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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微微一笑,“你曾说过,要引起你的憎恨之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不会问你原因,因为你必然有足够充足的理由。而我也不会为他做什么,所以你也无需在我面前活的那样累了。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
“什么话?”
“若我不是他的女儿,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他厌恶的,仅仅是这个女子的血统,而不是她本人。
“那……你会喜欢我吗?”
“……”顿了顿,他如实回答着,“若你不是他的女儿,我们根本不可能遇到。讨厌也好,喜欢也好,都不会发生在我们之间。”
“是啊,那样的话,你的妻子也必定不会是我。”她莞尔道,“这也是我的业障。若我当初不是为了想要离开皇宫而掩盖了真心与霍鸣远交往,今天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我欠他的,如今,都在对你的感情中还了。我们,一个比一个无情。”
好奇怪,明明知道他讨厌她,敷衍她,可她还是一头栽了进去。也许,是她太贪恋他的温柔,也许,是她怜惜他的孤独,也许,那仅仅是因为喜欢,没有任何道理的原因。
“其实我不介意你恨我。”他从来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憎恶,只不过风紫川明明以无辜者的身份被他和风无涅利用伤害了这么多,却到了此时还能保持这样超乎寻常的平静,他觉得有些怪异,好像比起现在这样的气氛,他更希望她恨自己一些。
眼前的女子再次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花力气去做一件做不到的事。星夜,”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可以抱抱我吗?”
意料之中的迟疑。几乎在第一时间,她就看出了他的答案。
“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被你戏耍了那么久,刚才那句,就当做是我的复仇吧。”她笑的温柔清浅。
没有再就着这个问题说下去,两个人静静吃完了一餐饭,虽然谁也没有进食多少,但终归,是一次坦诚相对之后的相处。
三日后,当百官齐聚朝堂时,门外侍卫忽然一声通传:“紫川公主到!”
所有人都微微一怔,包括风元涅和星夜。风元涅从来不准许后宫女子参政,更不必说是他不待见的女儿,而风紫川竟然就那样上到了朝堂,简直是不想活了。
这个论断,在众人看见款步踱入的公主那一身打扮之后,就更加确凿无疑了,她竟然穿了一身素缟,明明国君和夫君都还在世,她却好似在为谁守孝,这一来,等同于找死。
“大胆!”果然,风元涅龙颜大怒,“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竟然诅咒朕么!”
“儿臣不敢,”风紫川不等他免礼,就站起了身子,扬起下颔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身的高贵傲然之气,她不卑不亢地说道,“儿臣中介来告诉父皇一声,父皇虽然送走了霍将军,可儿臣,却不能不顾他,自今日起,要为他守孝三年。”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星夜也觉得很是意外,他看着凤紫川,却第一次有了一种迷惑的感觉。
“放肆!你为了谁守孝?你置朕与国师于何地!竟然还跑到朝堂之上大放厥词,简直目无法纪!来人!”
“来必劳各位大驾!”风紫川冷喝道,“父皇,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不会为你置一席之地!我本来就不愿意嫁给星夜,是你逼着我嫁了他,如今你既然杀了霍鸣远,我又何必继续留下被你折磨?你我父女之情,早就在你折磨死母妃之后就思断义绝了!如今,我就让你看看,你的女儿,偏偏就不愿遂你的意,偏偏就要去和你看不上的人在一起,你杀了他,我就当着你的面跟着他一起去!”
话音未落,她忽然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瓷瓶,仰头将里面的东西灌进了口中。
朝上立刻乱成一片,星夜忽然觉得胸中狠狠一震,还未醒过神,便听到有谁高声喊道:“公主服毒了!”
他脑中有些空白,只知道自己跟着急走了几步,忽然站在人群外,与躺在地上的她目光遥遥相对。
苍白的脸上,嫣红的血已经源源不断从唇角涌了出来,他看见她的嘴唇微微张合,用口型吐出了两个字——
夫君。
然后,风紫川笑了。夫君,这一步棋,让我来帮你走的更完美吧。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缓缓闭上了双目。
“孽障!孽障!”风元涅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给朕将她扔去喂狗!”
片刻的凝滞,谁也没有说话,风元涅便又再催促御前侍卫将风紫川的尸体拖出去。
“慢着。”星夜走到那一身白衣的女子身前,淡声道,“别动她。”
侍卫们面面相觑,拿不准该怎么做,只好不动手,但也没有退开。
“你干什么?”风元涅气得连对星夜说话也有了暴躁之气。
“外嫁之女,公主已不是皇室中人,请陛下让臣将她带走。”他没有回身看风元涅,因为此刻胸中好像有一把火在燎动,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想杀了他,那么一切就白费了。
——可以抱抱我吗?
这是她用本心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之后,她的一言一行全部都是为了今天所做的掩饰。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女儿?
