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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吧。定个地点见面然后我带你去。还是湖心公园怎么样？”
“好。”孟遥回答。湖心公园离致高中学很近，初中时孟遥他们放学后经常去那里游玩谈天。湖心公园有许多草地。那时孟遥和她的朋友们总喜欢仰面躺在草地上，说说笑笑。在孟遥的记忆里那永远是自己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第二天孟遥在湖心公园门口与王晓轩碰了面。一年不见，王晓轩的头发留长了不少，打成卷儿披在肩上，一看就知道是烫过的。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虽然挺漂亮但多少有些俗气。她还涂了淡淡的眼影，使得她看上去几乎不像个学生。
“你们学校允许烫发吗？”孟遥不由问。与王晓轩的打扮相比孟遥就显得朴素多了，只是一身简单的T恤长裤和一双运动鞋，标准的学生模样，孟遥班上的同学也大都如此。王晓轩这副样子在孟遥看来多少有些别扭。
“暑假里玩玩嘛，到时候再弄直了就是了。”王晓轩拨拉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打量着孟遥。“你一点没变嘛。本来还想叫文婷来的，可是她去外地念书了，全家都搬走了——我原本以为她暑假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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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八（2）
“是吗？去哪里了？我竟然不知道。”孟遥忙问。文婷也是孟遥当年的好朋友。
“好像是北京吧。真好啊。北京好学校那么多、分数线又低，就算考得差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呢。”王晓轩说着竟然惆怅起来。
“可不是。”孟遥附和了一句，心里多少有些希望这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你还在致高中学？”她问王晓轩。
“是喽。”王晓轩两手一摊。她初中时候就有些贪玩，成绩也平平，连她家长都认定她不是上重点学的料。这倒让她少了很多压力，从来不像孟遥那样整天为考试忙得团团转。
“也挺好的。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孟遥没话找话说。王晓轩耸了耸肩，孟遥希望她不会认为自己的话是所谓成功者对失败者的敷衍塞责。
“聚会定在晚上六点。”王晓轩告诉孟遥。
“那干嘛这么早把我叫出来？”孟遥心里有些不高兴。三个小时啊，在家的话她能看好几页书或者做一整套习题呢。这些都比在这儿混时间要强。
“出来说说话嘛，都那么久不见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没有。”孟遥忙摇了摇头，胡炜一再告诫她千万不要因为自己说话莽撞而让朋友难过。“你说得没错。整整一年了，我们也该见见面了。”孟遥改变了原本想说的话。
两人走进公园，像以前一样找了块空草地仰面而卧。暖暖的阳光晒在孟遥身在，令她此时感觉很轻松。孟遥发现自己现在的心情和与高中同学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与他们在一起时孟遥总觉得自己像个虚心的徒弟，而和王晓轩在一起时却是好朋友所特有的、轻松自在的感觉。但看着身边的王晓轩孟遥又不由有些困扰。她不知道自己该跟王晓轩说些什么。以前她觉得王晓轩甜美可爱，现在却觉得她粗俗花哨。孟遥说不清楚是究竟王晓轩变了，还是自己的境界提高了——胡炜曾说过“当人的思想境界提高时，对身边事物的看法也就不一样了”。
“文婷走的那天是星期六。她本来再见你一面的，可你妈说你在补习班。”王晓轩突然开口。湘宁中学周六也有全天制的补习班，对于孟遥而言一周上六天课已经成为习惯了。
孟遥大吃一惊，因为母亲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大概是忙忘了。“是吗……”孟遥不安的咕哝了一句，心里很有些遗憾。
“湘宁中学怎么样？”王晓轩问孟遥。“人家都说那里的学生好用功，真是这样吗？”
“挺不错的。那里的学生都很优秀，老师也挺好，设备也特别齐全。不过大家都得用功，不然就会跟不上。考试和作业多，压力蛮大的。”不知不觉间孟遥竟也说出了和补习班女孩相同的话。
“这样啊……”王晓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平时一定很忙吧。”
孟遥没有否认。说自己不忙那就太虚伪了。
“后来我们和一些同学去探望以前的班主任赵老师，她一直很惦记你。本来那次我想让你也一起去的，可没有联系到你。”王晓轩说。
“她知道我在湘宁吗？”
“知道。她很高兴。要知道她一直很看好你呢。”
荣誉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即使为它付出了性命，只要能够赢回哪怕一丁点儿赞美就能让人觉得此生无悔无憾。王晓轩的话让孟遥心里有点儿飘飘然，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在学校的辛苦。“高中的班主任说我很有前途呢。”孟遥不由说道，“他认为我能取得比任何人都大的进步，还要以我为样本写一篇论文呢。”
“真的假的？”王晓轩大吃一惊。
孟遥得意地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出名啦？”王晓轩无不佩服地问。
“班主任说到时候我就能成为全校的典范，只要我肯好好努力有进步的话。”孟遥腼腆地回答。
“到时候只怕我们都不敢认你了。”王晓轩说。
“哪里的话，我们还是好朋友嘛。”孟遥被王晓轩羡慕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说我了，你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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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八（3）
“还好了。班上不少同学都是初中就认识的，大伙儿相处得还不错。”
孟遥借机转换话题，试着跟她聊聊这一年的生活。比起孟遥学习学习再学习的枯燥生活，王晓轩的生活倒是丰富多彩。她在父母的帮助下到银行作过实习出纳员，又跟着学校去郊区野炊，还参加过学校文艺节的表演，眼下还有了个男朋友……反正她有得是时间，因为学校的课程并不像湘宁那样繁重。
