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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夫人千万别这样想。”云栖蓝急忙安慰。
叶凝欢低下头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去治吧。”
心在摇摇欲坠,不堪任何牵负。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人眸如星灿,笑如花绽。他说,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于是便为这一句,弄得心伤身也残。
这一次,又如当初那样醉意朦胧进花间,只是不知道许久之后,她还能否有再醒来一次的机会。
不知不觉,眼泪就滴落了下来。
已经十月十八,天气有些阴,早起下了些夹杂着冰晶的细雨,至午时变成了山林吐雾的奇景。采月阁被一片山雾包裹,似幻如真,一如楚灏的心情。
坐在眠月轩观景台上,前面的花棱石桌上的酒壶烫在滚水里,芳香扑鼻。
这眠月轩贴壁而建,是幢三层小楼,取背风之坳,却不阻眼界,以天然景致作屏障,外延观景台,可一览燕宁之景。
寒风微涩,薄雾时散时聚,偶尔可见下方宛周有几个稀松的侍卫影子。
采月阁不算大,但建在山里地势刁钻。不过施密精通排布,只需少量人马便可以将这里各个死角看护严密。露出人影是刻意,这是为主子着想,省得觉得他是暗盯,不然完全可以做到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不见却滴水不漏的地步。
楚灏扔下手中的文册,眼睛投向菀城的方向。
他们初六晌午至的卢松,云栖蓝受他所托,跑去看看叶凝欢的病势。不看则已,一看便说叶凝欢到了有碍性命的地步,让他当时有如挨了摧心掌,打正中间裂了一道缝。
当天晚上居然没敢回去,怕回去了表现怪异引她猜疑。他一向善于伪装,在她面前,他却没了这份自信。
幸好之前说让她去菀城逛,她同样也是想去的,这就给了云栖蓝把她引到小云居的机会,。他嘱咐云栖蓝和瑞娘,无论如何第二天都要把叶凝欢给弄过去。
那里为影月门所控,适合治病。
初七一早她走时,他便在这里远远看着她。她坐在抬子上,一脸怨妇相,好像去菀城十分不乐意。她有时把情绪藏得很好,有时却外露得格外嚣张。那天她显然是后者,离得那样远,仍让他看得分明。
她不想去,不是因为绢花不漂亮、酸杏不诱人,而是那里有小云居!他那天无意的话,她听者有心。
她多想了,心里必是愤愤不平甚至恼怒的。
俗话说得好,若心坦荡何须介怀?她这般介怀,那就是不够坦荡。她忘不掉那个人,就算他已经一败涂地,成为将死之躯,她仍对他心有戚戚!
楚正遥有什么好?
楚灏睨到施密远远走来,行色匆匆。
施密快步上了阶,向他行礼道:“殿下,北海王遣的藩使到了。属下照殿下的吩咐问他,他说北藩于十月初接到朝廷命令之后,严查出入往来,不曾有任何可疑人入界。他们不肯放人入北藩,当下人正在馆驿候传,殿下要不要亲自问问他?”
施密的表情很是严峻,永成王自东临六郡失踪后,六郡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人。若他未死的话,该去两个地方:一,潜入乌丽;二,潜入与东藩最近的卢松。
去而复返,潜入乌丽的可能性极小,乌淞关那里万仞险峰只得一条路可行,关境极为严密。永成王又是在那里与乌丽来接亲的人交唔,闹了好几天,关将对他印象颇深,他若想再易容混出难如登天,而向西走卢松就容易得多。
一旦入了卢松,他可以取北道去北海王的地方,也可以西南行入兴成。不过兴成王不会收留他,且此行楚灏经了兴成,北海王就保不齐了。
跟随永成王一起护送公主的王琪弄对了王爷,畏祸而不敢大肆通知各关寻找,只遣人飞马赴京禀报。
如此却给了永成王伺机后动的机会,待卢松王接到朝廷密令协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底了。
至楚灏抵达卢松时,卢松王呈上调查结果,表示已经查到了永成王曾在乌巢山北坳一带出没的痕迹,并未寻着人,大略是永成王摆脱王琪后,借消息尚未走漏之机入了卢松,潜入乌巢山北翼躲藏。那里距离北藩西南界只有一山之隔,永成王现在极有可能已经潜入北海界。
北海王一向与朝廷闹得很僵,也只有他敢收藏获罪潜逃的永成王!
