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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怀风趁着她一个话缝,不着迹地打断了问,“姐姐,你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
“还不是白总长?他太客气了,说昨天吃了我们的酒会,不还礼过意不去。下午就派副官过来传话,今天他在天音园要了几个包厢,请我们听戏。”
宣怀风一听,脑门子就有点涨,抽着胳膊说,“你们去吧,我不喜欢听戏。”
“别忙,你听我说。”宣代云拉着不肯放,偏过头看着他,“是玉柳花的戏,当红的名角,一票难求呢。唱的是《秘议》,你当年不是最爱《牡丹亭》这一折吗?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就着调子哼了两句,水汪汪的眼珠子瞅着宣怀风,“就算你不看戏,陪姐姐看一出总可以吧?”
宣怀风无奈地说,“什么看戏,八成是姐夫想借机巴结别人。这是姐夫的事,何必拉着我一道?我又不懂这些人情交际。”
宣代云又笑又气,轻轻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就你尖酸,一针见血的,连借机巴结都说出来了。你姐夫要谋生,你就不用了吗?有白总长一句话,你在**里谋什么差事不行?人家的哥哥是总理呢。”
两人因为说话,就停在了天井处,还未进屋,忽然听见外面汽车喇叭哔哔响声传了进来。
宣代云说,“哎呀,一定是你姐夫接我们来了,你快去换套衣服出来。”硬把宣怀风推到房间里,自己把守在门外。
宣怀风知道逃是逃不过的,只好随便换了一套衣服,一出来,宣代云就蹙眉了,“怎么穿这个,年纪轻轻的,穿西装正合适,蓝布长衫多土气。快进去重新换一套。”
宣怀风不肯进去,“人家是总长,我们比穿的,能比得过人家吗?”
“你这孩子真是的,别的年轻人都是唯恐出去见人打扮得不够漂亮,偏你性子怪。”
正纠缠着,外面汽车又哔哔哔哔叫起来。
宣代云没办法,“算了,你姐夫等得急了。”带着宣怀风出会馆。
果然,大门前就停着小汽车,年亮富在车上坐不住,下车站在门口,正伸长了脖子望,看见姐弟俩出来,搓着手说,“快点,快点。姑奶奶,干什么去了?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找了。”
“总要换件衣服。”
“上车,上车。”
三人上了汽车,汽车夫立即发动汽车,直奔天音园。
在车上,年亮富又埋怨了太太一句。
宣代云笑着拍拍先生的肩膀,“急什么?戏七点才开呢。你这么早过去,也不怕太唐突?反而让白总长觉得你古怪。”
“姑奶奶,礼多人不怪。早去不要紧,就怕迟了,失了礼数,人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我们不识趣。”年亮富埋怨归埋怨,心情却很好,穿着一身高级西装,还在上装口袋里塞了一条绸手绢,转过头来,对宣怀风也是满面春风,“怀风,你和白总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瞧你们的样子,似乎交情很深?”
宣怀风心里不觉警惕起来,面上淡淡的问,“昨晚他没回客厅去吗?姐夫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年亮富说,“问了,白总长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么多客人在,他又是长官,我总不好追问。”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没有借这个兴风作浪,略为安心,轻描淡写着说,“我和他从前一同上过课,交情并不很深。”
年亮富高兴地说,“好啊,同学情谊可比什么都来得地道,两小无猜最可信。”
宣怀风哭笑不得,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充其量,只能算当过一阵子同学。”
年亮富却一口咬定,“同学就是同学,又什么一阵子不一阵子的?”
宣代云一直在旁边听着,插进来问,“怀风,你的同学,我多少都认识。怎么从来没听过白总长的名字?是从前那个白鹏振改了名吗?可看模样,又和从前我见过的不像。”
“不是白鹏振。”宣怀风说,“白雪岚是后来转学过来的,那时候姐姐已经嫁人了,再说,我和他认识不深,也没有请他到家里玩过。统共就一起上了两三个月的课,后来……后来我不是到英国留学去了吗?两人就没再碰面。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他还认得我。”
宣代云噗嗤一下笑出来,“你说话像个老人家似的,到英国留学那么一些日子,又不是几十年过去了,怎么会认不得?再说,你这么出色模样,他把别人忘光了,也许还记得你呢。这张脸,真把妈妈什么长处都继承了。”
一边说,一边在车厢里把手伸过来,往宣怀风脸上俏皮地拧了一把。
宣怀风怕她拧起来没完,连忙把脸转到一边,装作感兴趣地问年亮富,“姐夫不是教育部的吗?昨晚听你们说,白雪岚是海关总长,他又不管教育部,和他拉关系干什么?要撞钟,怎么不撞教育总长那尊大佛?”
