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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灏瞟了一眼瓶子,打开塞子闻了闻,将瓶口冲着叶凝欢说:“这里头的精露,比这个破瓶子贵十倍,你全倒了?”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有这么贵的精露啊!像她这样的人也不配用这些吧?什么精露啊?精成这样了?
叶凝欢瞪圆了眼,这样损一个重伤快死的女人有意思吗?她不承认地说:“没倒,是用完了。”
他不把她恶心死不罢休,最可恨的是他还是一副十分正经的样子,问:“养你这身皮够贵的啊,怎么用的?”
死撑也快撑不下去了,盯着小瓶子一会儿,她的确给倒了,觉得味儿呛人得很,怕塞不紧漏出来再暴露了行踪。
叶凝欢默默地低了头,默默地一点点想往被窝里蹭,不准备再满足他这种恶趣味。
第四章 君心难揣测
楚灏瞅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儿,尽了兴就开始不紧不慢地入了整正题,捏了她的下巴逼她抬手:“你早就认识陆霜凌了,还跟他敢情很不多?”
叶凝欢一悸,心开始怦怦乱跳。他在怀疑是陆霜凌帮她跑的?这般一想,顿时有些急了,忙说:“我是自己跑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楚灏微眯了眼,松了手:“看起来感情是真的不错。”
叶凝欢被他盯得有如芒刺在背,额头上又多泌出一层薄汗。
这家伙有点喜怒无常,一时好一时歹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霜凌本就与此事无关,不管霜凌是不是东临王的人,她都从未想过要借助他的力量外逃。
叶凝欢微抽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直接招供:“我借了落晚亭那里的出水口跑的,顺着通惠河至枫悦山下。”
他略挑了眉毛,似在忖这番话的真伪。
叶凝欢补充道:“一道来的人都走了,我心下害怕所以寻机逃亡……我根本没有想到,在……”
楚灏说:“楚正遥当初是怎么吩咐你的?”
叶凝欢只觉一股悲意袭来,声音有些艰涩:“不曾吩咐过我什么……”想了想,又说,“殿下,其实我……”
话刚起了个头,楚灏突然站起身,不理她走掉了。
叶凝欢目瞪口呆,半张着嘴合不上。真是让他整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掐她的伤口难道就为了看她娇无力哭啼啼啊?半天也没说到重点,现在她想主动招认自己毫无价值他又不听了!
叶凝欢歪了半晌,觉得又痛又累。屋里没人,她自己努力了半天,却因一动就疼得要命,根本也躺不下去,最后就这样歪着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楚灏立在门外廊下,瑞娘领了两个小丫头趋近福礼。瑞娘示意小丫头先进去,自己则陪着楚灏往花池边走:“殿下,方才她可说了什么?”
“你还是怀疑霜凌和她通联?”楚灏反问,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瑞娘说:“除了他还有谁?他得知这丫头进了静园,马上就巴巴地跑来向您讨人。他何曾这般没轻重过?必是与这丫头……”看了一眼楚灏,没敢继续说下去,顿了顿转口道,“六月他受命入静园,六月底那丫头就跑了,而且偏也是跑到了枫悦山下。”
楚灏的眼神有些深远,说:“嗯,他们的确感情不错。”他刚一提霜凌,叶凝欢马上急头白脸,生怕牵连了他。
瑞娘有点急了:“那您何不……”
楚灏笑了笑:“就是因为这样,霜凌真的要助她的话,绝不可能让她跑去枫悦山。”
瑞娘沉默了半晌,道:“叶凝欢其心不宁,况且她毕竟在雅乐居待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有参与其中,多年练舞技,对招式也是颇为精通。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实在让人不能放心,您又何苦留她……”
瑞娘本想说,反正霜凌对她有心思,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如此一来,既省了自己的麻烦,霜凌也必因此感激更加效忠,何乐不为?
