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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不敢下笔矣……十时始凝神定心,专意撰拟,二时卅分完成,凡六千言,三时(夜)就寝。”但事情还没有完,14日日记中记:“十一时卅分(中午)委员长将文稿核阅后发下,谓大体可用,嘱再加以修改,午后三时及七时,又速送条谕二叠补充,陆续修改至夜九时始完毕,然知此文断不能就此作为定稿,以委座每写一文,陆续修改补充不止,此历年之惯例,而近年尤然,然余之拙笔有不能追赶之苦也……”11月15日日记又记:“……十一时卅分归,则委座又来条谕,嘱余将此文归并为四个中心要点,如此实际等于拆开重写矣,午餐后小睡至二时卅五分起,静心思虑,安排全文改造之组织,先后改定第一张,四时往官邸会谈……”11月16日再记:“……委员长对讲词再有条谕,为研究之,午餐后小睡约一小时,二时承委员长召,往官邸谒谈,以改正稿再命整理,加入三段……七时将文稿整理完毕,即缮送呈……(晚)十时一刻,委员长将演词最后核定稿发下,又增删数次,如此反复修改,难乎其难承命执笔者矣,十一时起,为亲摘要点,二时十分送董显光翻译,三时就寝。”怪不得陈布雷与李惟果谈“文字工作之难,相与叹息”了。
这样改来改去的文章不知有多少次,后来,陈布雷的四弟陈叔谅到了重庆,也到侍从室来帮忙,有的文稿就是由他代拟,陈布雷再修改,1942年7月1日日记记:“九时卅分起,近来晏眠迟起几成习惯矣,盥洗毕,即就四弟所拟告青年初稿为之修润,此文本不易作,而委座指示,系荦荦大端之要道,甚难将其精义表达,使青年真能认识发扬民族哲学思想与造成独立人格及独立思想之必要,尤以近年各校教训方针凌乱,中学教师程度低落,大学一年级生甚有不能举中国历史上著名人物者,欲于此抗战重要关头,提高其对民族哲学传统之认识,甚难措辞圆满,而达预期之功效,苦思许久,几不能下笔,自十时至十二时仅改定前言一段,天气酷热,脑力更觉疲滞,午餐后未及小睡仍赓续为之,其间呼理发匠间断者约四十分钟,至五时改定五分之四,惟果兄来访,辍笔与谈又约一小时,并阅六组批表等件,薄暮更热闷,挥汗完成之,至七时五十分始完稿,既成自视非完善之作,不得已交缮呈核,甚望此文能不发表也。”9月2日日记续记:“……今日再阅昨晚写成之告青年书,觉文气尚连贯,惟内容稍空虚耳,以昨晚签呈自认文字衰退之语为太过,恐委座阅之不乐也。北非情形紧张,亚港已垂危,浙赣线敌寇达横峰,甚为忧愤……”7月4日又碰到一致罗斯福文件,日记中记:“……晌午亮畴先生来谈,商致罗斯福文件内容,亮畴意最好请不发表,否则亦须大大删节,余意亦有同感,近来委座对英国之无识、美国之专断似颇感焦急,为全局着想,亦难怪其,然刺激之言自仍以避免为当……”7月5日日记:“七时五十分起,约王亮畴、王雪艇两先生来寓,共同研究七七告军民书初稿,对于第3段论及太平洋战略及美国应操之行动者,均觉语意太急直,乃删节补充修改若干语,十时卅分商酌完毕,十一时缮与送核……三时卅分委员长约往谈,以核定稿交下,并谕将重要部分摘要先交翻译,拍发外电……”,7月6日又发生了一件孙科一文出了问题之事,日记中载:“……公展兄来电话言哲生院长有抗战五周年感想一文,其末段关系甚重大,但已迳送各新闻机关,而各报已有付排制版者,嘱即转呈总裁请示,乃约新闻检查局李中襄同志来谈,细阅全文,乃知其末段所论者为抗战胜利后之对日休战议和条件,除归还甲午以来之侵地外,尚有极具体之十二条件,包括五十年内中美两国驻兵日本境内等条款,不仅言之过早,且亦是授敌寇以反宣传之机,实觉有考虑之必要,乃与李同志同赴国府,请委员长亲阅后,约雪艇部长来商,率由委座删去之……”陈布雷不仅要为蒋起草文告,还要为孙科等文章操心,真是心劳日拙。