于是楚灏便遣使送信与北海王,要他助朝廷找到永成王。虽说北海王给了东临王面子,遣了个藩使过来说话,但仍不肯打开藩界让人进入!
楚灏的表情像是刀刻在脸上一样,没任何变化:“卢松王知道吗?”
“已经通知了卢松王,说听凭殿下吩咐。”施密道。
“永成王护公主处境,继而失踪,拒不返京。北海王态度坚决,我们也不好强入北藩,只好报于皇上做主。”楚灏说,“甘若不是也在菀城吗?你打发人跟他说一声,让他帮着卢松亲护继续在乌巢北坳那里细查,以便回京于皇上有个交代,我随后会亲自过去。”
“是。”施密应下,快步离开。
楚灏看着施密的身影越来越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皇上并不想看到永成王回京,找得到或是找不到都不重要,但皇上需要给群臣一个交代,以便这个局可以完美收尾。
他同样也是皇上的棋子,就算来了燕宁,仍然千缠万裹地掌握在皇上手中。但是,也不尽然!
北海王楚正越是他二哥楚湄的幼子。他生在北都郡。从未入京当过质子。当初送到京里当质子的是他的兄长,不过这位世子没等到回藩袭爵,在京五年便生了重病,几次请求返回故乡皆被拒绝,最后死在了永安。
这事发生在开明四十年,管理宗室诸事的,是当时的太子,当今的皇上楚澜。
也正是因此,楚湄曾上疏弹劾太子,两人生了嫌隙。
开明四十二年,北方乌沦来犯,镇北的楚湄出征前向朝廷请立嫡出的幼子楚正越为世子。楚正越得封世子还未及入京便传来噩耗,楚湄与乌沦大战时中了埋伏,死于蛮沙坳。由此,当时十五岁的楚正越袭爵为王。
太子楚澜时任督军,与楚湄一同上战场,楚湄惨死是因接应无继,北藩震怒,指责楚澜公报私仇。当时先帝已经是垂暮之年,早年长子楚江战死,连个儿子都没留下。后来哀太子楚沣又死。晚年诸子纷争,先帝一时激怒又赐死楚肴,他自是不能认错的,但心里岂能不痛?
如今楚湄又死,且又涉及太子,先帝是再折损不起,如何在这个时候又去细究谁是谁非?
除了安抚北藩之外,先帝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做法。
先帝几个年长的儿子,除了四子楚沣为太子,五子楚泯体弱之外,余的几个皆是少年便随父戎马,甚是能战。楚湄与长子楚江一样,虽生母出身并不高贵,但早年追随先帝南征北战,能获封四方王,全是凭自己的一双手打出来的。
楚湄惨死,旧将愤怒难平,且但是楚正越已经十五岁,自此与楚澜嫌隙日深。那楚正越因最初不是世子,楚湄不教其读书,而是从小便将他扔在兵营里锤炼。如此一来,他反而与北藩武将敢情极深。加之先帝痛哀楚湄,又怕北藩不甘休,少不了要安抚他们。楚正越袭爵之后,先帝又授他北镇抚司的头衔。
到了章合朝的时候,楚正越就更加难管。他没在永安待过,与朝廷的人没交情,而且他跟着一帮大老粗一起长大,受的是打砸抢教育。自章合元年开始,因他授北镇抚司,与北监行院司屡生冲突,曾经数次把监行院的官员绑起来臭揍一顿然后扔回朝廷。
朝廷央籍令遣调各地方官员,每至调任,诸官员一听去北海监行,个个都哭爹喊娘的不愿意,千万百计地推诿,弄得朝廷很是头大。
楚正越那号人,不跟你玩什么机谋,直接就来浑蛋的。看监行院的人不顺眼直接就打,皇上派人去教育他,他听了跟放屁一样。想把他拎到京里来教育,他就称病不来,北藩兵强马壮,且他是宗室,你能楞派兵去打他吗?