星夜走过去,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轻轻横抱了起来,不等风元涅说话,他又道,“谢陛下恩典。”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抱着她走出了宫门。
云出东隅 第二十 他山之石(四)
夜色渐渐弥漫了整个山头,微白的月光下,空气里似乎隐隐漂浮着一层湿润的雾气,远处是霰星王都星那一片特属于夜晚的绚烂色彩,看上去很热闹,也很温暖。
星夜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片夜景,第一次厌烦起来。
他转过身,目光便投在了被月光笼罩的那座孤冢上,光洁的石碑还很新,但过不了几年那上面就会因为风吹日晒而刻上岁月的痕迹,青苔和杂草,也会宣示着它们苍凉的占领。
这是他第一次来看那个死去的女子,也是最后一次。
“你也会在意?”奚漠风冷笑揶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真心,还是假意?老实说她的死对你来说没坏处,你不是正好顺杆往上爬,让风元涅许给你更多东西么?同情霍鸣远的,同情风紫川的,同情你的,最后都会化作对风元涅的不满。你在朝堂上保住了风紫川的尸身,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多情又受伤的国师大人。”
星夜背对着他站着,这让奚漠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那个脸上从来都只有虚假算计的笑容的人,此刻还能有什么其他表情么?
“大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顿了顿,他说的居然是另一件事。奚漠风觉得有些无趣,轻声一笑,道,“和他偶遇过几次了,放心,还算顺利。”他把偶遇两个字说的稍微重了些,意思到了就行了,多余的细节他懒得讲,星夜也不会问。
他似乎轻轻恩了一声,然后又再陷入了沉默。
“其实做驸马爷也没什么不好,你又何必非要得到江山?”不知道为什么,奚漠风总觉得今晚的他有些不对劲。不,应该说,那天从朝堂上抱走风紫川的星夜就已经很不对劲了,虽然可以用目的性来解释,但同样是有野心的男人,奚漠风看得出来他当时是有情绪的,一种隐隐燃烧的怒气,就像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极力压抑的一样。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他,唇角漾出一如既往的浅笑,说道,“你错了,要得到江山的人不是我,是你。”
奚漠风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星夜的赌注竟然是压在他这个最多只能算是半个霰星国人的身上。自己有企图是一回事,但被人明明白白说出来要支持自己又是一回事。何况这个人还是星夜,深不可测,亦敌亦友的霰星国师。一直觉得很难的事,此刻好像又变得不再虚妄,奚漠风知道,有星夜帮助,一切都会变得事半功倍。
“为什么是我?”皇子们争相想要拉拢的第一人,居然就这样主动站到了自己身边,奚漠风打量着他,按捺不住的狂喜之外,还有一丝戒备,“你不怕大功告成的那一日,我会杀了你么?”
星夜闻言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模样与这夜色浑然天成。
“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被杀的么?”他不是在嘲笑奚漠风,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选中你,自然是因为你担得起。漠风,难道你不想试试那种万人之上的感觉么?把所有的怨恨、陷害、嘲笑、恐惧,通通踩在脚下,为你所付出的牺牲陪葬。只有强大起来,你才可以摆脱过去,用至高无上的权势,构筑新的开始和新的自己。”
无可否认,星夜的话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奚漠风一直深深隐藏在内心的情感此刻就像着了火一样在蔓延燃烧。回想起这些日子他刻意忽略的那些轻视和侮辱,回想起当年狼狈的逃亡,回想起手足相残……他好恨,恨天地不仁,人心险恶,也恨自己的肮脏卑微,这一切一切,从来都没有被他漠视,而是被用力压抑在了心底,却只让他变得越来越残忍冷漠,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他知道,星夜说得对,这一切的救赎,只有一个办法:万人之上。
见他不说话,眸子里闪着幽深炽烈的火,星夜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从他身边错身而过。
下山的时候,星夜想起自己曾经对奚漠风说的话,与其介意无法更改的东西,不如抛弃它,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很莫名的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轻笑,低头看了看紧握着的右手,那掌中太过微弱的凉意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东西存在,可是,那里却攥着一缕魂魄。为什么会这么做?动手的时候他问过自己,然后似乎得到了一个答案,是不想欠她的情。堂堂巫国之帝,从来不需要别人故作的人情,既然她毁了这一生来帮助他,那他就还她一个安乐的再生之世吧。
寿宴之后没有几天,楚姬便说要去庙中进香,可能会在山上住些时日。这一点,云若之和奚清都是很赞成的,自从奚清与她摊牌之后,楚姬的性格就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大转变,平静无波的太过,反倒让他一直都有些隐隐的担忧。不过过寿时的淡笑,还有外出小住散心,这些看起来都是很好的现象。
这日,云若之原本亲自在帮楚姬打点外出的事,却被麻姑请到了惜露阁,说是这些小事无须劳动江王妃亲自去做,楚姬娘娘正找她一起品茗来着。
云若之很喜欢现在的楚姬,觉得她少了凌厉和刻薄,多了慈爱和温柔,她本来也不是个太记仇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心爱的人的母亲,所以这些日子她已经基本把当初和楚姬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了。听到楚姬找她也不会再感到抗拒,反而很乐意以儿媳的身份去陪她说说话,而且这还会让她有一种家庭认可的满足和幸福感。
“你来了,”看见她走进来,楚姬转过头将视线从湖面上收了回来,“那些事,交给陈管事做就到了。来,尝尝这杯绿萝,我让他们用泉水来给我折腾的。”
云若之接过茶,还没喝就忍不住先笑了,没想到楚姬还有几分孩子气。幽香扑鼻,入口微苦却有一丝清爽的香气。母妃,看来孩儿以后要跟您多学茶道了,难怪殿下他总会叨着您亲手沏的茶。”喜欢一个人,恭维话也就说的特别顺溜,而且说完之后你自己还觉得特别满足。云若之笑自己,却又觉得很温馨。
楚姬笑了笑,从手边的书阁中拿出了一本帛面小册,放在了她面前。“拿去吧,这几日我闲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