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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草庐时,她看了看那间简朴的草庐,透过敞开的门户,恍惚看到屋内静静伫立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她惊“咦”一声,瞪大了眼再仔细一瞧,屋子里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许是眼花了!她释然一笑,举步,径直奔着城门方向而去……
等她走远了,草庐门口火红的身影一闪,一人倚靠在了门边,凝望远去的纤盈背影。
风儿清清细细,牵起人儿长长的衣袖,如一抹火红的云片儿,兀自于清风中洒脱飞扬,袖中冰玉般莹莹剔透的手,悄然握紧一小片艳红的衣角,透着淡淡光泽的唇瓣微启,一声呢喃,风儿亦醺然迷醉——
“……情梦……”
呢喃声引得树梢上一只雀儿歪头看看草庐——门口空荡荡的,一阵风儿悠悠旋过……
扬州城,城门口。
多!很多!非常多……的人!
招亲状贴出的第三天,这里的气氛就有些不同寻常!
一圈栅栏把围观的人群隔开,栅栏内,招贤庄的护卫排成左右两条长龙,手中的钢刀举过头顶,明晃晃的刀刃左右交叉横阻着中间唯一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正是敞开的城门!
城门口摆放着几张椅子、茶几,招贤庄的几位大人物端坐在椅子上,品着茶,看热闹,一派悠闲,却把个城门口堵在了背后!
原本贴于城墙上的一纸招亲状,今日被挪到了城门上方——提有“扬州”二字的拱形门洞上!若想揭下它,不但要通过钢刀阵,挡住城门的那几位大人物也是不容小觑的。倘若侥幸通过这些障碍,飞身跃至门洞上方揭招亲状时,还得当心城楼上埋伏的弓箭手。
滴水不漏的防范,显而易见的用心!招贤庄的人是不打算让情梦活着离开扬州!
城门两侧分别搁置两件惹眼的东西——一口黑乎乎的薄皮棺材、一辆驼着火红花轿的马车!
棺材是广英杰诈死逃婚时“睡”过的那一口棺材,送嫁的马车则是情梦来扬州当天,遗忘在招贤庄门口的那一辆马车!一黑一红,触目惊心!
外围的人群“嗡嗡”议论着什么,招贤庄的人则在耐心等待。
日上三竿,拥挤的人群内突然一阵躁动,人们惊呼着纷纷让出一条通道。
于荣焉往人群里一看,嘿嘿笑道:“瞧!咱们的‘翠花’来了!”
身穿新嫁衣的情梦正一步步从人群中走来。
看她今日的穿着打扮,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冷嘲热讽!
情梦脸上依旧端着清雅婉约的微笑,镇定自如地走出人群,无视那明晃晃的钢刀,继续前行!
广招贤打个手势,那两排交叉横阻的钢刀暂时分开,情梦畅通无阻地穿过钢刀阵,至城门前,止步,瞅着招贤庄的大人物们,温温绵绵地笑道:“为了本宫的终生大事,诸位不眠不休操劳三日,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于荣焉皮笑肉不笑,“于某遗憾的是,扬州城内长了眼睛的男子都不愿娶你为妻!”
“哦?”情梦故作惊讶,“你是说扬州的男人们都是有眼无珠、不辨是非、不识奸人,糊涂得很喽?”
“是你自己犯糊涂!”广英杰大声嚷嚷,“你穿这一身红嫁衣来做什么?你以为今日还会有人来揭招亲状?做梦去吧!”情梦瞥了他一眼,道:“咦?这不是招贤庄英年早逝的少庄主吗?我还没刨你的坟呢,你这是自个儿蹦出来的?真是大白天见了鬼!”
“你!”广英杰头发险些竖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唉——”情梦长叹一声,“本宫原以为贵庄最厉害的一门绝学是‘手刃’,以手为刃,霸道得很!今日方知,贵庄最厉害的招式居然是……”
广英杰耐不住性子,追问:“是什么?”
