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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愉悦的表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惬意。
以往纵有欢笑,必紧随着泪水。纵有希望,却紧追着绝望。爱或者恨,两相纠缠,让她不死不生。卑微或者高贵,皆成她摆不脱的枷锁,活得好生艰辛!
十数年来,唯得霜凌算是个朋友,却难得一见。
如今知道,他是东临王的人,或者说是皇上的人,许他日后显达,有家有业奔好前程,两人怕是难有交集了。而她的前程,总靠着皮囊邀宠追欢,拘在四角的天地,一辈子无望。
不过饿了大半个月,生把这些驱了好多。此时噙得美食在口,顿觉一世快活不过如此。锦绣宏图、痴嗔爱恶,却都不如这入口的丰足。
果然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与其嗟叹上天不公,不如快活当下。人生,其实可以很简单!
楚灏看着她那弯如月的眼睛,那光彩终是满盈。
瑞娘看着楚灏的神情,想到当日他所说的话,不由得暗叹。羡慕啊,瑞娘何曾不解他话中之意。
叶凝欢敢拼了命地去逃,但他,又能逃往何处?所以羡慕啊!
只是这叶凝欢,若她真是个不为声名富贵,甚至连安稳都不求的主儿,才是最难拘控驾驭的呀!
楚灏微咳了一声,缓了神说:“这不比以前强多了?”
他一发话,周遭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似的面上带了笑意。叶凝欢一块入口,哪里还顾及回应他的话,眼睛只盯着那名为绿宝石的葡萄。
冬英注意到了瑞娘的表情,趋到叶凝欢身后悄悄地来了招黑虎掏心。最近叶凝欢虚得很,这一顶弄得她前冲了两步。不过也算反应过来,抬了眼看着楚灏说:“谢殿下,的确好多了。”
楚灏说:“拿个碟子,拣几样端着吧。”
她听了大喜过望,这样就容易多了,忙着向他福礼道谢。他指指边上的椅子说:“搬过来坐着。”
其实她宁愿站着,坐也不能坐实,而且他一说话还得站起来,不如一直站着踏实。周遭的人行动极快,已经把椅子搬到了桌边。她只得又谢了,坐了一角。
现在味觉恢复了些,加之胃一直空荡,想吃的感觉很强烈,便左手托着碟子,顾不得吃水果,先拣着那些点心什么的吃。
当着他,也没法吃得太自在,挑着样儿地吃了几块点心以后,又吃了点水果。偶一抬眼,突然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叶凝欢有点心虚,不敢再吃,忙放了盘子站起来说:“谢殿下赏赐,奴婢吃饱了。”其实根本没有饱!
楚灏看着她,忽然摆了摆手。瑞娘会意,领了众人都走了。
叶凝欢立着没动,仍有些不由自主地瞟着桌面。桌面上摆满了吃的,边上的条桌上还摆着好些个食盒。也不知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他弄来这么些东西。
楚灏微仰了下巴,看着一堆盒子道:“那里头有陈年惠泉,你拿过来。”
叶凝欢惊悚了,哪个是啊?不是让她挨个翻去吧,四周已经一个人都没了,刚才不说,果然整人有瘾啊!她已经在这里给大家添了半个月的笑料了,难道还不够吗?
她反应也不慢,忙伸了手向着桌上的酒瓶:“殿下,请先尝尝这上好的酒。”菜不是她准备的,也不知是什么酒,反正先对付着。
楚灏很干脆:“不喝。”
她僵立当场,见他薄唇抖了抖,华丽优雅地拉平腔:“翻出来。”
“奴婢给您找出来……”叶凝欢一脸恶寒地走过去,一模一样的盒子啊,每盒都有三层,全翻开还没地方摆,只能翻开一个,打开来看看不是,再给扣上。
天啊,里面全是什么这菜那炖,也不知从哪儿弄来这么些东西。
因为都是吃的,叶凝欢很好奇,明知不是酒也要揭开来瞧瞧。都是好东西呀!什么燕窝火腿扒冬菇,什么川穹白芪炖鱼头。
她瞧得口水横流,真想偷吃!
