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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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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了。先去见师叔,回来再吃吧!”铁柱边说边走出了厨房。
  “你师叔憋着一肚子火,捋就让他捋几句,打就让他打几下,又掉不了一块肉,可别跟你师叔较劲儿,好孩子,听话!”师婶不放心地嘱咐铁柱。铁柱说:“我懂,您放心吧!”
  铁柱来到上房,瑞福子已经坐下了。铁柱悄没声地跪在师叔跟前,“师叔,您消消气,打我吧,别把您憋闷坏了!”
  瑞师叔本已心软了,又见铁柱跪下领责,更不落忍。他知道铁柱憨厚、仗义,又讲武德,从不给人使绊或下黑手,虽不像他师傅那样斯斯文文的,可从来也没跟人打过架,这一次,一定是把他逼急了他才动手的。师叔心软了,可脸仍绷得紧紧的,“起来,你又惹什么事去了?”
  铁柱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我没惹事。这一次已经叫您生气了,我还敢……”
  “上哪儿去了?看黑脆儿去了?”师叔问。
  “我没回家,上贫民学校去了一趟。”铁柱老老实实地说。
  这一下可把瑞师叔气得够呛,可他只把个拳头攥得咔咔响,并没有打铁柱,“你究竟在外头干了什么?那个姓郭的跟你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那么护着他?”
  铁柱是准备挨几个嘴巴的,没想到师叔没有打他,反倒问起郭先生来了,于是就把郭先生的来龙去脉如实告诉了师叔,又把在贫民学校听来的也说了一通。最后他说:
  “人家郭先生图个啥?还不是为了唤醒民众?您常说岳飞怎么怎么了不起,可郭先生不是为了皇上,是为了老百姓不当亡国奴。只要大伙儿都明白了,别说几个侦缉队,就是来一连当兵的,也不怕。咱们为的是救国抗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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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窝囊(3)
瑞师叔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连茶碗都乱晃起来,“你这不知轻重的东西!那帮子人有的比日本人还坏,是喝人血、吃人肉的畜生,背后捅你一刀都不知道谁干的。我今天去找他们,有个姓葛的说不知道这码事,答应给查查。他们是怕天桥人闹事,引起公愤,才这么敷衍我,谁知道他们怀的什么鬼胎?这帮人什么屎都拉得出来,就是不拉人屎。弄不好,再捆走几个。他们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一个人总有走单的时候。对付一两个文弱书生,这帮兔崽子还不像抓小鸡似的!他们各个是亡命徒,还怕赤手空拳的念书人?那位岳飞,能文能武,不照样被奸臣算计了,还不是落个‘风波亭’,更何况这些个洋学生?如今连学校都关门了,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那位赵校长好像有点儿什么后台,听说学校是什么慈善机关办的。”铁柱说。
  瑞福子笑了,“你真是个傻小子,屁也不懂。什么后台?后台也分三六九等。谁官儿大怕谁,谁硬怕谁。什么慈善机关?说得好听,那是幌子,背后指不定是干什么的,都是骗老百姓的!”
  铁柱呆呆地看着瑞师叔。瑞师叔喝了口茶,“我知道老话说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也佩服郭先生那样的人,不顾一切,鼓动老百姓抗日救亡。可眼下贫民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连这张嘴都要顾不上了,谁还有心思管国家?”瑞福子叹了口气。
  “至少让大伙儿明白,当了亡国奴,更没法子活下去了!”铁柱说。
  “我小时候习武,就知道扶弱抑强,可眼下越来越弱肉强食,饿的饿死,穷得穷死。可你看那当官儿的,各个肠肥脑满,刮的全是民脂民膏,弄肥了自己,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替穷苦百姓想了?再看看他们手下的那群狗腿子,平常狐假虎威,真到国难当头就该装孙子了!真正有报国之心的人,反倒犯了法,哪儿去讲理?”
  “那就得革命!只有把这批坏蛋赶跑了,咱们才有出头之日!”铁柱简单地说。
  “谈何容易!一将成名万骨枯啊!”瑞福子摇摇头,“你哪儿来的这些个新名词儿?”