情梦一本正经地答:“变脸啊!这可真是一门绝活!活人变死人,死人又变活人;善人变恶人,恶人又变骗子。老的小的统统都是变脸鼻祖,可真是绝了!”又一指城门上方的招亲状,道:“本宫看到现在,实在是分不清,你们一家子是人变作了鬼呢?还是鬼装作了人?怎么净说些鬼话!”
“你你你……你才鬼话连篇!”广英杰气得舌头打结。
广招贤摆一摆手,示意儿子稍安毋躁,“杰儿,让个姑娘家站在大太阳底下陪你耍嘴皮子,不是难为了人家么?可不要让旁人笑话咱们不懂待客之道。”
一听老父言中之意,广英杰眼珠子一转,挺着胸,端起架子大喊:“来人!来人啊!”
几名护卫匆忙上前。
广英杰指指城门右侧那口棺材,大声吩咐:“你们几个还不快快请客人到那边躺一躺,歇一歇!”
“且慢!”
不等护卫上前,情梦往后退开一步,盯着广招贤,不温不火地说:“你那鬼儿子用过的东西,本宫嫌它太脏,不过本宫站着也确实有些累了,不如,你把椅子让一让,给本宫坐了罢!”
“抱歉!”广招贤啜一口茶,气定神闲地说,“这儿没有多余的位置能容得你坐!”
“翠花啊!”一旁的于荣焉放下茶盏,叹道,“没地儿让你坐可怨不得咱,是你纵火烧得本庄只剩了这几张椅子,罚你站着好好反省,也是应该的!大家说是不是这理儿?”
围观众人一听,纷纷称“是”。
“纵火伤人,这样的女子站都不必站了,干脆自觉到棺材里躺着去!”
人群里有人兴风作浪,煽动众人纷纷将矛头指向情梦——
“不错!这样的女子,老庄主何须与她客气?”
“瞧她这一身打扮,莫非还以为有哪个汉子愿娶她?”
“昨日倒是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想揭下招亲状呢!”
“哪个?哪个?”
“还会有哪个,不就是扬州城内那个臭名昭著的软骨头酒虫嘛!”
“哈哈……这人又是醉糊涂了吧?”
“那酒鬼今日怎么不来?不然又有好戏看喽!”
“他来了可不得净出笑话?哈哈……”
十人起哄,百人呼应,一个个都没瞧仔细——混在人群里第一个兴风作浪的正是自称“斗勺”的粗汉!
止不住的喧哗,人群里时不时蹦出些难听的字眼,唾沫星子铺天盖地,换作旁人,怕是早就受不住这千夫所指,羞愤地一头撞墙去,偏偏情梦仍镇定自若地站着,不慌不忙地取出那尊鬼脸罗刹像,高高举起,正对着喧闹的人群。
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怔怔地注视着她手中的鬼脸罗刹。
“知道这是什么吗?”情梦轻轻吐出三个字,“黑白令!”
猛然一片抽气声,人们骇然变色。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翠花,一个寻常女子,怎会有永尊门的黑白令?”情梦目光澄澈,大声说,“本宫正是朱雀宫宫主情梦!正因朱雀宫接到了此令,广招贤才谎称大儿子已死,小儿子又送于拜把兄弟,急着与本宫取消婚约……”
人群里却有一人大喝:“刁婢!任你巧舌如簧,咱们绝不信你一字半句!”
“不错!咱可不会糊里糊涂上一个女子的当,那枚黑白令定是假的!”又有一人帮闲凑趣,瞎起哄。
情梦伸手一指发话那人,“你说这是假的,那么,我就将它送给你,你敢不敢接?”说着,作势欲穿过钢刀阵,将黑白令送至那人面前。
那人还真没胆去接,见她往前靠近几步,他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吭声了。
“还有哪个敢说本宫手中的黑白令是假的,放大胆,站出来!”
情梦扫视一圈,没有一个敢站出来。
“那么,还有哪个敢说本宫不是朱雀情梦,也放大胆站出来,本宫定要将此人带往朱雀宫中,好好招待!”她伸手一指原先叫嚣得厉害、骂得最来劲的那几个人,道,“你们几个上前来!”