楚正越今年二十七岁,至今未请立世子。北海六郡,南北皆据天险雄关,内有广袤平原,虽气候寒冷却资源丰富。手下一帮文臣武将,皆是自先辈起便为楚正越卖命的将领,利益一致,休戚相关。已经结成缠连之势。四方王中,数他实力最雄厚,也最为难管。
楚灏拿过一方帕子,执起壶,将沸热的酒浆注满杯,热气随风而散,酒香扑鼻。他眼珠漆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意竟是温暖的。不是因时局渐朗,而是因——他总算等到个理由去菀城!
第十二章 云阁旧梦尽
叶凝欢裹着厚厚的氅,手里还抱了一大束新折的绿菊,脚步轻快地往住所的方向走。这小云居是个很大的庄子,错落在山上,院与院之间都隔得甚远,中间错落着林子。
自这里北望,可见连绵群山,远峰有着终年难消的积雪,听人说,过了那里便是北海王的藩地了。
她所住的院子附近有个菊园,培育了各种菊花。今天叶凝欢进来逛,便趁机摘了一大堆。十来天前她和云栖蓝一起住进了小云居,只有瑞娘、冬英和绿云三人跟着一道,余的人都留在了菀城的驻行府,瑞娘也要不时地出去,想必要给楚灏通风报信什么的。
叶凝欢知道这庄里还住了永成王,不愿意瞎转招惹麻烦。便是这座菊园,也是云栖蓝带她过来的,估计是怕她憋闷着再憋出别的病来。
因是云栖蓝陪着,绿云和冬英就没跟出来。不过方才来人与云栖蓝耳语了几句,她听了便急着要走,遂指派一个手下一会儿把她送回去。
叶凝欢抱着菊花,刚拐过小径,迎面过来一个人,险些与她撞到一起。叶凝欢脚底一踉,生生地刹住步子,还不待开口,一直不紧不慢跟着她的侍女便身形如风地贴在她边上,手一抬便挡在两人之间,似是怕她受伤。
叶凝欢惊叹,好俊的功夫啊。她的赞叹还未完,面前的人已经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怔了。
林静!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还能遇着故人!
林静一身素衣打扮,穿着黑色织花的对襟袄,下面简单的开裾裙。头发绾起,素面无妆,晶莹剔透之中带了几分冷艳。看叶凝欢的表情,也是错愕至极。显然,她也没料到叶凝欢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你……”林静不由自主的出声。
叶凝欢牵起淡淡的笑容:“林静,好久不见了。”
边上的人一怔,看着叶凝欢道:“你们认识吗?”
叶凝欢点点头,林静愕然的表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诡异起来。那人见叶凝欢这般,微微舒了口气:“夫人在这里,难免要小心些,不然照应不周出了差错,门主要责罚我。既然是认识的,便也省了事了。”
叶凝欢笑着说:“姐姐有心了,不知可方便让我们说两句话吗?”
那人看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指指前头说:“那我便在那里等候。”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林静略挺直了背,牵出一丝僵笑:“想不到,门主迎的贵客竟是你啊。”
叶凝欢慢慢又往园中踱去,看着满园花卉,也笑了:“也想不到,琴艺超群的林静,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六月二十八,枫悦山脚下,一剑贯胸。这经历,想忘也不能够。
林静走在她身边,表情有些漠然,却毫无惧意:“当日我伤你也是无奈,任务在身不得不为,若要怪我,唯得以命相抵让你消气了。”
叶凝欢低了头:“我并没有怪你,也不打算再追究。”
追究什么呀?林静出现在这里已经分明,她一直是影月门的杀手,她所做的一切都在楚灏的计划之中。
她们算不上朋友,也不是仇人。当日是她自己跑错了地方,怪得了谁?
只是此时这般相见,着实让两人都有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