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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早已出了门口。郭先生愤恨地骂了声“这群狗!”
不一会儿,铁柱气呼呼地跑回来,说:
“是有人,我追上了。是个高个儿的老头子,我看不像是侦缉队的,问了他是干什么的,他说找错了人家。”
郭先生对大伙儿说:
“别害怕,要是大伙儿为我担心,我就搬走了。”他扫了一眼这老老少少憨厚的脸庞,“我还真舍不得这小院!”
“别搬,大伙儿凑在一块儿,说得来,这是缘分。不过我爱说大实话,郭先生您就教书吧,别管跟自个儿不沾边儿的事。那些侦缉队,没有一个是人生父母养的,想抓人就抓人,咱还真斗不过他们!”孙六爷长叹了一口气,“快睡吧,天不早了。”
“成了家就好了,有人管了。”小屁子妈又嘿嘿地笑了。
“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敢动郭先生一根寒毛!”铁柱说着径自回屋了。
郭先生看大家都回了屋,只有品子一个人在小院站着发呆,就说:
“品子,天凉了,小心着凉。今天叫你着急了,真谢谢你!快回屋睡吧。”
品子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跟郭先生说,但她说不出,抬起眼帘迷惘地看着郭先生。郭先生似是在回避,故意大声说:
“我先进屋了,还要看会儿书。回见,品子!”
品子一直目送着郭先生进了屋,仍在发呆,总觉得郭先生在叫她:品子!品子!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全院的煤油灯都暗下去了,这才挪动脚步,慢慢走回自己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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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活!(1)
一大早,刘小脚就忙着给刘大爷洗漱、吃饭,然后又扫院子。小屁子妈到胡同口买点心去了。铁柱走得更早,不知去了哪儿。太阳还没有发出灼人的威力,院子里还有些风。小屁子追着刘小脚讲故事,刘小脚搬了个小板凳,放在阴凉处,叫小屁子坐好。
“奶奶教你的那段儿说给奶奶听听。”
“是‘九一八’吗?”小屁子问。
“我不爱听那个,怪惨的。说个‘小小子儿’。”刘小脚一边扫院子,一边教小屁子,“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小屁子瞪着眼,“奶奶您怎不问我?”
“要媳妇儿干吗呀?”刘小脚忽地明白了。
“点灯说话,吹灯做伴,明儿早上梳小辫。”小屁子一字一顿地说着。
刘小脚格格笑着,抱着小屁子说:“真棒,说得真棒!奶奶爱听。再说一遍!”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黑布裤褂的,头顶草帽,把半个脸都快挡住了。这人低着头,一双贼眼一眨一眨的,一边往里走,一边粗声粗气地问:“劳驾您啦,这儿有姓关的吗?”
刘小脚一见这人这模样,抱起小屁子进屋去了。
品子和小丑正吃早饭,母老虎正抹她的黑墨壳。品子一听这声音,心里一惊。母老虎听了,连忙奔出屋子,惊喜地喊着:“哟,月山啊!你可回来啦!”刚要凑近,被那人一搡,来了个趔趄,差点摔进屋去,幸亏她抓住了门框。那人逼视着她,把她逼得倒退着进了屋。品子只听母老虎尖叫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你把我的家都败光啦!”说着,那人照着母老虎的脸抡圆了打了一个大嘴巴。
品子上前要拦,那人一把揪住品子的头发,噼噼啪啪左右开弓,打了好几个嘴巴,还不住嘴地骂:
“贱货!臭货!骚货!你把我家门风败尽了,敢到天桥卖唱?我的脸叫你们都丢尽了!”