  铁柱又跪下,给师叔磕了个头,“师叔,郭先生是个好人,我跟着他识了字儿,还跟着他明白了道理。无论如何,咱们得想法子把他救出来。我求求师叔啦!”说着又磕了个头。
  瑞师叔把铁柱扶起来,“你的事,还没有了,他们答应明天给我个回话,总得先把你安顿下来,再想法子。”他想了想又说,“你再到贫民学校跑一趟,告诉那些教员,别走单了,见机行事,别胡闹,光棍儿不吃眼前亏,把事情闹大了,更难办。就算是你的意思,嘱咐他们一下……”
  瑞师婶生怕瑞福子打铁柱,一直提心吊胆的,没想到爷儿俩议论开了。这时她走进屋来说:“你们爷儿俩别替古人担忧了。只要把铁柱的事了掉就行了,可别多管闲事。咱们只求温饱,千万别招灾惹祸的,我可没法子跟着你们着急!”说完,又拉着铁柱的胳膊说,“天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你师叔累了一天了,别再搅他啦!”
  “铁柱,别走。”瑞师叔说,“我憋得慌,来,咱爷儿俩撂两下子。”说着解开衣裳一甩,换上跤衣,拉着铁柱在院子里交起手来。
  铁柱知道师叔累了,又生了会子气,再说自己也乏了,想对付着让两个跤就行了。不想师叔看铁柱让他,可火了,说:“你这小子今天怎么了?让着我,还是嫌我老了?”铁柱连忙打起精神,认真交起手来。铁柱想,把师叔撂倒一下,他就没气了。于是他抓住师叔扣带使劲搬,师叔一闪,轻轻地溜着,嘴里还来一句“好小子!”一个寸劲儿,抓住铁柱往后一背,把他摔得老远。铁柱暗暗佩服师叔以巧胜拙、眼疾手快的真功夫。
  只有在摔跤的时候,这爷儿俩才忘掉了苦恼,这里面有他们的艰辛与欢乐。铁柱被瑞师叔撂倒好几次,最后,瑞师叔拍着铁柱肩膀,畅快地哈哈大笑了。
  

没想到!(1)
品子一夜没有合眼,她还是摸不透母老虎的心思。她想,如果母老虎拉下了亏空,要还债,拿什么还?她还想到从小受的那些虐待,想到关月山、傻男人。20年来,她对他们只有恨,满腔的恨。她又想到吴老太,骗她公公的钱,骗母老虎的钱,现在也许又在算计她品子了。她摸了摸小丑,小丑睡得香甜香甜的。她忽然觉得,一定要挣扎,不能让孩子再跟着受罪了。一个遗腹子,从生下来就受苦,现在大了,还会想到人生为什么这么苦,为什么要没头没尽地苦下去。这根苦绳子,把她们母女捆得结结实实,挣脱不了。怎样才能挣脱呢?
  她决定一大早去找那个吴老太,至少要让她知道,她已经不是在四眼井住时候的那个品子了。她下定决心,不能叫人攥在手心里,任人摆布。她还想到,要是有郭先生在,可以和他商量商量,现在只有靠自己了。
  听见孙六爷咳嗽,品子披上衣裳,轻手轻脚地爬起床,挑开火,做了一氽子开水,又蹑手蹑脚地给孙六爷送进屋去,摸到一把茶壶,倒好水,放在孙六爷炕边,才退了出来。此时天已蒙蒙亮,她又忙着给孙六爷熬药、煮米汤,为孩子准备早饭。她想等小屁子妈起来,跟她说一声,就去找那个姓吴的,探探究竟怎么回事。品子焦急地挨着时光。她知道小屁子妈、刘大妈都累乏了,应该叫她们多睡一会儿。直到大妞子起来,她才悄悄告诉大妞子她要出去一趟。
  大妞子也是睡眼矇眬,一听她的话,立刻睁大了眼睛问:“品子大婶,天这么早,您上哪儿去?”