那几人相视愕然,颤着两腿往后连连退却。
“怎么?方才你们不是说像我这样的女子如何如何,此刻让你们站出来痛痛快快地说个尽兴,怎都不敢了?”情梦一挑眉梢儿。
那些人本就是招贤庄安插在人群里起哄闹事的痞子,皆是银样腊枪头,哪还敢站出来与情梦对阵。
场内突然静得吓人,看那一只只闷葫芦杵在那里,广英杰心里头那个气呀,“蹭”地站起来,活像要吃人似的瞪着众人,恨恨道:“你们一个个都犯糊涂了?就凭她那几句吓唬毛娃儿的话,也把你们给唬着了?这个人明明就是骗子!贱人……”
啪!啪!干脆利落的两个巴掌落在广英杰脸上,左右两边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红肿起来,他两手捧着脸,怔怔地瞪着情梦,傻了。
甩出两巴掌,情梦深怕沾上脏东西似的吹一吹掌心,慢悠悠地哼道:“一只苍蝇,吵得人没法安静!”
“你你你……”一直缩在于荣焉背后、半天没吱声的长孙一净伸出一根手指头颤悠悠地指着情梦,“你个奴婢,居然这般无法无天,连少主子也敢打?”
唉——
情梦瞅着这位还在演戏说戏词的三庄主,笑叹:“你是记性不好老糊涂了呢,还是没明白贵庄的少主子在本宫眼中是块什么料?”
“放肆!”
长孙一净拍案而起,一指情梦,还没来得及开骂,只听“砰”的一声,情梦也拍了一下茶几,把鬼脸罗刹像往他手里一塞。
“本宫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一个敢站出来接这黑白令的,长孙前辈,这么多人里头数您胆子最大啊!招贤庄愿为朱雀宫挡这灭门之灾,可真是多亏了您挺身而出,仗义相助啊!”
轻轻柔柔的语声飘入耳中,不啻当头一道雷劈,轰得长孙一净四肢触电似的一阵乱抖,硬是把塞过来的黑白令“抖”了出去,一屁股跌坐于地。
黑白令正是招贤庄退婚的原由,也是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不祥之物,此时情梦亮出黑白令,还一个劲地想往他身上塞,可把他吓得够呛!
于荣焉也傻了眼:她哪个不好挑,偏挑性子最懦弱的长孙一净来开刀,啧啧!这小女子,真是绵里藏针,不容小觑!
这会儿亲眼目睹招贤庄的三当家被那黑白令吓成这副德行,围观的人群内顿时一片哗然,心道:原来此事另有隐情!
听到人们的质疑声,广招贤突然长身而起,豪气凌云地笑道:“不就是区区一枚黑白令吗?姑娘若嫌拿着它累手,不如交由老夫吧!”
情梦微微一笑,“庄主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个脸面,总比丢了性命强!”
广招贤怒哼,“你以为老夫真个不敢接这劳什子的令符吗?”
“你敢吗?”情梦摊开手心,把那枚黑白令凑到他眼皮底下。
轻蔑的口吻果然激怒了广招贤,他当即想也不想,一把抓起黑白令。
于荣焉等人想劝阻,为时已晚,便连连顿足,懊恼不已。
情梦抚掌而笑:“好!好胆识!若是七天前,庄主就有这份胆量,又何至于节外生枝闹出这么多事儿来!”
广招贤神色古怪地瞅着她,“姑娘所言极是!可老夫就是不明白,这枚假的黑白令能唬得了哪个?”
“假的?”
人群里有人怪叫一声。
趁情梦一愣神时,广招贤突然发难,掷出手中的黑白令,狠狠砸在情梦身上,用力之猛,直将她击得连退三步,“扑咚”跪坐于地。
“假的!全是假的!”广招贤一指情梦,大声说,“大家都看到了,老夫只将假令符往她身上轻轻一扔,她竟无法卸力,跌倒在地!这个女子根本就不懂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