母老虎哭嚎着叫嚷:
“我可没有叫她去!是她贱,她要卖,我拦不住,挣的钱都是她自个儿克起来啦……”
小丑紧紧抱着妈妈,吓得只是哆嗦。刘小脚听见打人,连忙出屋想劝,可看这人凶神恶煞一般,吓得不敢向前了。
“拿钱来,你既然卖了,就得给我钱。拿钱来,没有钱,今儿我宰了你!”那人恶狠狠地逼着品子。
“我……我还不是为了养家NFDA1口,又没干坏事……”
那人吼道:“你还敢顶嘴?”说着就像拎个小鸡似的,把品子的膀子一拧,放在那张红木板凳上,一条腿还压着品子的腰,“没钱就甭想活!”
小丑见妈妈被打,连忙跪下求饶:“爷爷,饶了我妈吧!”
这时,品子想到了缝在小屁子破棉袄里和存在刘大妈褥子底下的钱,可她想,这是攒着给小丑上学的,死也不能拿出来。品子横了心,不停地嚎叫。
刘小脚看着品子受罪,也想把品子存在她那里的钱拿出来,可又想,给了这个人,他一定还要到她屋里去翻,这号人,怎么惹得起?不能把品子这点血汗钱拿出来!刘小脚壮了壮胆子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欺负小媳妇,你不害臊吗?”
那人抬头一看,是个半大老婆子,就更使劲地拧着品子。品子还是疼得直叫,那人吼着:
“这是我的家务事,谁也管不了!”
刘小脚灵机一动,“我是管不了,我叫巡警去,段上总有人能管!”说着就往外走。
正在这个时候,铁柱和郭先生各夹着一沓子报纸进门了,他们边走边说着话。郭先生说:
“报纸销路越来越好。看样子,局面打开了,一抢而空,这就说明人心所向了。”
“‘人心不可欺,人意不可侮’,您常这么跟大伙儿说。看来中国人不是孬种,真逼急了,是能拼命的!”铁柱还想说下去,忽然看见刘大妈往外走,脸色苍白,一见他们,就像见
还得活!(2)
了天神似的,不住地淌眼泪,又指了指品子屋。
两人一步跨到品子屋门口,看见一个半大老头正拧着品子的膀子,一拳一拳往下捶。小丑不住地磕头,抱住那人的腿哭喊着:“爷爷饶了我妈吧!爷爷饶……”母老虎也打着哆嗦,躲在墙旮旯儿里干嚎。
“住手!你是干什么的?”郭先生大声喝道。
铁柱上前一挡,那人停手了,放下了腿。
“怎么着?插腰杆儿的?”那人瞄了一眼铁柱和郭先生。
铁柱火了,瓮声瓮气地说:
“我不管什么叫插腰杆儿的。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公有人管。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什么打一个女人?”
“这是家务事,别人少管。这个家还是我当家,谁也管不了!”
小屁子妈也回来了,看这情形,她猜出这是品子的公公。她手里还端着一锅豆浆,真想泼到那人脸上,被郭先生拦住了。
“请问你贵姓?”郭先生抢前一步,站在那人面前问。那人反倒不吱声了。
“你既是这家当家的,你就该像个当家的样儿。品子是你们家童养媳,你儿子也死了,品子挑起这副担子,三口人吃、喝、穿,你不谢她,反来打她,逼钱。品子是不该上天桥卖唱,既然你回来了,你就当这个家,这不是很好吗?何必耍流氓!”郭先生看着那人,等他回答。
“我就是要钱,哪个孙子要回来?没钱,谁也别想太平!”那人也不大声嚷嚷了。
小屁子妈朝那人啐了一口,“呸!真不害臊,可惜了这把岁数!你就是品子的公公关月山吧?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做品子的公公?让一个年轻轻的小寡妇上天桥卖唱,养活你们一家子!母老虎是你家里的吧?成天打过来,骂过去。你们是人揍的吗?简直是畜生!”
铁柱抡起拳头,“别跟他费话,揍这老小子!”