陈布雷内心对此种文字工作实际上是不愿干的,在1942年8月27日日记中就有透霹:“……今日在回渝车中,忽自省数年来言行,缺失甚多,而尤以对友明交际过于落寞,在不知者必以为倨傲,此不仅足以败德,亦足以害事,细思致此之由,实因我始终对政治无兴趣之故,因‘不愿入官’之念,乃至一切近于怪僻之行为,均以‘我本无志周旋’之一念自恕,然即摆脱政治,亦真岂能遗世独立者,欲作一现代之人,不可不善于处群也。”陈布雷将自己对政治无兴趣,不愿作官,现代人又不得不处群之矛盾心理讲得再也明白过了。
陈布雷心病已重
从陈布雷日记中可以看到他内心的诸多痛苦和矛盾,兹摘录1942年3月16日晨7时记的“此2月来工作与生活之追溯,”颇能见其内心深处:
“自今年一月份以来,余之工作情绪颇嫌淡薄。其大半原因由于睡眠不佳,体力精神日衰,然尚有两个原因:一、处理工作,轻重缓急,往往失当。致事多积搁,心多牵挂此一也。二、儿女职业就学诸事待处理者太多,而二月以前六弟陷港,又无消息,且观四年之工作与生活亦多不安,家人情形,常牵怀念,时间精力,不能全部集中于公务,心太纷杂,曾增疲与失眠二也。追溯此两月有半之生活,殆为入蜀后烦闷最多而对公家负疚最深之时期。应做之事,均未速办。应阅读之参考件,亦多未读,每日营营扰扰,从杂乱中度去,此境均不可久。行年五十余,而修养薄弱如此,殊自悔疚,宜即猛省痛改,力矫前失。自下星期起,宜首先作到下列几事:一、每日晚间非有必要事,宜十一时就睡,晨七时半以前起,二、每日事务必须当天即了,未了者记于别册,宜五日一检查,三,对公共生活,如###等宜多参加,四、宜多访友,自动接洽公务,勿惮于外出,五、见客时谈话,宜尽量简短,爱惜时间,以积极情绪,涵养精神为要。”真佩服陈老夫子,一面16开“文渊阁”10行笺,用毛笔字随手写来,每面五六百字,虽是草体,然笔力遒劲,很少有错漏之字,14年间,估计起码有150多万字,工作方面,蒋氏夫妇交办何文告,日夜运思修改;受蒋介石委托,接待拜访党、政、军、文和社会名流;参加中枢各种会议,读书心得,国内外各种资料,还有自我反省之体会等等,无所不包,常常寥寥几字,把事实心境说得很透彻,为历史留下了很重要的第一手史料。有关亲属,也略有记载,兄弟之情,夫妻之情,舐犊情深,跃然纸上,陈布雷在日记中甚至把公私开支账目也记上,他平生二大嗜好和必需品,一是烟瘾甚大,有几听什么牌子香烟,有多少多少药品也一一开列,做人态度极为认真。有时在一天中有记事叙感,有时一月或几月作一回溯,如1942年3月29日,陈布雷有记:“七时卅分起,今日为革命先烈纪念日,岁月如流,忽忽三十一年于兹矣,中国革命实为一种复兴运动,今日抗战方殷,吾人一致努力撑持,此最艰苦之一二年时间,待反侵略阵营整个胜利之后,中国不独可完全求得独立自由与平等,亦必一跃而为东方各民族(苏联或不在内)之盟主,目前问题当然要看经济有无办法,而经济之充实与管制则又系于内政,此盖极艰巨之工作也。国府今日颁布总动员法,闻将定于五月五日实施,盖均有深意存焉。”