  “你别问了,药煎好了,想着给爷爷吃药。一会儿铁柱婶子起来,你告诉她,我出去办点儿事,办完事,我就奔天桥。”品子说着,就要出门。
  小屁子妈披着衣裳也出来了,问:“这么早,品子你上哪儿去?”品子怕她惊动别人,更怕母老虎醒了,连连摆手,回身拉着她进了屋,悄声说:“我要找那个姓吴的,摸摸母老虎的底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屁子妈一听,说:“那我陪你去。”
  “你别去。你睥气不好,万一跟她打起来呢?再惹事,怎么对得起师叔?”品子说。
  “你认得道儿吗?顺着天桥往西走,再往北有一条胡同就叫南横街。你一个人去,我真不放心!”小屁子妈还在琢磨着怎么办。
  “鼻子底下有嘴,一打听就行了。你放心,我认得那个姓
  吴的。过去铁柱也盯过母老虎,他说是个小黑门。我主要是想见见她,也让她知道我不是牲口,叫人卖来买去的。我一会儿就到天桥找你去。你告诉郎大爷,我稍晚一点儿就去。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你就让大妞子给她爷爷吃药。别告诉刘大妈,省得她又揪心……”
  品子说完出了门,顺着天桥往西走下去,一边打听一边找,到了南横街,从1号开始就数着,看着。老远看见前面一家门口站着一个妇人,下身穿着绿缎薄棉裤,上身穿着红缎撒花小棉袄,特别醒目。那妇人正在门口买白菜,指手画脚地讨价还价,手里拿着一棵大白菜,不住手地掰着菜帮子。卖菜的也在叫喊:“别掰了,再掰就剩个心儿了,我还卖不卖啦?”
  品子想,这女人真撒得开欢儿。紧走了几步,抬头再看,这不是胖张嫂吗?可别认错了人!品子又仔细地打量着。还真是胖张嫂,白胖白胖的团团脸,肉已经往下坠了,像两个萝卜似地挂在腮上,一双大眼睛,烫着一个新式的飞机头,嘴里还在叨唠着:“这老帮子不掰下去,不是压分量吗?”
  “都像您这么个掰法,我还怎么卖呀?从姥姥家赔到舅舅家去啦……”卖菜的也咕哝着,上前就夺。胖张嫂使劲不放。“我不卖了,您也别掰了!”卖菜的火了。“这老菜帮子也算钱,你这卖菜的太不老实了!”胖张嫂嚷嚷起来。
  品子看这俩人没完没了,就叫了一声:“胖张嫂!”胖张嫂只顾挑白菜,根本没有注意边上有人,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扭头一看,一个穿蓝布薄棉袍的姑娘站在那里,苗条的身段透着股子清俊劲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对着她微笑。胖张嫂愣了一下,突然格格笑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品子吗?”又回过头来抱着两棵大白菜,掏出几个铜子儿,“给你,便宜你了!”再转过身对品子笑着说,“我听你那母老虎的婆婆说了,你在天桥都红得发紫了。快来,到家里来坐!”说着抱着两棵大白菜就拉品子进门。品子笑着接过白菜,说,“您都交给我吧,别弄脏了衣裳。”
  

没想到!(2)
“没关系,这都是估衣铺买来的,便宜,谁知道是旧的还是成殓用的。反正我也不在乎,有的穿就行了。来吧!”
  进了屋,胖张嫂拧了一把热手巾给品子擦手,自己也擦擦,问:“你怎么来了?我真认不得你了,像个西施似的那么美!”
  “瞧您说的!胖张嫂,您年轻了!”说得胖张嫂笑得浑身的肉乱颤。
  品子又说:“我一直惦记着您。我老也忘不了,在我挨打受气的时候,您陪我流眼泪。一晃两年了吧?”品子问着,又扫了一眼屋子。屋子不大,是两间西屋。条案上摆满帽筒、座钟、花瓶什么的,还有两只大红漆捧盒子。
  胖张嫂打开捧盒,拿出鸡蛋糕、碎蜜供、冬瓜条什么的,叫品子吃,又沏了一壶茶,倒了一碗给品子,问道:“你来干什么?真是来看我的?听说你忙,在天桥唱落子,一去就是一天,够累的,也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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