地伸出手轻拍她的背,她却猛一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有水亮水亮的东西在闪烁,唇边却挂着笑,柔柔含笑的声音抚过他耳际,“傻瓜!这回是你自己跑回来的,回来了,可不许反悔!”
他摇一摇头,又点一点头:他没想过要离开,也不会后悔。
她暂时抛去诸多烦恼,抽出袖中剑,一笔一笔工工整整地在石面上刻字,刻至最后一笔时,剑锋一偏,突然划过她的指尖,一缕殷红的血丝流出,凝聚成血珠,滴落在洒满酒渍的地面。
她一愣,目光飘忽在指尖的伤口与染血的酒渍间,若有所思地喃喃着:“……血、酒、毒……”
脑海里灵光一闪,回想起昨晚某个人对她说的一句话:这酒岂是旁人代饮的!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轰然炸响在她的脑海,带着一丝恍然与震怒,她从齿间迸出三个字:“金、半、开!”
用力将石碑插入坟前石土内,她霍地转身,大步往乱坟岗外走。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她。
出了乱坟岗,她突然纵身而起,施展轻功,如流星划空,往城东方向而去,眨眼间,消失无踪。
见她一句话也不留,就这么突然离去,他心中一惊,急忙奔跑起来,往城东方向追去……
扬州城内,隐隐传来梆析响动:梆、梆、梆!
三更天了。
坐落在扬州城城东这条街上的一座庄园——招贤庄,看似很平静。
庄内黑漆漆,不见一盏灯火。
情梦极其轻松地翻过护墙,进入庄内。
庄园中心地带的一幢小楼正是大当家的居所。情梦潜入楼内,却找不到一个人影。她打开窗户,一个鹞子翻身飞身上屋顶,沿着几排屋脊往庄园后方扑去。
今夜的招贤庄在平静中透着份古怪,庄内明桩暗哨居然无一人站岗。她轻而易举地到达后院练功房外。
绕过正门,隔着练功房右侧墙面的两扇窗户,她隐约听到里头有人在谈论着什么,声音模糊,听不清谈话的内容,不过,至少这里头是有人的。
她把手平贴在窗子上,悄然无声地将窗闩震落,打开窗,飞身而入,环顾四周,发现这练功房分明暗两间。
隔着一道木门,暗室里头有人在高声交谈,贴到门边,谈话声变得清晰,她听出里头说话的有三人:
拥有苍劲声音的人是广招贤,说话时轻时重、语声起伏不定的则是于荣焉,高声嚷嚷着、语气里透着几分嚣张跋扈的便是广英杰了。
这位被她点穴“乖”了一阵子的英杰少庄主,此时又嚣张开了,“这贱人,敢招惹本公子,活该她倒霉!”
于荣焉压着嗓子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气呼呼地叫嚷着:“不够!这还不够!只不过死了个手下,她还逍遥着呢!叔公今早就该再赏她一杯毒酒,让我出口恶气!真想不透他为啥又放她一马,该不是见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心软了吧?”
“杰儿!”广招贤怒叱,“小叔行事向来有他的道理,你个小辈能领会他老人家的一丁点心思,为父就不算白养了你!”
广英杰嘟嘟囔囔:“不过是辈分高了些,又不见得比我大多少,二十多岁的人装得像个小老头,爹,您还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真没出息!”
得!看把这位宠的,连自个儿老爹他都犯到头上来数落个没出息!
广招贤气得险些背过气,扯开了嗓子与儿子对骂:“你老子没出息,你小子又有多大出息?这么大个人还栽在一个小妮子手里,要不是小叔赶来相助,你小子现在还能生龙活虎地骂到你老子头上?还不是一只活鳖,缩着等死!”这位也是气糊涂了,骂亲儿子是鳖,他又是什么?
越听越不像话,于荣焉忙来打圆场,“老哥老哥,消消气、消消气!今日数这丫头运气好,一杯毒酒让那斗勺替了去,不过,她的名已签在阎王的册子上,是逃不掉的……”
第6章(2)
听到这里,情梦什么都明白了。这班龌龊小人居然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害死她至亲的人,今夜,她誓要血债血还!