不过瞧着楚灏的表情,瑞娘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只委婉地说:“皇上只管借殿下行事,殿下处境艰难,还是小心些,莫让一些闲杂再坏了事。”
楚灏轻轻笑了笑说:“她挺有意思,放了可惜。”
瑞娘愣愣地看着他的表情,叶凝欢这人的确很古怪,她在雅乐居受训多年,自幼被教导如何以美色讨人欢愉。但来了静园却不肯安分,在深居丽水阁不闻外界消息的情况下,却借着这次公主远嫁溜之大吉,孙管事等人愣是无所察觉。即便是她从多名奴婢进入园中猜出皇上可能亲自送行,到时人多眼杂,但她一个大活人,事先若不踩点安排,又怎么可能走得这般不着痕迹?种种迹象表明,她行事冷静又有筹谋,绝非一个容易冲动不计后果的人。但她对逃亡之后该如何打算全无安排,只揣几百银子,无人接应亦无户籍,难道就能比在静园里好了吗?真不知这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
楚灏眼神变得有些悠长,又低声说:“其实,我是羡慕她。”
瑞娘更是呆怔起来,看着楚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楚灏伸手钩了瑞娘的肩膀,露出难得孩子般的天真:“我饿了呢,让厨房弄点吃的吧?”
瑞娘无奈,笑着叹:“知道了,这便吩咐下去。”看他那带着戏笑的样子,不由得又说,“她算个什么东西?殿下何须羡慕?既然她这种时粗时细、古里古怪的性子合了您的意,那便留着。亏得是没死,不然殿下这口气不知道又要撒到哪里去。”
瑞娘见楚灏只是戏笑不语,遂也不再多说,只管去给他安排茶饭。
这女人是永成王送的,瑞娘多少心存芥蒂。但只消他心里乐意,不过就是以后把人看紧些,别再让她生事就罢了。
叶凝欢因为伤痛复醒过来的时候,之前给她喂药的小丫头正轻手慢脚地给她换药,见她醒了,微抿了嘴歉然一笑说:“姑娘醒了?一会儿再吃剂止痛散吧?”
叶凝欢说:“劳烦了。”
她不过是个玩意儿,没那么娇贵。外头已经是一团暮色,她轻声问:“烦问姐姐一声,今天初几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笑着说:“今天七月初二,这里是静园啊,寥花台西阁。我叫冬英,一直是在这里服侍的,您以前可能没留神。”
原来还是在静园啊,寥花台是这里的主建筑,有两处楼。西阁叶凝欢没进来过,因此觉得陌生。在这里服侍的人不少,没见过也正常。
冬英看着她,轻声劝着:“瑞大姑姑嘱咐了,你就安心静养。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可别再干傻事了。”
叶凝欢轻应了一声,由着她接着换药。不管怎么说,她也算努力过一回。打鬼门关兜了一圈也算有了点觉悟,纵是再想脱困出笼,仅凭着点勇气和小聪明是不够的。
不管楚灏是因什么留下她的命,试图牵制霜凌也好,或者想更多地挖点雅乐居的秘密也罢,她心里清楚,她是根本没那个价值的。
本想与楚灏说个清楚,然后等个痛快,但他又走了,害得她一股子勇气又散了七八。
叶凝欢便这样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十天有余,手上的伤渐愈,但留了一道深深的疤。看起来像把两半手掌拼起来的一样,很狰狞。而且彻底乏力,连握拳都很困难了。
身上的伤,除了胸口最重的那一处之外,其他皮外伤也渐好,不过通体柔滑的肌肤也难保要留几道痕迹。当初楚灏就是看上她这身子骨,如今疮痕列布,他估计也没什么兴致了,因此除了初醒那天之外,再没见过他。
每天都有大夫过来,开各种各样的药给她吃。味觉是真的开始退化,什么东西到了嘴里都差不多似的,大大缓解了喝药的痛苦,也大大降低了吃饭的乐趣。
脑中反反复复总想着霜凌的那句话:纵然没人对你好,自己也总该对自己好的。楚灏既然不处置她,她也没必要再胡思乱想给自己添堵。
至七月十八,中元节刚过不久。叶凝欢总算可以缓缓走出西阁,在寥花台西配小园里放放风。一直照应她的冬英则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好像怕她脚一沾地就准备跑似的。
近秋,但天气仍是很热,阳光金灿灿地自叶隙透下,不过这静园总是有些阴的。光洒在身上,让叶凝欢觉得有几分惬意。
叶凝欢倚着一株银杏树晒太阳,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名唤夏兰,最近一直跟冬英一起照应她。夏兰见她靠着,笑眯眯地说:“殿下在东楼摆了饭,叫您一道去用呢。”
叶凝欢一愣,今天她刚能走动走动,楚灏就打发人来叫她,可见对她的伤势进展相当的关心啊!
