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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得要拼上一拼,宁可伤他些。也要制住他。
哪知心念才动,白岫蓦然停手,两人又是不及预料,险些双双出掌击在他身上,急忙向回猛撤,卢射阳简直想破口大骂:“臭小子,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却见他颓丧蹲在地上,千分伤心万分难过地道:
“我饿了。”
卢射阳与阿齐亚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白岫终究跟阿齐亚去了京城,烛雁没有送他。
那之后,每天仍旧到时家亲戚那里帮忙做些家务,洗洗衣煮煮饭,日复一日,过得平静而单调。
之所以平静,是因为知道白岫会回来看她,至少,也会写封信来。
整整七年,如同血脉亲人,就算有一天,她很久以前就预料到的这么一天,白岫要回自己的家,也会记得她,想念她。
但是,白岫这一去,并没有回来。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时汉庭乡试及第,白岫还没回来。
佟家老爹从山里采参归来,听说此事,急匆匆赶到省城,心疼得怨天怨地,气得两天没吃饭,一个月没给烛雁好脸色,白岫也没回来。
秋天尽了,下雪了,过年了,一封信都没有。
冬去春又来,柳树再吐新芽,杏花在蒙蒙细雨中绽放满枝芳华,月亮夜里亏了又圆,烛雁发现自己常常发呆。
大哥仍然没有回来。
第8章(1)
客栈里宾客云集,热闹熙攘。已经放榜两天,前来道贺的人仍络绎不绝,相互恭喜着,开玩笑讨要红包。小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地打闹,跑到客栈门外,从没扫净的红纸堆里挑拣燃尽的鞭炮残屑。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时汉庭含着笑,与经过道喜的各样人还礼招呼。抽空叫住忙得满楼上下跑的小二,“请问小哥,看见佟姑娘了吗?”
“佟姑娘?早上就出去了吧,时举人……呃,时进士?唉,赶明得叫您时大人、时老爷了!”小二笑容满面,“您高中了,我们这小店也跟着沾光啊。”
“过奖,实是贵店宝地,今年三人上榜,明年生意定然更加兴隆。”
“承您吉言,您房里好像又来客人了,小的就不打扰了。”小二眉开眼笑,临去还伶俐道,“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小的随时候着。”
“麻烦了……”
时汉庭笑容微敛,暗责烛雁不懂事。这几天道贺宾客众多,她还有心思到外头乱跑,真是不晓轻重。
走向自己客房,远远就见门扉已开,不知又是谁来道贺,被店伙计直接领进他房里。
才到门口,屋里人就已热情迈出来拉他:“来来来,汉庭贤弟,来见见几位同年!”
“时老弟这么年轻就及第高中,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那是那是,不像我们,胡子都一大把喽。”
“这说明您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老而不死是为贼?”
一屋子人朗朗大笑,有人点了下人数:“赵年兄怎么没来?”
“他说马上就过来……”
客房外,已有伙计高声道:“时公子,又有客到——”
“你看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京城的天,总觉没有家乡的蓝。
也许是因为人太多,很热闹,也很嘈杂。吵得心里头不静,说不上来的微微烦燥。
又也许,不是因为人多而烦燥,而是因为……
唉,她也弄不清楚。
溜到外面躲了一上午清静,想到回去必然面对时汉庭的不悦神色,她就不爱往回走。这里多好,有河有树有鸟,鸟儿啁啾,树茂叶翠,河么……
河里什么也没有。
护城河,这样平静,河水汨汨,流淌不息。
再也不会出其不意地,将个活生生的人,送到面前来。
那个寒冬腊月,多冷的天啊,大哥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冰碴嶙嶙,硬得像河底的岩石,摸一下,寒气直渗到骨子里……
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当时的森森冷意,她不由自主打个寒颤,赶快晃了晃头,拒绝再回想。
看看天,实在不早了,磨蹭再磨蹭,还是该回去了。
慢吞吞踱在街上,左边小摊看一看,右边小摊站一站,整条街的小摊子都被她逛遍了,最后总算进了街尾客栈。
“佟姑娘回来了?时进士上午就找您来着。”
小二匆匆擦身而过,好心告知她。
她认命地上楼,走到时汉庭房门口敲了敲门框,才一进门就见他阴沉着脸,真想……转身就走啊。
“你到哪里去了?”
果然又是训斥开头,她忍耐着,瞟向桌子上的茶壶,走了一上午,嗓子好干。
接下来十成十是说些:“明明知道这几天很多人来,不帮忙招呼,还有闲心到外面乱走……”之类,她打算默默听过就算,辩驳什么的也不必,唉,她竟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哪知时汉庭只是盯着她,神色有些奇怪,沉默良久也不出声,让她以为今天也许福星高照,说不定免她一番耳根折磨。
正想说“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时汉庭终于开口:“你可知道,今天谁来了?”
烛雁怔了下,“谁来了?”想一想,“我爹么?”爱热闹的阿爹捺不住寂寞溜到京城来了?
“是白大哥。”
“哎?”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时汉庭接着冷淡道,“他说要接你去他那里。”
烛雁脑里恍了恍:“大哥?”
“你想问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是不是?”
“唔……”
“他很好,至少我看是相当不错。轻裘玉带,一身贵气,比起在村里,天壤之别。”
烛雁瞧着时汉庭,他似是逐渐激动,冷冷哼着,“你说他家里人来,寻了他回去,他还来干什么!接你过去?他嫌这里简陋,住不得吗!他家里有什么大富大贵,架子抬得倒高,满眼里放不下人了!”
