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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撅铁柱!”小屁子妈说。
“我早就劝你师叔别干了,在家种点儿粮食,能喝碗粥,凑合着过算了。可他总想还有铁蛋,还有俩徒弟,交给铁柱一人,怕他扛不动。这样下去,还不如别再干啦!”瑞师婶也唠叨起来。
小屁子妈说:“真是鬼迷心窍了,放着正经事儿不好好干,成天跟郭先生摽上了。自打郭先生进去了,他也跟着不着家,生生是叫师叔给宠坏了!”
“老爷们儿家的心思也真难琢磨。”瑞师婶说,“这一阵子,你师叔就爱跟铁柱说说聊聊的,我一搭茬儿,你师叔就说我是妇人之见,也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儿俩正说着,铁柱拎着几捆报纸进院来了。小屁子妈一眼看见,蹿到院里就嚷起来:
“你还回来?你捅了娄子,叫师叔给你顶着,你倒成天在外头晃悠,整个儿家拽给我了!那个黑大个儿侦缉队,要跟你交手了,还不准备准备,真叫人家把你撂倒了,你可就把师叔的脸都丢尽啦……”
瑞师婶问:“铁柱,还没吃饭吧?快到厨房来,这儿还有贴饼子呢!”
铁柱笑嘻嘻地说:“我早吃过了,师婶别为我忙了!”又对着小屁子妈做了个鬼脸,“你别瞎咋呼,我早知道了。我回过家了。你放心,我决不会给师傅师叔丢人现眼。我得去看看师叔去。”
瑞福子正在抽烟,看见铁柱拎着几捆报纸进家,就站在屋门口等着。铁柱进了上屋,师叔问:“这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铁柱忙放下一捆报纸,抽出一张给瑞师叔看。瑞师叔拿起来,一眼就看见了《救亡报》三个大字。他把煤油灯捻亮了,仔细看着,不住地点头说:“写得好哇!”又自言自语道,“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他不断地点着头,赞叹着。
铁柱把煤油灯端到瑞师叔跟前,瑞师叔念道:“贫苦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惨不忍睹。而枪杆子对准贫民百姓和赤手空拳的青年学生,对帝国主义侵略者却奴颜婢膝,摇尾乞怜。可耻!可耻!四万万同胞们,觉醒吧!再不要沉默了!……”
瑞师叔点着头说:“说得在理!这是谁写的?”
“是郭先生他们一批学生干的,自己写,自己印,还自己卖报。这些日子,我就跟他们在一块儿干这个。我今天送郭先生到西直门外,顺便带了两捆,明天拿到天桥去,能卖就卖,不能卖,白给,只要能让大伙儿懂得不当亡国奴的道理就行,这不是挺有意思的事吗?”
“这可干不得!侦缉队现在还在找茬儿,要是再把这些弄到天桥一卖,你就没跑了!”瑞师叔说着,磕了磕烟袋。
“天桥人多,每天来来往往的有好几万人,在这个地方卖报,再好没有了。一天卖个上千份儿,没问题。您放心,我不会让侦缉队看见!”铁柱自信地说。
“侦缉队想跟你撂跤,就是想撅你,你还敢干这营生?万一把你抓去,孩子大人怎么办?你想过没有?”瑞师叔问。
“现在冻不死,饿不死,把孩子拉扯大就行了,你别再让师叔跟咱们操心了!有心胸,你把这块场地儿接过来,带着铁蛋他们好好干,师叔也高兴。成天和郭先生他们瞎混,有什么好?真把你抓去,我们不都急死了?”小屁子妈边说边抹眼泪。
“是呀,咱们别招灾惹祸的,就当个顺民吧,把小屁子拉扯大,铁蛋再娶个媳妇,我们做老家儿的就完事了。铁柱,别再做糊涂事了!”瑞师婶也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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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得没路(2)
瑞师叔却说:“你们老娘们儿,懂什么?少往里掺和!”说着又装了一袋烟,生气地抽着。
“师叔,我不是存心揽事,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铁柱说,“活就活得像个人样儿,死也死得值得。看看咱们天桥,要饭的,卖儿卖女的,就是这样活着还得受人气。那些地面儿上的,还有那些流氓,总算还知道过去我师傅收过南霸天,教过他两下子,算对咱们不错。师叔人缘儿又好,这才站住脚,不然早活不下去了。咱们现在也算救亡宣传,那些官儿们也得掂量掂量分量,架不住人多势众……”
瑞师叔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人心不可欺,人意不可侮啊!现在官面儿上,还有他们那些狗腿子,是逆天行事,官逼民反!可大伙儿拉家带口的,连吃饭都顾不上,还想什么亡国不亡国的。再说人家手里有盒子枪,可咱们赤手空拳,万一他们给你栽个革命党啊、赤匪啊,就能把你的小命送了,你说值得不值得?”
铁柱理直气壮地说:“那也得有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上下嘴唇一碰,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些白纸黑字,就是证据,就能定你的罪名!”
“师叔,我不会再惹祸了。我想好了,这报纸上骂的就是贪官污吏,侦缉队也在里边。骂他们专门欺负穷苦百姓,咱们得叫大伙儿知道知道。明儿一大早就去卖报,等收摊儿的时候再卖,还可以叫小丑她们几个孩子在人堆儿里卖。这样到比跤的时候,人们就都能知道这是地面儿上跟咱过不去,准有人说公道话。我决不会让他们抓住。其实,我卖报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您老放心!”铁柱央求着瑞师叔。
“师叔,您可不能答应铁柱胡来!万一查出来,可了不得!铁柱豁得出去,我可豁不出去……”小屁子妈着急地说。
铁柱对小屁子妈说:“你别急,我想好了,不会再惹事,我也不像过去那样愣头愣脑的了。你看,咱总不能等着挨打吧,你别怕,我有法子对付这帮兔崽子!”