“真好啊。”听王晓轩讲完后孟遥突然感慨道。
“什么？”
“我是说你啊。我这一年除了学习什么事都没干。学校无聊死了，什么活动都没有，我也没时间。”孟遥本来不想抱怨。但这些话都是发自她内心的，不说出来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不知道，我们的班主任总是说我们，尤其是有人不听课的时候。他总说我们不思进取，这样下去将来能考个大专就不错了。他经常跟我们说起你们这些考上重点学校的人，说你们可比我们有前途，叫我们要向你们学习，发奋图强。”王晓轩口气突然一转。
孟遥愣住了。她这才发现也许在王晓轩眼里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好朋友孟遥了，而是一个被无数人所推崇的偶像与范本。在致高中学的老师与同学心中她已经成了成功者的化身和鲤鱼跳龙门的象征。
“也没那么好了。”孟遥自我辩解似的说道。平生第一次她对自己所得到的赞美感到不安。“其实我们的压力很大啊。大家都你追我赶的，稍有松懈就会落后。而且我的基础又比其他人差一些，学起来就更吃力了。那真的很累呢。其实，没必要学我。虽然湘宁这样的学校确实不错，不过只要适合自己也就好啦！”
听了孟遥的话王晓轩兀自笑了笑，看上去并没理解孟遥的话。孟遥索性也不再提起这事，跟王晓轩讲述自己暑假里参与论文修改的经历以及自己与胡炜的关系。王晓轩饶有兴致地听着，不过后者看上去让她更感兴趣。
“你们的班主任还真有趣，哪天也带来让我见见——对了，要不要回学校去看看？”王晓轩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致高中学说道。一年不见，致高中学看上去似乎一点没变。这令孟遥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所谓的中考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然而短暂的恍惚过后，孟遥却对自己的母校心生一股强烈的厌恶：露天操场是那么简陋，电脑机房是那么寒酸，那里的学生浑浑噩噩、总是吵得老师没法上课，那里的老师心不在焉、面对贪玩厌学的学生对付一天是一天……“如果当年不是受那么糟糕的环境影响，也许自己在同学面前也就不会显得这么无知怪异，处境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了。”孟遥甚至心想。
孟遥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王晓轩不再说什么，只是歪着头看着孟遥。孟遥不知道此时王晓轩会怎样看待自己，也许她眼里的自己就如同闰土眼中的鲁迅——已经大步走得远远的，已经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会这样吗？
这种问题孟遥问不出口。
已经5点多了，在王晓轩的引领下孟遥来到了聚会的歌厅。歌厅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孟遥再熟悉不过的脸孔。然而孟遥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激动喜悦。她像做了亏心事般，不住地东张西望。“这种地方与自己现在的身份可不相符啊。”她心想。
“好久不见了，孟遥！”一看见孟遥魏明明立即跑上前来打招呼。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初中时魏明明坐在孟遥前面，总喜欢搞出些恶作剧作弄孟遥。可是他的手法并不高明，每次败露后都没少被孟遥修理。尽管如此两人仍然成了好朋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吧。
一看见魏明明的脸孟遥便觉得很亲切，刚才那些顾虑也都随之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你上了哪所高中啊？”孟遥笑着迎了上去。魏明明说了个名字，孟遥一点儿也不认识。不过她也不在乎，能看到好朋友她就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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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八（4）
那天孟遥度过了酣畅淋漓的一夜。久违的同学们聚在一起喝着饮料和啤酒，一边尽情唱歌说笑。孟遥不再去想自己的顾虑，也忘记了对初中留给自己“不良影响”的怨愤。在她眼里这些与自己干杯的人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因为他们热情坦率、充满活力，而且在他们面前自己不会有任何压力、无忧无虑。不过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胡闹，大多数时候都面带微笑坐在边上，看起来斯文多了。自己过去那种做派在她现在看来实在太过火了。
“今天玩得太开心了。”回家的路上孟遥对王晓轩说。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畅快淋漓了。
“待会儿到路口我就不送你了。”王晓轩说。
“你家不往那边走呀？”
“我今晚住千明家。”
“千明是谁？”
“杨千明，我的‘老公’啊。”
“你家里同意吗？”孟遥有些担心。在她看来王晓轩这么做似乎有些为之过早。
“他们去外公家了。今晚家里没人。”
“晓轩……”孟遥忽然想到了什么。
“什么？”
孟遥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她本来想劝王晓轩以后不要太贪玩，趁着年轻还是应该多多学习才是。不过话还是没说出口，想来王晓轩也不爱听。
王晓轩停住脚步：“啊，我到了。拜拜，以后多联系。”不知不觉已经到路口了。
孟遥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萌生一阵怀疑：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王晓轩蜷缩在沙发上，小口啜着一杯温热的果汁。头还有点晕，她还没完全从刚才的狂欢中缓过劲来。
男友杨千明端了杯果汁坐在王晓轩身边。“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的。现在头晕了吧。”他知道王晓轩酒量很小。
“我喝得很少了。”王晓轩反驳。“我只是在想一些东西。”
“什么？”
“我一个朋友，考上湘宁中学的那个。”
“她怎么了？”
“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