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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意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要躲的人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所以没有留下的必要。”
话语虽轻,掷地有声。范无咎蹙眉道:“姑娘信不过范某的能力,认为这里无法保全你的安危?”
“我只怕连累你们夫妻而已。”
她的行李很是简单,范无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按在她拎着包袱的五指上,坚决道:“你一天有麻烦在身,范某就一天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方悦意瞥一眼覆盖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掌,目光朝他投来,清澈分明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凉意。
范无咎也觉得所作所为有些逾矩,但掌心所及,沁凉柔滑,怎样也不愿放开。
“你对我的好感,其实都是假象。”方悦意道,拂开了那只手。
“方姑娘,我范无咎……”他顿一下,一字一句道,“并不是轻易动情的人。但可以保证每份情谊皆无愧于心!”
见他误解自己意思,方悦意只能暗自摇头,但去意更加坚决。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鄢鸿昼的声音:“盛主,夫人来了。”
范无咎一怔,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心中大窘,赶紧移开,清嗓道:“进来。”
鄢鸿昼提罐入内,道:“夫人适才来过,听闻盛主跟方姑娘说话,嘱属下将这药膳送给方姑娘后便走了。”
范无咎微微一笑道:“亏得笑茹有这份心思。”又转向方悦意,“方姑娘,请不要辜负内子心意,好吗?” 方悦意与他目光对接,自然明白他话中有话。轻叹一声,接过鄢鸿昼手中瓮罐置于桌面。
范无咎心中略安,笑道:“我还有事,不打扰姑娘了。”拂身便走。
待他远去,鄢鸿昼脸上带笑,语气调侃:“唷,你这个什么‘秋风不敢吹’真不得了,盛主跟夫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呢。”眼光略移,抓住方悦意右手,从包袱上丢开,“要走了吗?”
方悦意道:“此处已无流连价值。”
韩错勾了个凳子坐下,单手托颌道:“那是你觉得。”他将包袱丢回床榻,笑道,“我要你做的三件事情,你还一件都没做呢。”
方悦意无奈道:“你又没有想到要我做什么。”
韩错笑道:“姓范的这样喜欢你,你为何一定要走?别告诉我说是怕影响他们夫妻感情!若真如此,为何当初又要随他回来?”
方悦意定定看着他道:“我当初跟来,是因为知道你乔装范无咎的下属潜伏在此,必有所图谋,如今你已答应我饶他们全家,我自然毋需再逗留下去。”
韩错抚颌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情操——你走了,我需要时去哪里找你?”
看来他不再坚持要自己留下,方悦意微微松一口气,自己如今的情形也不容再拖延下去。“我在西市铜井街寻了一处屋子,门前有一株瘦梅。”
“哦?”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说得略有吞吐,韩错疑思再三,觉得她不像是个食言之人,因此未加反对。“对了,”他忽然笑道,下巴朝桌上一扬,“盛主夫人的好意喏~这罐汤,我看你是消受不起的,不如就留给我罢。”第64节:情之至(1)
第六章 情之至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范苑别林近来似乎离平静祥和的生活越来越远。
事一,庄中有人无故中毒,而且此人还是盛主左右臂膀之一的鄢鸿昼。
事二,毒膳是盛主夫人亲自端送,即为下毒的第一嫌犯。
事三,闲邪王的余孽似乎并不打算在受挫后善罢甘休,自那夜起,一而再、再而三地进犯范苑别林,而且每次都是神出鬼没,极有计划,加上目的并不在拼命相杀,仅是略作骚扰就退走,一时竟很难将他们一网成擒。
但对于范无咎来说,最大的灾难似乎莫过于某个人的不辞而别。
对于庄内人来说,下毒的自然不可能是与他们朝夕相处了数百晨昏的盛主夫人,倒是那晚黑纱覆面的女子极为可疑。她在的时候,庄内就不断生事,如今有人无辜受害,她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厅堂内众人为此争吵不休,范无咎听得头都大了,干脆轻叹一声,拂袖离席。
颜笑茹坐在天井石凳上,定定望着染上暮色的天际。范无咎想,原来已经黄昏,这群人都吵了足足一天了。
颜笑茹听到动静,回头一望,笑道:“是你啊。”
范无咎也笑一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颜笑茹道:“我刚去看了鸿昼来……已经无碍了。”略作迟疑,又道:“此番商议可有结论?”
见她面露忧色,范无咎心中忽然泛起不忍,柔声道:“笑茹你放心,这件事与你毫无关系。”顿一顿,又道,“我相信方姑娘也是清白的。”
颜笑茹“嗯”一声,呐呐道:“汤本是我要端给方姑娘的,只是不知为何,让鸿昼误饮了,想来下毒之人目标应是方姑娘才对。”
这点范无咎也有想过,所以才如此担忧。
她曾说过她要躲某个人,如今那人已经找到了这里。只因不愿连累他们夫妇,趁夜不告而别(或者是被强行带走?),总而言之,她目前孤身一人,情况极为不利就是了。
说什么也要尽快找到她啊。
念及此,转而对妻子道:“我有事要离开几日。”
颜笑茹眼中顿时黯然,强打精神道:“是去找她?”
范无咎目光微微闪避了一下,但心中着实不愿欺瞒妻子:“……是。至少只有找到方姑娘,我们才能就此事进行对质。”
颜笑茹想想也是,起身问:“何时动身?我着人给你收拾。”
“不必了,我这就走。”范无咎还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出口。颜笑茹深深看他几眼,别开脸道:“……好,你去吧。”语气隐隐有不舍,也有委屈,但同样,终是没有明说出来。
? ? ?
