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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泽咬了牙,扭头对福能儿递了个眼色,福能儿赶紧退了出去,承泽将福安拽到了眼前,恨道,“说!!”
“大奶奶自打……自打回门儿回来,就,就没再,没再……”
“没再怎样???说!!!”
“没再……下过床……”
“啊?大哥他,他不是不能……”
“是啊,我,我也不明白……”福安看承泽惊得有些呆,手却依然紧紧攥着他,便也不敢停,接着说,“只知道最后那次,是,是因为大爷像疯了一样,一次吃了好几倍的药……我就知道要出事了,一直守着没敢回去……那天早晨一听到荷叶儿哭喊,我就冲进去,关死了门,看见……看见……”
“什么?”
“看见大爷……早就没气儿了,都僵了,身上已经、已经现了斑……可还是,还是紧紧搂着大奶奶,那个样子……那个样子……”福安回忆着当时那恐怖的情景,身子都在抖,“大奶奶睁着眼睛,人,人已经痴了……荷叶儿拼了命哭……知道已经有人去回老太太了,我赶紧呵了她,要她帮着掰,使劲儿掰,才,才把大奶奶解出来,可,可荷叶儿还没来得及给大奶奶穿上衣裳,老,老太太她们就来了……”
承泽的心一阵冷……难怪……难怪老太太于她那般狠厉,她都淡淡的……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那一夜拥尸的恐惧……
“老太太来了以后,问大奶奶什么,都是低头无话,老太太恨,骂她,荷叶儿也吓坏了,只是哭,后来,老太太就着人送她们去了别的屋,单留了我和红玉姐姐回话。原我想着把话都回明了,该怎么处置,我都认了,可谁知……”
“怎样?”
“红玉姐姐哭着把一切因由都归给了大奶奶……我本想打岔,可她说的大奶奶在房中在床上是如何如何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根本搭不上话!便是她的那些心思,我也都是猜的,又无旁证,遂只辩了一句,便被驳了回来,老太太也恨是我弄的药,再不让我插嘴……待回完老太太,我私下找她,问她,她咬了牙说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大奶奶是个妖精,是大奶奶害死大爷的!往后要我与她一同作证!看她红了眼睛,人像是魔怔了,我也怕了,知道她破了身子,如今大爷去了也没在老太太跟前儿说明白,是挺可怜的……可又想着若是日后大奶奶得势,定不能饶了她,若是红玉姐姐就此在老太太跟前儿得了眼,那大奶奶,大奶奶岂不也太可怜了……”说着,福安哭了,“可无论是哪边要作势理论,都会要我作证,我在中间都做不得人!二爷你说,我是该帮着谁?我帮着谁大爷能安心?我,我不想说昧心话,只能逃了……二爷,其实我,我没有一刻不惦着,家里供了大爷牌位,我日日磕头,日日上香……”
“行了!”承泽放开他,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扔过去,“先给家里老人看病,日后如何,再作商量!”
福安哭着扑在脚下,“谢二爷,谢二爷……”
打开房门,福能儿赶紧迎了上来,却见承泽紧拧着眉,一言不发,出了客栈即翻身上马。福能儿紧紧跟着,不敢问一句,只是心惊从未见过二爷如此下狠手抽打他的爱驹,直抽得那马惊了一般,漆黑的夜色中,一路狂奔……
回到芳洲苑,承泽径直进了荷叶的房,怦地闭紧了门。
看着风尘仆仆、带着一额头汗水的承泽,荷叶又惊又怕,“二,二爷……”
“今儿没说完的话,现在说!”
荷叶一怔,即刻回想起来,心恨嘴又硬,“哼!不!我再也不说!!你跟他们一样……”
“好,你可以不说,可我告诉你,如今,你家小姐饥寒交迫,人是否还活着都待两可!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救她的人!你说,还是不说?!”
“我是想说,我早就想说!可,可谁信?谁信??今儿你不也说我没调…教!”