他不理会倒罢了,越这样关心,叶凝欢心里越毛。以投入越多而期待回报越高的原则来看,叶凝欢根本不敢想象,等他知道她根本不了解永成王的秘密时该觉得如何亏得慌。
估计他会气得把她直接撅成两半,搞不好会活剐吧?虽说自己已经想过后果,但真要经历一番还是觉得很毛骨悚然。
叶凝欢硬着头皮,在夏兰和冬英的搀扶下慢慢往东阁去。到了花厅,楚灏正坐在那儿吃饭,瑞娘在帮他布菜。
见她进来,楚灏示意搬了张椅子过来,又着人添了碗筷。平起平坐,给她好大的体面啊!叶凝欢瞄了一眼桌子,八宝酿鸭子、樱桃蒸米肉、火腿燕窝炒笋丝、煨鹅掌、熘鱼片……好丰盛啊!
她心里虚得很,哪能真跑去坐他边上,便慢慢蹭到桌边,想行个礼,索性直接招了算了。
楚灏瞥了她一眼,根本不由得她废话:“少来这套,坐下吃饭。”
叶凝欢愣了一下,夏兰和冬英几乎是把她硬往下摁,叶凝欢心里虚身子骨更虚,连迫带吓,直接坐下了。
楚灏穿了一身白衣,一直觉得白衣公子很骚包,不过也承认他的确是个衣服架子。白衣银绣,华丽的镂花锁边,让她不由得感叹,真是“要想俏一身孝”啊!
冬英站在她边上布菜,叶凝欢伤得极重,右手近废,加上她以往就有旧疾,右手一伤,连着左手也开始虚软。
如今右手用不得,拿左手吃饭格外费力,加上又因楚灏在她边上,少不得要注意举止,吃得就更加不自在。本来嘴里就没味道,如今更觉味如嚼蜡。
楚灏慢慢停了箸,瞅着她吃饭的样子不开口。
叶凝欢垂头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微一抬头,注意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顿时叼着一块香菇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地傻在那里。
楚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尝不出味道的?”
叶凝欢愣了,生生把香菇吞了。她也不是完全尝不出,就是口里觉得特淡。但他是怎么发现的?
她吞吐着:“其实也不是尝不……”
“问你话呢!”楚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口气突然严厉了起来,惊得她心肝一颤。
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堆了满心。
她说:“醒了以后,就觉得口淡。”
楚灏听了,向着瑞娘道:“给她端茶漱口。”
快速地,一杯热茶到了眼前。
叶凝欢看着茶水,左手不由自主微微蜷了蜷。她不像他想的那样有价值,不能提供什么永成王的信息给他。她逃跑就是一时意气,运气不好跟公主选了同一条路。她没本事为贵人争权夺势出谋划策,他的投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回报。
之前是一时贪鲜,看中她筋骨绵软肌肤柔滑,如今她右手尽废且一身伤疤,连令他一时欢愉的价值也失去了。
想到让他的期待落空的下场,叶凝欢更加如坐针毡。
恐惧到了极致就成了愤怒,破罐子破摔的浑气霎时涌出。她没接茶,只是抿了唇极为放肆地看着他。见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叶凝欢强行稳神。宁可此时得罪他,也不想再自欺欺人,这种日子不过也罢,干脆让他掐死她也一了百了。
楚灏见她没有配合的意思,也不再说第二遍,而是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盘里摆着的香浸蒸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