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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容量两辆车的小巷子。小巷子里僻静得简直不象话,路旁全都是梧桐木,此时正是梧桐木生长的全盛时期,一层层宽大的树叶在枝桠上狂热的舒展,互相挤压,从下往上看,树冠重得仿佛都要掉下来。
道路旁没有高房子,都是单门独户的老楼,房屋都有些陈旧,带着异国风情,就像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名媛,虽然老了,风情尤在。梧桐木高大得异乎寻常,隔开了每栋小楼,为它们挡住所有的阳光。
下车的时候薛苑和萧正宇说:“我这大学四年似乎都白过了,从来不知道这个现代化城市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萧正宇说:“这就是大隐隐于市。”
薛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没错。”
看到另一边树荫下那熟悉的车,薛苑立刻明白过来。目光顺着车旁的树干看上去,那动普普通通的三层褐色小楼落入眼底。小楼有着深褐色卵石墙面,红瓦屋顶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每层都开着小巧的窗户,底层墙外绿了一层爬山虎。
“这里是李天明家?”
“对,我送你进去。”
两人边走边聊,薛苑侧头跟萧正宇说:“让人意外他会住这么老的房子。”
“这房子是李家的,当年也是有名的资本家,真要说起来,这一带都是他家的,”萧正宇环顾四周,闲散说起往事,“因为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房子被查封没收,机缘巧合下,李天明先生又拿了回来,也算是完璧归赵的佳话。李先生在这里住了几年后就搬家了,这屋子一直空到现在,直到李又维回来住。”
薛苑惊讶他的博闻强识,随口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张总告诉我的。”
两人来到门口。小院子大门紧闭,门铃在很不起眼的角落。薛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小巧的按钮,弯下腰手才抬起来,门却极其巧合的从里打开。张玲莉的一只手搭在门把上,一只手拎着包,倒像是正要出门的模样。薛苑脸上保持着笑,彬彬有礼的和她招呼,但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浮起“说曹操,曹操到”的无奈感觉。
她双眼浮肿,神情憔悴,跟他昨天晚上在餐厅见到的她判若两人。那时候她衣衫鲜亮,神采飞扬。萧正宇吃惊:“玲莉,你怎么——”
他及时刹住了车。张玲莉摆摆手,一副“什么都别问我”的表情,她站在原地,没有放行也没有出来的意思,左看看右看看,皱眉问:“薛苑,你来干什么。”
“李总让我过来一趟,看几张照片。”
薛苑极客气的解释了原因,张玲莉听罢却完全不表态,抬起双眼直接看着萧正宇。萧正宇在她的注视下坦然一笑,说:“对,就是薛苑说的这样。张总,你是要离开吗?那我也不进屋了,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
张玲莉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两人回到车上,张玲莉朝重新合上的院门口看了看,这时才说:“你跟薛苑最近走得很近啊。难得看到你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
萧正宇笑着摇摇头,不欲解释,只问她:“去哪里?”
张玲莉继续说:“想追她就赶快,你不会希望她落在李又维手里的。”
这下萧正宇再也笑不出来,严肃了神色:“玲莉?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我什么都没说,”张玲莉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脸,无奈地捂脸苦笑,“忘记我刚刚说的话。我最近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了,真的是年纪大了。”
起初以为她跟平时一样说几句玩笑话,但这句话的语调完全变了,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她从来不是说这种丧气话的人,萧正宇真正吃了一惊,干脆熄了汽车发动机的火,直接问她:“你跟李又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早上打电话让我来接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
那时候他们两的气氛无比和谐。张玲莉在留学生时代认识的校友回国创业,请他们这些旧日的校友和朋友吃饭,这群曾经在商学院留学的中国学生现在大都事业有成,说起往日的种种事迹,再联系到现在的事业有成,一群人欢声笑语不停。晚饭吃完后,萧正宇和那群校友找了个俱乐部玩通宵,但张玲莉和李又维却借故先行离开,临走时还引发了众人强烈的不满。
想到此节,萧正宇说:“你们昨晚离开时还很不错啊,怎么,又吵架了?”
张玲莉没有回答,径直从挎包里拿出包精美的女士烟,熟练的抽出最后一根,手臂朝萧正宇面前一送,摆出个让他点烟的姿态;发觉萧正宇丝毫未动,她又想起什么,自己点上烟,独自笑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抽烟的。”
“你也有很久没抽过烟了,今天是怎么回事?”萧正宇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加重语气,再次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分分合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比以前的情况严重?”
她吐出一个烟圈,疲惫的阖上了眼睛。
“他说,这次不一样。”
院子里和她想象中的图画所差无几。灰砖铺满一地,碧绿的草从砖块间探出头来,墙角处有棵大树,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的歌唱。
三层小楼里看不到人,大门虚掩。房间里的一切非常整洁。从大门进去是长长的走廊,那是老式房子特有的构造,走廊墙壁贴着凹凸不平的淡褐色墙纸,在微薄的光芒下,纹路分外清晰,仿佛大海的波纹般流动起来。
走廊的尽头是客厅。这间客厅也是老式的,大得惊人,因为毫无人影,家具极少,显得异常空旷。
“有人吗?”