楚灏在侧后方坐着,这些东西拿起来偷吃又太不方便,又非捺不住要看菜色给自己添堵……翻开一个又一个,歹运啊,该死的酒瓶就瞧不见。
开到第十八个盒子的时候叶凝欢已经快暴走了,掀开盒盖,首层是个炖品瓷罐,她还是管不住手去揭盖子,好香啊,一闻便知是虫草炖老鸭,清润又滋补。关于饮食什么的,叶凝欢也算有点见识的,在雅乐居学过不说,主要还是在这里前些日子养伤未练手时,吃了些好的。
她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分外不舍地盖上盖子,轻轻一拨,上面的一层便如花瓣般挪开。下一层是云片糕,但做得不比一般,精细得片片如宣纸般薄,还撒了细细的桂花沫子,香极了,光看着就美味。
云片糕她吃过不少,却没见过做得这么精致的。
眼瞅这个偷吃很方便,叶凝欢索性错了点身挡住他的视线,飞快又小心地捏了下去。哎哟,这样薄但也不黏在一起,而且不易碎。捏了一片塞进嘴里,舌头顿时感觉到那种绵软,很不错。
心里一团窃喜,又有点心虚,不由得悄悄回了头看。楚灏正垂着眼睛自力更生地剥橘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琉璃盏折映的原因,总觉得他这种垂眸安宁的神情显得特别的柔和,连带线条都柔软起来。
他嘴角微微地扬起,仿佛带了点笑意,手指几个动作,橘子皮就在他手心里如花一般绽放。叶凝欢都因此产生幻听了,好像听到了橘子在他手里被剥得很快乐,开心地在笑。
哆嗦了一下,被自己诡异的感觉弄得一阵恶寒,忙趁机回过头去连连偷吃数片。越吃越大胆,索性连上头的炖品都趁机托着喝了一大口。
她喝完又悄悄回头,楚灏歪在椅子上,正百无聊赖地吃橘子。今天他抽风了?放着现成的剥好除丝络的不要,非自力更生不说,还剥得很暧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让她觉得便是连吃橘子的姿态也很暧昧。
今天她疯了不成?为什么觉得他此时的肢体语言变得格外的诡异,无声无息地掠夺空气,无声无息地如山罩顶,而且还无声无息地就冶艳迷离?
难道说,是饱暖思淫欲?
叶凝欢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阵乱抖,不可能,她绝对不是这种人!
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催她:“快找酒……”
叶凝欢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继续吃橘子吧,她这里一席可比面上摆的瓜果点心强多了。管他呢,先彻底饱了再说。
她开始盒盒不放过,层层都拔毛!下手那个利索,偷吃的技巧越来越纯熟,而且嘴上绝对不会留半点痕迹。
翻盒捡宝的运气的确不太好,不过也因此吃到肚歪。
翻到最后一个打开,才看到酒瓶……但很不错,胃也胀满了。
所有盒子都翻遍了只有这一个瓶子,所以无须判断,直接左手拎出瓶子来,回到桌边,拣了一个杯子准备给他倒酒。
楚灏漫不经心地拿起帕子来擦手,瞟她一眼:“不想喝了。”
叶凝欢的右手又开始抖,气得说不出话来。楚灏随手拿了果叉又开始吃水果,一边吃一边说:“武宁侯顾靖南,你可知道?”
叶凝欢点头:“听闻过一些。”
顾家根基深厚,世代为官,祖上在前朝还任过宰相。后来顾靖南的祖父追随楚氏,是最早的文谋之一。
先帝爷的建朝之后,顾氏得以受封武宁侯的爵位。
先帝爷第二位皇后正是顾靖南的姑姑。如今的简郡王楚渭、卢松王楚沛皆是顾靖南的表兄弟。如果不是这二王在哀太子在世的时候太过于争先,引得先帝生厌,将两人早早轰出京城封于偏远之地,皇帝的位子估计也轮不到楚澜。
虽然顾皇后早薨,两位王爷又不受宠,但顾氏一门却一直地位稳固。顾靖南袭父爵,当今圣上也很是倚重他,领文华阁大学士,兼央集令左丞,是朝中的重臣。七月下旬那会子,他不是还来过一次静园吗?如何楚灏突然提起他来了?