复仇的怒焰冲昏了理智,她想也不想,猛踹一脚,踢倒这道木门。
暗室里光线昏暗,她只能模糊地辨出三个身影,或许是看到不速之客闯入,这三人终止了谈话,一声不吭地站着。
看着这三个身影,想到斗勺的惨死,她胸中的怒火越燃越旺,抽出剑,奔入室内,冲那三个人一通猛刺。
剑刃轻而易举地刺中这三个不躲不避的身影时,暗室内突然起了变化,房顶格格微响,一蓬蓝汪汪的毒针从房顶几个筒状圆孔内飞射而出,如一张大网罩向身处下方的情梦。
黑暗中,闪烁的幽蓝光点令情梦心生惊兆,一式铁板桥,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头点地,手中剑向上飞舞出一片剑网,将那些毒针磕飞。
突然,三个静立不动的身影中亦飞快地射出无数枚毒针,罩向她的胸口!
她一顿足,凌空翻身,避开毒针,如壁虎一般贴在墙上攀至屋顶,几道剑芒劈向屋顶发射暗器的装备,圆孔飞裂,里头落下一筒筒毒针,她又飞身而下,挥剑将三个身影拦腰斩断!
暗室内恢复了平静,她从衣兜内取出火折子擦亮火苗,借着微弱的光源,打量这间暗室:室内三个用泥巴堆成的泥人已被她斩碎,泥块散落在地上,露出几个发射暗器的筒状圆孔。
这是一个陷阱!她上当了!
觉着事态不妙,她欲退出这间暗室,一抬脚,双脚不知为何变得酥软无力,足心有一股寒气沿着小腿往身上蔓延,先是双腿变得酥麻,接着上身、双手都使不出力,指尖发抖,手中的剑再也把持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盘膝坐到地上,竭力保持冷静。
一坐下,她才看清这间暗室的地面铺了一层灰褐色的粉末,寒气由足心而入,这粉末定含剧毒!
这时,一道铁栅栏落下,挡住暗室的出口,屋子的墙壁内突然传出大笑声,有人大笑着冲她问道:“丫头,这软骨粉的滋味如何啊?”
她咬着牙,愤愤说道:“于荣焉,你真卑鄙!”
“这可怨不得老夫!”原先的声音又“嘿嘿”地笑道,“是庄主的小叔子有先见之明,知道斗勺一死,你迟早会怀疑到他身上,迟早会找上门来寻仇,这才安排了一出‘请君入瓮’的计策来招待你。”
“天下第一楼的金字一号原来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玉宇清澄真是瞎了眼,辛苦攒下的名声竟让这种人给毁了!”她这一遭是画虎画皮难画骨哪!
“你说哪个瞎了眼?哼!瞧你这样儿,除了学泼妇骂街,你还有什么招?”高声嚷嚷的是广英杰,得意忘形之余,他一语泄露天机,“告诉你,还真不是楼主看错了人,这是楼里的规矩!想求一楼庇护,就得有小小的牺牲,咱爷爷不就是……”
“你给我闭嘴!”暴跳如雷的声音,是广招贤,他“啪”地给了儿子一巴掌。这些话是该讲的吗?这混小子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连楼中的机密,他都险些给吐了出去。
话只听了一半,这一半已令情梦心惊不已。她突然意识到金半开交由她以血签下名字的红皮册子中,一定包含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大声问:“金半开呢?让他出来见我,别像个龟似的缩着不露脸!有胆杀人毁尸,没胆出来见本宫么?”
“小叔走了。”广招贤冷笑道,“他带着你签了名的册子回天下第一楼了。他临走时还给你留了句话,让你放心‘上路’,不必挂心朱雀宫中百号人的生死。”
明白了!情梦这回全明白了:朱雀宫必须是完完全全归顺天下第一楼,只听玉宇清澄一人指令,因此,第一楼不再需要她这位仍能号令朱雀宫的一宫之主,他们要摒除她,让朱雀子弟难生二心!
玉宇清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不敢再设想下去,心里的冷,风起云涌。无尽的黑暗笼压过来,她似乎再难寻得一丝光明、一线生机。她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