薛苑高声叫了一声,同时环顾四周。声音在屋子里慢慢的回荡数次,似乎发了酵一般,变得绵长而幽远。
她看了看四周。厚厚的落地窗帘挡住了阳光的进入,屋子里光线暗淡。加上色调不甚明亮的壁纸和油画,房间更是幽深。客厅正中是一套深色的沙发,靠墙甚至还有炉壁。就像是间博物馆,随时随地都可以作为电影拍摄基地。走在其间,仿佛能听到穿着贴身旗袍的女人们的说笑声。这个空间里,唯一的现代文明的体现大概就是桌子上的那部电话。
“李又维,你在吗?”
她提高了声音,没叫出李又维,倒叫出了一位年长的阿姨。她从客厅隔壁的小房间出来,双手擦着围裙,和善地笑着:“姑娘,他在后院子里,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了。”
“您是?”
阿姨笑了笑,解释说自己是钟点工后又回到了旁边房间。薛苑依照她的话,小心翼翼掀开窗帘,拉开了落地窗,终于看清楚了屋后的小院子和置身其中的李又维。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因此今天还不算太热。甚至还有风,吹得院子里的几棵树刷啦啦直响。树荫下有一圈石桌石椅,李又维坐在石桌附近的一张老式凉椅上,背对窗户,也背着她,弯腰拨弄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薛苑轻咳一声:“我来了。”
李又维“嗯”了一声,没有回头,说了句:“罗明钰拿过来的照片就在桌上。不要抱太高期望,我看了下,没有你找的那幅画。”
薛苑嘴角一抽:“你真的……没必要现在就告诉我。”
这简直是先把她送到了天上然后又一棒子打入了水底。但她还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坐下,克制住颤抖的手指,一张张立刻翻看起来,这一堆照片大约有七八十张,可见罗明钰是真的费了些心思,诚心诚意的帮忙。照片无规律的散乱在石桌上,每一张都和薛苑记忆中的画有相似之处,都是人物画,画中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穿绿色的衣服的,有背景是水墨风格的,但就是没有穿着军装的女孩。
虽然之前薛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这个结果还是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茫茫一片,只有夏日的白光刺进双目。
李又维这时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入眼底,漫不经心的说,“我跟你说过的,不要抱太大希望。”
薛苑忽然愤怒,扬高声音:“我不是你,我不愿意那么快知道结果。”
“你宁可抱着残存的希望,也不愿意知道真相?”
薛苑没吭声也没回答,慢慢蜷缩起了身子,抱着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形成了一个个圆形的光斑。她死死盯着地上的一点,直到奇怪的烧焦味道飘过来才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又维面前燃起了一堆火,薛苑看得真切,他正把一幅幅画一卷卷画扔进火堆。画纸较厚,点燃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火光熊熊。
似曾相识的景象,似曾相识的背影。薛苑全身发寒,不自觉人却已经朝他扑过去。他被窜起来的火苗映得双脸通红。那几幅正在燃烧的画已经烧了大半,不论如何都抢不回来了;只有他手上那幅还是完好的,并且似曾相识。薛苑彻底震惊,朝前一猛扑,一把把画夺到自己手里,愤怒的指控:“你疯了吗?干吗烧画?干吗烧这幅画?你还烧了哪些?”
李又维察觉到手里空空,回头一看,薛苑站在身后,本来就大的一双眼睛几乎完全圆了,仿佛视他为毒蛇。她或许是太生气,说完那句话后双唇颤抖,惟有那种险恶的目光没有变化。
李又维无所谓地笑起来:“画得这么差,放在那里也是碍眼,所以就烧了。”
“你有什么权利烧画!”薛苑再一次怒喝,“你都不管画家的感受吗?”
李又维瞥她一眼,继续笑:“我就是画家,我爱烧就烧。”
薛苑顿时愣住。低头看了看,燃烧后的灰烬在地上堆成如此之高,绝对不止她看到的数量。
她喃喃自语:“原来你就是那个作者,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你画的。”
“我就画不出这样的画吗?”
“这倒不是,我一个老师曾经说过,绘画是不会撒谎的。你的性格和你画中透露出的深刻思考完全是两个人,我完全没有想到,”薛苑苦笑,“之前我自以为了解了你的性格,现在才知道,我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你。世人都说画如其人,可很多时候还是又差别的——再了解画风又怎么,完全无助于了解这个人的个性。”
她放低声音,将手里的画徐徐展开,正是那幅《命运》。她目光眷恋的停在画上,“现在想起来,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如果你要烧掉它,不如送给我,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
“我知道,展览会那天,我一直在的。你那么热心的为我辩护,我都看在眼底。”李又维笑了笑。
薛苑没看他,只说:“尽职尽责的工作而已。不论画家是谁,那时候我都会这么做的。”
“我相信。”
太阳没入了云层里,空中好像忽然阴沉下来。有风刮过,卷起了那堆燃烧殆尽的灰烬,朝薛苑的裤腿劈头盖脸的扑过去。炙热的空气从下方浮上来,她眼前一花,抱着那幅画迅速后退了几步,慢慢靠在树上。
她觉得那么困惑:“为什么都这样……”
“都这样?还有谁?”
灰烬里还有几个碎片尚未燃烧殆尽,那些鲜艳的颜色铺张的开放在她的脚边。粗燥的画面,鲜艳的颜色,勾勒出一个精神上的世界。
李又维朝凉椅上一靠:“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问我为什么烧画,你为什么不问?”
“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奇怪,”薛苑的手指慢慢从画上拭而过,“更何况这个不需要问,你烧画,自然是对画不满意了。”
谁料李又维闻言大笑,赞叹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知我莫若你,现在一想,更是如此了。薛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薛苑脸一僵:“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