“你在说些什么?”烛雁皱眉,“大哥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留话给我?”
“留话?我看他明天也会来,还留什么话。你要去就尽管跟他去,这里庙小容不得大菩萨,我也不必多费一份心,整天追着你问去了哪里,这么久才回来……”
“喝杯水罢。”
一只茶杯递到眼前,止住时汉庭略带怒气的话,他愣了愣、不自觉接过。见烛雁也自倒了一杯喝下,淡淡道,“你总是这样牵七扯八,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生什么气。你喝杯水冷静一下,我先回房了。”
“你……”
烛雁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出房。
时汉庭眼见着她出去,站了半晌,慢慢坐到椅上,兀自怒气未平,喃喃抚额:“哈,我生什么气,我生什么气……”
在椅子呆坐一阵,在床上呆躺一阵,心里恼了半天,早知道不出去就好了,也不会见不到。
大哥是胖了还是瘦了,在京城住得惯不惯,他家里人待他好不好,每日里做些什么,这么久,怎地连封信都没有……
当初大哥刚走时,她并不是很担忧,没来由信着他会来瞧她和爹,可是没有,整一年都没有。她也会想的,她也会生气的,所以无聊时就去训大黄,大黄现在一见她就怕,很蔫地缩在狗窝里不出来,连耗子也不抓了。
直到有一天,阿爹很难过很夸张地在她面前呜咽,“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她才惊悟,大哥本就并非斩不断血脉的亲人,他一去不回,也没什么奇怪。
恼恨地半宿未眠,默念着“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第二天一早,竟发现两眼都肿了,恨恨地去敷眼睛,谁要为这种混蛋大哥哭!到铜锣前查看眼睑,忽然注意到自己浅淡未画的眉,怔了半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
再也没有人给她画眉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见不到了——
“啊不想不想,都过去了。”深吸口气,揉揉发烫的眼眶,才不要丢脸地又掉眼泪,“谁让你接啊,混蛋大哥!”
春夏交替,外面阳光明媚,客房里却荫冷得待不得人。烛雁抱抱臂膀,决定到外面晒太阳。
客栈旁边有条小巷子,午后的阳光斜斜射进去,清静无人,正是偷闲打盹的好地方。从店里借了个竹椅拎到巷子里,在阳光和阴影间找个恰当位置,既能沐浴到大半阳光,又不至晒到脸上。
双臂上举,很满足地伸个懒腰。手臂还没放下,蓦地被人从后拦腰拖起,她乍惊,刹那机变转身,臂肘横扫。那人却极快,将她高高抛起,于是她头晕眼花地跌下来,正被那人接在怀里。
头顶轻轻溢出一声笑,烛雁忘了挣扎:“大哥?”
“嗯。”他应着,也不放下烛雁,就这样抱着她,随意坐进竹椅里。
烛雁挣一挣坐起来,侧过身面对他,才一年没见,却像隔了不知多久,大哥的脸都有点陌生了,仔细认一认,看还识不识得。
本以为见了会气、会骂、甚至掉几滴眼泪也说不定。
但只是笑,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白岫高高兴兴地瞧着她,她高高兴兴地瞧着白岫,胸腔里快活得怦怦跳,想要拉着他转几圈,大叫几声,到街外疯疯地跑上一跑。
这样快乐,这样快乐,连白岫抑不住凑近来亲了一下也没恼,反倒嘿地一声笑出来,用力搂了搂他颈子,耳鬓挨着耳鬓蹭了又蹭。
“大哥,你好像有点胖了。”仔细端详他脸孔,笑眯眯用手摩挲着他下巴道。
“我瘦了。”
“不会呀,京城怎样也比咱们家里吃得好住得舒服,你胖一点是应该的。”
“我瘦了。”白岫坚持道。
“为什么会瘦,东西吃哪里去啦!”
“我想你了。”他轻声道,定定地凝视过来。
说到这个,就该算帐了!烛雁气咻咻掐他,“想我,怎么连封信都不寄回来?”
“我还在生气。”
“生什么气?怪我叫你回京城来?”烛雁不在意道,又打量他身上。他的衣袍不知是什么精绣缎料,又滑又软,淡月色泽,领襟袖口缀着精致手工滚边。旗人贵族的服饰,就是这样华丽锦绣。想起时汉庭说他什么轻裘玉带、一身贵气云云,不觉莞尔一笑,“大哥,你现在这一身,比原来更俊些呢。”
听得烛雁由衷赞他,白岫心情又愉悦起来,想要抱怨的话都莫名消散了,只是思念地用力抱一抱她单薄的身躯,贪婪地攫取她身上熟悉的清浅气息,如果可能的话,还想、还想……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午不是回去了?”
“我怕你一会儿就回来,如果走了,还要等到明天才能见。”他稍有些不甘道,“我到对面茶楼坐,遇到同僚,他拉我说话的一阵,就不知你什么时候进门了,直到你再出来,我才看见。”
“同僚?”烛雁忽略他话里急着见她的迫切,注意到一个很陌生的词,“做什么的同僚?”
白岫有些迟疑:“我现在在宫里当职,同僚是硕王府的三贝勒,他平日很照顾我,常常指点我一些不熟的事项。”
当职、王府、贝勒……听起来好遥远啊,遥远而陌生的京城贵胄。
烛雁注视兄长一阵,真是不习惯他和这些遥不可及的称呼、人物扯上关系。
“你……记得从前的事了吗?”
白岫摇摇头,很不高兴:“他们非说我是融隽,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说是,可是我什么也不记得,他们又拦着不许我离开京城。”
“那、那个谁,你去见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