楚灏说:“我有桩糟心的婚事,很是麻烦。”
居然有心情跟宠物聊人生大事啊?叶凝欢觉得很稀奇。
怪道提起顾家,原来顾靖南是他未来老丈人啊。
叶凝欢瞧他连吃带喝很是欢快,哪像是有烦心事啊。况且他的婚事,那只得皇上、太后才能做主,她可没资格评论。再说他是个爷们儿,就算成了亲,他家媳妇还敢管他寻欢作乐不成?有什么可烦的?
不过算起来,楚灏今年也整二十一了吧?怎么这岁数刚议婚啊?既是受宠的宗室,这年岁该成亲好几年了才是。
叶凝欢也没多言语,权当他是闲了拿她当个发牢骚的对象。不时给他换换餐具,允作小丫头。省得到时瑞娘又说她没眼力见,立在边上也不知侍奉。
楚灏又道:“过几日,我要在这里宴顾靖南。那《四波旋飞》若是在水泊云崖舞起来,应该是不错的吧?”
叶凝欢手一抖,险没把一个薄胎小莲花盘扔他脸上。她没听错吧?《四波旋飞》?就她一个要怎么跳?亏他想得出来啊!
难不成想用她去勾搭他那未来老丈人,然后退婚?救她回来,不计前怨,就憋着这一出呢,他没事吧?
叶凝欢当然不敢骂他,只小声说:“奴婢如今已如半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从他眼中冷飕飕射出两把飞刀来。她僵了背,勉强撑着。这事太荒唐,她算哪根葱啊,就算顾靖南勉为其难地收下她,也不妨碍嫁女儿给他啊。他又不是白痴,为何算不明白?
况且一想到以后在顾家的日子,叶凝欢只觉浑身发麻。强忍着他的目光,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殿下何等身份,那顾家又是根基深厚的,奴婢就是那烂泥、草芥一样的卑微,如何能……”
楚灏微眯了眼:“要是我把你交给皇上,告诉他你其实对影月门所知不少……”
叶凝欢狂抖一阵,贵人的嘴脸当真狰狞啊。
她知道的那些,明明还没他多呢!她暗咬槽牙,再看看他阴森森的表情,顿时就像被打碎脊梁骨般的了。
她只得垂头丧气地说:“听凭殿下差遣。”
楚灏很满意她的态度,说:“这几日,接着练你的手,别到时抖得跟抻断了筋似的给我丢人。”
突然待她好起来,又治味觉,又让练手,又是施针,又是良药,着实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竟是为这个准备的。
这再度证明了那句至理名言:天下间没白来的餐饭。
别说她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就算是个绝代佳人又怎么样?天底下美貌女子多了去了,他又怎么可能白白待她好呢?
只是让她扭着水蛇腰跳艳舞,使狐媚子手段勾搭顾靖南,闹得他家后宅不宁,无心议婚?有点脑子都知道不可能的好不好?
她说好听点是个舞姬,说不好听的那不过就是家妓。有哪家的主子奶奶拿眼夹人的,便是跳出朵花儿来又能怎么样呢?况且她现在又不是清白之躯,去了顾府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作践她?
还以为他精明呢,根本就是个蠢蛋!
他干傻事不要紧,反正最后豁的也不是他的命。主子太愚蠢,祸害一窝子啊!若顾靖南不要她还好,若真是收了,她以后的日子当真是刀尖油锅啊!
不过这般想,嘴里却还得应承:“是,一定苦练。到时别说《四波旋飞》了,便是月蚀也定跳出来!”
楚灏一愣,看着她:“让你练手,谁让你跳了?手坏了,怎么连耳朵也背起来了?”
叶凝欢也愣了,这厮到底什么意思?
楚灏也不理会她,却显得心情很不错,也不叫她伺候,自己拣了个杯,挑了桌上的一壶酒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叶凝欢瞧着桌边上摆着的她翻了一堆盒子才找出来的酒瓶,很是为那瓶酒抱屈,找出来又不喝。唉,把她捡回来是让她死得更难看啊!便是将死之人,还得满足他的恶趣味加身体需要,当真是玩人成瘾的主儿。
小风一吹,带来一阵瑟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