承泽咬了咬牙,沉声道,“我知道大爷委屈你家小姐了,你,你说吧!”
荷叶一听便涌了泪,“好!我说!你听好了!你大哥,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是活厉鬼!!”
“荷叶儿!你……”
“他,他不让我家小姐穿衣裳!他不让我家小姐穿衣裳!”
“什么??”
第一次有人肯听那噩梦的曾经,那天大的委屈瞬时崩塌,统统倾泻出来……“……开始,开始他还好好儿的,不知为了什么,三两天的功夫就变得好大的火气……我听见小姐哭,小姐求饶,可他就是,就是不肯放了她……折磨她,没日没夜折磨她……即便他累了,也不许我家小姐穿衣裳,只许她光着……裸…身…赤…体……我,我给小姐擦擦身子,那身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还有好多带血的牙印……”
后脊生凉,通体寒,他死死咬着牙,却还是咯咯作响……
“后来……我家小姐没了声音,他怎么折腾,都没了声音,他便疯了……”荷叶的眼睛突然瞪得好大,见了鬼一般……“烫……他烫她……用烛水烫她……”
烛水……眼前忽见拔步床内那滴红蜡,那么艳,那么暖,原以为是怎样缠绵而落,却不想……竟是如此酷罚……
“可我家小姐像是死了一般……一声不吭……他恨,就,就扎她,拼命扎她……”
“扎她……拿,拿什么扎她??”
“簪子……他头上的簪子……”
承泽只觉头轰地一声,眼里心里便再剩不下什么……
荷叶的房门打开,青蔓看到一个完全失了魂的人,她迎过去,他也不见,直呆呆地回到自己房中……
“二爷……”
“我要睡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好,那我给你……”
“你也一样。”
“……是。”
闭了房门,承泽慢慢走到柜子前,打开,翻出他的夜行衣……
☆、第十一章 夜探灵堂
“嫂嫂!嫂嫂!是我!我是承泽!!嫂嫂!!”
承泽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边急声解释,那闪着寒光的刀尖与眼睛寸距之遥,若非常年习武敏锐异常,毫无防备之下,险些就中了这旨在夺命的突袭!可眼前之人已是完全散了神智,根本充耳不闻!纤柔的身体仿若被鬼魔所持,力量大到骇人,眼中的恐惧也分明绝了生死,似定要倾天覆地,同归与尽!
“嫂嫂!嫂嫂!!”
承泽还想努力唤醒她,却突然看到朱红的血已是沿着她握着利器的手腕浸染了衣袖,他的心又惊又痛,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掌劈向她颈肩处的穴位,那发了颠狂的人立时一软,瘫倒下来,承泽一把揽了她接在怀中。她手一松,铛啷,沾满了血的剪刀应声落地……
一切人声就此匿去……
风,四面侵来,白幡幔帐飘飞呼啸,鬼火般的白烛后,黑影笼着巨大的棺柩,阵阵阴寒弥漫……
承泽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咬牙暗骂,如此人间地狱,当初怎的竟能狠心离去?!再看臂弯中惨白的人,心越恨,只说他人荒唐,却不知自己才是那最薄情寡义之人!!