下面是大量工作和接待人物,也涉及家事“九时,袁景裕君来访,钱天鹤同来,谈沪上人心归向,抗战之热烈,为之兴奋不已。九时卅分,望七弟等送泉儿上机场去兰州,旋以气候恶劣未飞行,沙孟海兄来谈,李惟果兄来为我协助接洽,甚感其惠,旁午陈公侠秘书长来谈甚久,午后小睡至三时起,考虑宣传指导组问题,阅杂志一册,又阅呈六组件十余件,外复电六件,作函四缄,薛农山、曾虚日来谈海外宣传事,林圣凯君来谈工业,傍晚芷町来,晚餐后处理四组件并手谕三件,与芷町商谈今后工作之重点,阅蒋夫人为纽约时报所撰定论文,十一时卅分寝。”陈布雷每天日记几乎都是这样记载的,这里只是选择几则而已,《三月份之回溯》(1942年的)中记:“本月工作并不多,而余之精神脑力乃不能任重,颇自疑,岂遽衰疲至此乎,十五日曾检讨前半月之经过,记之于册,意欲寻其致病之根源,而加以修治,并列举应改正之要目,今日半月矣,综合检点,只早眠与夜睡时间尚能按照规定,而‘当天事当天了’仍未能做到,然大致已较前进步,筐中留牍渐少矣,独于外出访友多方接触一节,迄未能实行,而客来访晤者,接见时仍多作不必要之谈论,且中气渐虚,多谈即疲劳,此最宜改正者也,自省心思烦乱之原因甚多,而家人群集,未得妥善安置,亦为牵虑分心之一主因,至于最后一星期则因奉命接洽人事诸多乖舛,始悟今日政界中直道而行之人太少,如余率直简易,不宜过问实际之人事,以既无技术又无耐心也,来日大难,不知丛脞复杂,将更何如,而余欲免于悔疚,何可得手,计惟有对事则力求简单,对人则尽量宽恕,而黾勉治心双补,阙失而已。”陈布雷还拉了一位同乡同学沙孟海专门来为他办理庆吊文字,因为沙孟海此人为人方正,又熟悉文史,写得一手好字,沙孟海原在中英庚款会工作,他是不愿卷入政界的,一再拒绝陈布雷这位师兄之邀请,后来知道只是写些庆吊文字,他也勉为其难,1942年4月5日日记中记的即其人其事:“……祭奠韩紫石先生,奉命代表往祭也,委座赠挽联:江左文人推老宿,暮年风节重山丘。系孟海所撰……”对于陈布雷这种紧张的工作和身体状况,有不少人劝过他,连其兄弟都劝过他,如1942年4月14日日记:“……起居颠倒如此,生活之不规律已甚矣,四弟来谈,劝我诸事勿过认真……”可是陈布雷是无法解脱的,他对世事总是要认真思考与严肃对待的,如1942年9月13日日记中记:“……傍晚果夫来谈中央政校事,乃知处友处事之道大难。稍不得其正。(即谓过于热情体贴,或过于激,过于严,或放不开,想不透,观察不彻之类),即不免以好心而生恶果。于处人数最多而复杂之群体尤然也……”11月5日日记记:“八时卅分起,昨晚睡眠充足,精神略佳,然环顾党国艰难,人心散漫,经济恶化之现状,不知何以补救,而自身又衰疲无能,至此悲怅之情,终不能自抑,又不知如何爬梳整理,方能使自身本分之事有个安排,杂念纷起,作友人私札数缄聊自宣泄郁闷,晌午惟果来,余与谈心中痛苦,悲从中来,为之下泪……”11月9日日记中陈布雷又有感慨,他先草拟《发动党员团员实行战时生活案》,并起草《刷新政治风气造成各级政治之战斗化案》,午后又校译蒋介石《对英国议员团之欢迎词》,“……皆为写成此一提案,以全文不过二千字之一案,而耗时如此之久,真如芭蕉之心已萎,春蚕之腹已空,殊自叹其何以憔悴也。”“春蚕腹已空,芭蕉心已萎。”这两句话把陈布雷内心委屈活脱脱写了出来,这时陈布雷心力疲惫之至,蒋介石本来提议他去昆明休养,可是陈布雷不愿走得太远,还是对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