门轻轻动了一下,他懒懒地掀起眼皮,隔着薄纱望一眼来人背影,又意兴阑珊地合拢,继续假寐。
来人轻手轻脚来到床榻前,却在撩起纱帐时踢到踏板,弄出了好大的声响。
实在不好假装下去,韩错抬臂扶住往前跌的女子,叹道:“夫人,再这样下去,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因为歉疚,颜笑茹除了每日衣不解带悉心照料外,想不出其他补偿的法子,这样不假他人之手,事事亲为的日子,自范无咎离开后便一直延续下来。
“对、对不起……”
“我早无大碍,夫人毋需再为鸿昼费心了。”
“可是,大夫嘱你要喝完剩下的三服药才能下地呢。”
颜笑茹忽然想起自己还趴在人家被褥上,慌忙跳起。
“夫人这样下去,等盛主回来,恐怕已是形容枯槁了!”韩错接过药碗晃一晃,呵呵,看那清亮得能映出自己倒影的黑色汤汁就能想象有多苦,他最讨厌喝药,若不是为了敷衍这个女人,老早摔碗了。
韩错皱眉吞咽时,颜笑茹在旁边坐下,幽然道:“无咎在家的日子,真是越来越短了。以前是为了武林里的事,现在……”
韩错忽然放下碗,沉思一番道:“夫人须得提醒盛主,千万小心那个方悦意。”
颜笑茹面露讶色:“怎么了?”
韩错淡淡一笑。“好些年前属下曾经听闻一位前辈提及一种极为玄妙的控音手法,据说掌握者能将任何物品当作乐器,弹奏出难以想象的绝美音韵;而受控者如癫如痴,深陷不能自拔,甘愿沦为爪牙。当年听说时,只当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不过联系到盛主和那名顾姓女子身上,却是出乎意料的吻合呢。” 颜笑茹惊异道:“竟有这种邪术?”
“夫人不觉得盛主对这名女子的关怀,早已僭越了寻常朋友之间的界限么?”
颜笑茹一怔,直觉联想到刚见面时,自己从方悦意身上所感应到的那种邪煞之气,顿时无言以对。
韩错又道:“属下因为成日驻守琉璃轩,所以时常听到那女子所奏笛乐,乍闻只觉天籁一般,身心与之纠缠不愿脱离,一刻不听便失魂落魄,即使世间一流的乐师,也不见得能有此能耐罢?”
颜笑茹呐呐道:“那,那我该如何?无咎他已经去找这姓方的女子,他,他岂不是很危险?”
韩错道:“如果方悦意真是怀有目的接近盛主,那便糟了。”
颜笑茹起身道:“事不宜迟,我立即着人去寻无咎回来。”
韩错道:“夫人你知道要往哪里寻吗?”一句话问住颜笑茹。他又道:“再说,这也是鸿昼个人的度测,并无真凭实据,若是错怪好人,该当如何?”
颜笑茹在屋内缓缓踱步,几个来回后,转身道:“鸿昼你跟随无咎多年,对他的心性极为了解,依你之见,这事该当如何?”
第65节:情之至(2)
言谈间已经恢复镇定,字字淡而坚毅,韩错心中笑道,到底也是中流砥柱的老婆,还是小窥不得的。当下回答:“旁敲侧击。将这种控音术的存在传开却不点明使用者,这样一来至少能让正道人士有个防备,二来也可以追流朔源,查查这邪术的出处。”
颜笑茹思量一番,道:“好,还要加上一条。”
韩错微怔,道:“什么?”
颜笑茹看向他,淡淡笑道:“你还记得那晚,闲邪王余党夜袭范苑的事么?”
韩错道:“记得。”
颜笑茹迟疑道:“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这位方姑娘应该是与闲邪王有着莫大的关联。她是不是来复仇的,我还不敢肯定,但只要想法子抓一个余党来问问,我想答案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韩错怔了好大一会,心忖这女人的智慧真是不能小瞧。这番话若是让真的鄢鸿昼听到会是什么反应啊?当下忍着笑严肃道:“夫人真知灼见,一语点醒鸿昼。”
? ? ?
西市铜井街,门前一株瘦梅。
还没到梅开时节,枝头疏叶被一场秋雨打得纷纷零落。
一名女子身着绛红纱衫,香肩半露,秀发垂下数绺,一手拿糖葫芦,一手拿风车,兴趣盎然地招摇过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如此惊世骇俗的艳丽装扮,却有一张纯真娇美的笑颜,该说是格格不入,却又不可思议地搭配。
女子毫不在意路人眼光,舔着糖葫芦拐进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行的僻静陋巷。
“西市铜井街,门前植瘦梅,哈,是这里了。”
女子上前轻拍乌木门,不多时有人来应,是个双目伶俐的小婢,转着眼珠打量她一番,问:“姑娘找谁?”
女子笑道:“我找方悦意。”
小婢听了,也不去回报主人,直接引她入内。边走边问:“姑娘你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见小婢年纪轻轻,说话却大胆而不失分寸,觉得很有趣,便说:“我叫皎皎,你呢?”
小婢说:“我叫玲珑。”顿一顿又道,“皎皎姐,我家姑娘等你大半天了。”
皎皎一怔,心想难道是王爷跟她说过会差人来?可之前听他吩咐的口气又完全不像。
小婢道:“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