拦腰将她抱起,好轻,轻得他心都发颤,怎么觉得已是没了人,他禁不住将她越贴紧到胸膛,才算感觉到那白孝的衣裙内薄薄的柔骨……
一脚踢开皮挂帘进到内室,没有了风,却依然是透骨的冷。黑暗中,承泽小心地寻到床榻,轻轻将怀中人放下,又去摸被褥,手所及之处都潮得软沓沓的,他蹙了蹙眉,这如何使得?盖了也是湿凉地贴在身上,可此刻也实在无法,暂且有东西搭着总是好些。
给她盖好被子,承泽直起身,窗外无月,黑暗依旧浓得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摸索到桌边点燃了烛灯。火苗在寒冷中颤了又颤,终是稳住,桔红的光在室中慢慢晕开。
环视房中,一切都齐整如初,又覆了薄灰,心不由一惊,她该是根本……就没有进来过。这些日子,她许是就如他刚进来时所见,蜷缩成一团贴在灵堂的门边,手里握着那半把剪刀,死死地盯着大哥的棺柩,随时预备着他复活,或是做鬼,却总之,要带了她走……如此迫着精神,白天或可还好,夜里,不知是怎样煎熬,才会折磨出那般可怖的力道,那般惨决的眼神……
目光又转落在她身上,见她的发缠在脖颈,也有些遮了脸颊,承泽略一犹豫,走过去小心地抬手轻轻拨到一边,忽地现出一团乌色,定睛看,雪白的锁骨处一块淤血化开后泛了黄的乌青……想起荷叶儿的话,这该是那伤中最轻的,却怎么此刻看在眼里,比那脑中所想都更痛,竟如烫灼一般……心不忍,用手指拈了她的衣襟轻轻遮了……
看她依旧闭着眼睛,承泽俯身,贴近辨了辨她的呼吸,很舒缓,很轻,几不可闻,嗯,应该还是在那一掌的昏迷中,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他这才放心地打开被子,寻到那只受伤的手。
轻轻捧着,冰凉光滑的肌肤触到掌心,那么绵软无力,若不是依然在渗血,这冰冷的感觉似已往生……
再看那伤口,承泽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么深!她怎么竟会不觉疼?握得那么紧,拼了全力,这分明……就是要以命换命……看着那血越加刺眼,却顾不得再多想,赶紧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巾帕轻轻给她包扎,心却觉得依然不妥,这样的伤需得立刻敷药才是,不如再返回去一趟,顺带唤了福能儿来,这么想着,心思一恍,手劲没把握,床上的人竟是疼得“嗯”了一声,承泽心一惊,立刻丢开了手。
等了一会儿,床上又没了动静。他起身,见她依然闭着眼睛,眉却微微相蹙。俯身贴近再探那呼吸,已是沉中带浊,急缓不定。看来她已从昏迷中醒来,只是太累,太乏,不由得便入了睡梦,却又不安稳,眼帘与睫毛都微微在抖。承泽看她蜷缩在被中,像只病弱的小猫,却是如此浊重的呼吸,心又疑,多年习武,略懂医道,遂重拾了她的手,轻轻把着……
双寸趋浮,右关沉细,脉细无力,嫂嫂这脉显是身子虚弱又惊悸过度,此刻她虽睡着,实则那心依然悬着……承泽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她的手臂放回被中。又在一旁候着她睡沉些,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匆匆离去。
趁着夜浓,府中沉寂,承泽又悄悄潜回自己房中,取了针包,又拿了药,想起那房中阴冷,觉得该取些碳,并手炉和脚炉,可又一想此时嫂嫂依然心惊睡不安稳,若是醒来看到自己莫明睡在内室床上,又回想到那似有非有的黑衣人,定会吓坏她,这么想着便又心急,只随身带了针和药急急往回赶。
出了芳洲苑,承泽又往小厮的住处去,睡梦中揪醒了福能儿,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细细交代了一番,不待他多反应,已是轻身离去。
一路匆忙,又是夜行在府中时刻提着心,承泽此刻的额头也是细细一层汗珠。直到回到合宜园,看嫂嫂虽眉头越紧,唇也咬了,可毕竟没醒,他这才松了口气。
打了清水,小心地给她清理上药,一边学青蔓那般轻轻吹着……
待敷好药,取了药纱,正低头专心包扎,却怎么听到细细的泣声。承泽抬头,嫂嫂依然在睡梦中,脸颊苍白,双眉紧锁,让那颗痣凸在烛光中越显殷红,鼻翼抽…动,紧咬着唇,像是努力想屏,可胸口的气却一股一股涌起,鼻息越重,那抽泣竟是让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颤……
泪,打湿了颤动的睫毛,顺了那白玉凝脂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