那人一看不妙,想撤,可斜眼一扫,又看见炕里头有个闷葫芦罐,那是母老虎的私房钱。只见他跨前一步,绰起闷葫芦罐就往外走。母老虎死死拽住他嚷嚷:“这是我的命根子,就剩这俩钱儿了,你不能拿走!”那人一甩手,把母老虎摔了个仰八脚儿,还骂骂咧咧,“这个家就败在你身上,扫帚星!”边骂边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在门口晃悠的就是这个老家伙!”铁柱说。
小屁子妈连忙把品子抱起来,刘小脚打来洗脸水,为品子擦了擦脸。品子抬起头来,看见刘大妈、小屁子妈都在抹眼泪,就扎在刘大妈怀里哭了起来。郭先生和铁柱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好,铁柱恨得直咬牙,“真他妈的不是人揍的!”
母老虎一心惦记着她的闷葫芦罐,趁大伙儿不注意,溜出去追关月山了。
“郭先生,您看见了吧,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品子就这样跟他们家过一辈子?”刘小脚又急又气地问郭先生。
郭先生确实替品子难过,可对品子这种处境又无能为力。
“品子是个童养媳,又没有男人了,凭什么养活他们一家子?”小屁子妈也冲着郭先生问。
“到法院去告,告她婆婆公公虐待,要求与他们家脱离关
系。”郭先生说。
“法院?那是有钱人去的地方,穷人能上衙门?”刘小脚哭笑不得,“您真是念书的人!”
“那个人是穷极无聊,看来也是被生活所迫,丧失了人性。”郭先生寻思着说。
“说什么都白搭。这号人,就得靠拳头教训他!”铁柱还是气呼呼的。
“品子今天能不能不去唱了?叫她好好在家歇一天吧!”郭先生看着品子说。
“行,行,我和小屁子妈跟郎大爷说一声,就说品子病了。现在品子混得有人缘儿了,席棚还拉她去唱呢!她不会身段儿,又怕对不起郎大爷,就没去。郎大爷把品子当个宝儿似的,今儿不去说句话就行了。”
铁柱说完,又冲小屁子妈说:“晚了,咱们该走了。”
还得活!(3)
刚挨完这一通儿打骂,品子心想,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不如死了倒干脆。可她想到小丑,又看了看郭先生,为小丑,还有这个人,怎么能死呢?她横下了心,还得活下去!
“谢谢郭先生!今天我还是跟小屁子妈去吧,我能唱。”品子强扎挣着两条发麻的腿站起来,又梳了梳头,带上小丑,还是跟铁柱夫妻上天桥了。郭先生望着品子的背影,不知是同情还是感慨,摇了摇头。
开小押店的(1)
母老虎在城里住的时候,有一家街坊,就是那姓吴的老太太,外号叫女诸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不住一个院里,母老虎却事事都要跟她商量。关月山走后,也是这位吴老太给她出主意,把东西卖了,然后把钱交给她,她给她放印子钱。不想这吴老太吃了几家印子钱之后就搬了家,母老虎的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这才搬到博余胡同。
有一天,母老虎在路上碰见了过去同院住的胖张嫂。这胖张嫂原是半掩门儿'ZW('半掩门儿,指暗娼处所或指此种生涯,亦称“半开门儿”。'ZW)'的女人,后来嫁了个煤铺掌柜的,因为名声不好,又因煤铺开在南城,就搬到南横街住了。胖张嫂知道母老虎虐待品子,很为品子打抱不平,也和母老虎吵过架。可现在一碰见,又仿佛是他乡遇
故知了,显得特别亲热。母老虎看见胖张嫂穿上了绸缎,还搽了一脸鹅蛋粉,浑身洒了不少双妹牌花露水,虽然30多了,可因为胖,脸上的皱纹都绷开了,看上去还显得挺年轻,顶多二十###。母老虎看一眼胖张嫂,龇着牙说:
“瞧您这样儿,混得不错呀!”
“您也混得不错。关奶奶,品子怎么样啦?”
“现眼啦!在天桥卖唱呢!我算倒了霉了,放给吴老太的印子钱,拿了没有几个月利钱,她就瞒着我搬家了。这不是坑我吗?”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