“黑脆儿,你别拦他了。人各有志,真混不下去的时候再说。此地不养爷,自有养爷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瑞福子眼前又出现了庚子年间外国人杀烧抢掠中国百姓的惨状,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强奸不从,便被大粪浇得满身满脸。几十年过去了,他怎么也忘不掉,现在一想起来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既然你横下这条心,我看你别出头儿,让我去吧!真要有事,我是一个女人,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们要是问我,我反正不识字,是替人家卖,无非为挣俩钱儿。你这两天就在家好好练练,侦缉队那小子要是没有两下子也不敢叫阵,你可千万别栽到外人手里!”小屁子妈真是处处给铁柱着想。
瑞师叔笑了,“黑脆儿想得还挺周到?真不易了!你们都成了气候,铁蛋跟着你们,我也就放心了。铁柱这两天不要东跑西颠了,好好练练,别现眼!”
铁柱笑着说:“您放心,我怎么着也不能给我师傅和您丢人!”又对小屁子妈说,“明天你进城,带一捆报回去,你和品子、小丑商量怎么卖出去。我一大早也进城,找顶坛子的老熊和耍中幡的小胖,告诉他们一声,也叫他们想法儿撒撒报纸,他们都让侦缉队欺负苦了。我要是告诉他们,侦缉队要跟我比跤,他们非火了不可……”
“你可别这么干,这不成了要打群架吗?”瑞师叔说。
“我不想打群架,可万一他们摔不过我,恼羞成怒,总得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铁柱说。
“他们不讲理,自然有人讲理,何必先去放风?”瑞师叔说。
“好,我听您的。”铁柱说着,把小屁子妈拉出屋外,悄声说,“我不能不跟那几个哥们儿打个招呼。人多势众,侦缉队照样害怕。这是郭先生教给我的。‘法不责众’,大伙儿一起来,这帮兔崽子照样害怕。让那帮地面儿上的人知道知道,天桥的苦哈哈,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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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得没路(3)
小屁子妈说:“既然你什么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只是小屁子还小,我放不下……”说着,眼圈又红了。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哪至于弄得家破人亡?你放心,我干事光明磊落,决不下黑手,只是想教训教训这帮家伙,别再欺负人。至于报纸,也不过是让更多的人明白点儿道理。真当了亡国奴,别说你我,连小屁子都许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铁柱说。
“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你是宁折不弯的主儿。只要咱做的事光明正大,我还能不跟你跑?”
小屁子妈说着又掉下眼泪。
“这才像我的黑脆儿妹妹!”铁柱说着把她搂到怀里。小屁子妈一推,“瞧你,让师叔看见了,成什么样儿?”
“明天一早你就进城,把报纸包好。别叫刘大妈、孙六爷知道——刘大妈胆子小,孙六爷正病着。你就和品子商量商量怎么个卖法儿吧,品子我看是有主意的。你知道什么时候比跤?”铁柱问。
“大概就在这两天……”
俩人正说着,瑞师婶走到他们身边说:“两口子有什么话上炕说去,站在这儿喝西北风?还不快去睡觉!”
铁柱拉着小屁子妈进了里屋。铁蛋他们早已呼呼睡着了。
小屁子妈点上煤油灯,催铁柱上炕。铁柱说:“郭先生放出来了,搬走了。也不知谁托的人情,把郭先生放了。”
“傻蛋!品子可真爱郭先生,是她跟刘大妈上班子去了,托了一个姑娘,连你也没事了。就是比跤,不知是又从哪儿出了这么个蛾子。八成儿是侦缉队下面的不服气,找茬儿呗!”小屁子妈说。
“品子可真行!”铁柱赞叹着。
“品子看见郭先生了吗?”
铁柱嘿嘿笑了,说:“看见了。还有个老赶儿追品子呢,直往院里扔钱,被孙六爷吓唬走了。我看郭先生和品子都有点儿意思,可俩人谁也不说,挺客气,让人摸不透。”他说着脱了衣裳,没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
小屁子妈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品子若能嫁了郭先生该是多好的一对儿!可为什么她一点儿不露呢?真是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可品子要是不走这条路,还真没路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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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1)
天上飞着小雪花。
品子看着郭先生和铁柱走了,一直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她似乎觉得郭先生有点爱她了,从他那双眸子里,她看出了他的爱。可又觉得郭先生对谁都不错,一种自卑的心理又油然而生——我怎么能配得上他?人家是受过教育的有学问的人,而自己是天桥卖唱的,又是寡妇,带着个孩子,太配不上他了。然而她心中又有一种更强烈的心愿——不管他爱我不爱,我爱他。她好像活了20年,第一次感到了爱的滋味,觉得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如果需要,甚至愿意为他去死。可她又怀疑起来,为什么郭先生从不流露他的爱?他从没有和自己说过什么心里话,只有在他眼神里才感觉得到……品子任凭雪花落在身上、脸上,苦苦思索着,直到小屁子叫起来:“品子婶子,我饿了!”她才猛醒过来,忙着继续给孩子们做饭。
母老虎兴冲冲地从外边回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看见品子正在和大妞子、小丑、小屁子一块儿吃饭,就一脸的不高兴。
品子放下小屁子,问:“您吃了吗?”
“早吃啦!你倒有钱,把全院儿都包下来啦!”母老虎冷冷地说着。
品子说:“有病的有病,没人的没人,孩子怎么能不吃饭?”
母老虎只当没听见,“你公公出来了。我碰见了巡警李老大,他说,家里没钱也放了,区里供不起窝头。这回总算一家子团圆了,往后咱家可得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