年亮富瞅着宣怀风的表情,活生生一副感叹纨绔子弟不知世事的模样,摇着头说,“亏你还是留过学的,这点道理都不懂?虽然名儿都是总长,那可是有大不同,好比卫生局长和警察局长,整个的天壤之别。教育部一年才多少油水?海关就不同了,关税他管着,走私他管着,光是每个月没收上来的烟土,你想想有多少?”
宣怀风奇怪地问,“没收的烟土,不是应该销毁吗?”
“是烧是卖,还不是海关总长说了算?”年亮富嘿了一声,眯着小眼睛低声说,“海关那头,银子可是海水一样淌进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教育部说不定每年还要求海关赞助一些经费呢,总之,白总长说一句话,连廖总长都不得不给十分佛面。”
宣怀风听了,没有吱声。
汽车夫似乎早就得到年亮富吩咐,把汽车开得飞快,在街巷里疯了似的高速穿梭,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
几人下了车,年亮富仔细一瞧停在园门外的几辆擦得闪亮的小汽车,忽然变了脸色,“糟了,糟了,我们还是比人家迟了。”
宣代云说,“你别没头苍蝇似的,还没进去,怎么知道人家到了?”
“妇人!”年亮富横她一眼,指着一辆车说,“海关总长的车牌,我能认错?”
年亮富赶紧带着姐弟两个进去,一进门,就有戏园伙计殷勤引路,把他们带到一个装饰得非常豪华的上等包厢。
白雪岚真的已经到了,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斜着半边身子百无聊赖地往外看,听见动静,把头一转,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盯着跟在年氏夫妇身后的宣怀风身上,缓缓站起来,嘴里笑着说,“客人来了。”
年亮富首先道歉。
白雪岚很自然地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是我自己来早了。幸亏早点来,要是请客的比客人还迟,那才难看呢。”
大家谈笑风生了几句。
包厢开阔的阳台正面对着戏台子,是看戏的上好位置。
年亮富从阳台看出去,有些惊异,“今天是玉柳花的新戏,平时看客们打破了头抢票呢,怎么今天这么冷清?”
白雪岚不在意地答道,“我怕看客们多了,吵得不能好好听戏,今晚是把天音园给整个包了。我们四人清清静静,享享耳福。”
这可是大手笔。
宣代云没想到竟是如此优待的回礼,不由又惊又喜,年亮富更是肃然起敬,“白总长太客气了,愚夫妇怎么当得起?难得玉柳花向来出了名的架子大,很少肯给人单演的,居然也请动了。”
白雪岚只是扬起嘴角,不着眼地一笑,“我的面子,她多少要给的。”一边说,一边淡淡扫了站在一边的宣怀风一眼。
宣怀风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的任何挑衅,猛然被他目光扫到,终究按捺不住,忍不住暗中瞪了一眼回去。
白雪岚顿时笑容更盛了,装作专心和年亮富交谈,问年亮富,“本来是七点开戏的,现在是六点半。既然人到齐了,不如现在就要他们登台吧。我们也免得干等。”
年亮富当然说好。
白雪岚把手探出阳台,往下面等着侍候的戏院伙计打个手势,吩咐好了,回过身和年亮富说,“还有一个问题,这包厢设计着是给两个人看戏的,四个人坐,未免太拥挤了。幸好,隔壁还有一个好包厢,已经叫他们专门打扫过。”
“白总长想得太周到了,越这样,我们这些被请客的越心里不安。”宣代云笑语,目光一转,“只是,哪两位到隔壁包厢好呢?我们可是个个都想多和白总长这样有学识的人学点东西呢。”
白雪岚看见宣怀风嘴唇一动,赶紧截在他开口前说,“棒打鸳鸯的人最可恨,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贤夫妇分开的。”
年亮富本来很想和白雪岚多多攀谈,不过白雪岚开了口,他当然只能举双手赞成,“多谢成全。那么我就只能厚着脸皮把小舅子留下了,请白总长多多照顾。”
作了两揖,带着太太过去隔壁包厢。
宣怀风想跟着出门,被白雪岚在后面拉住胳膊。
宣怀风转头,正色道,“大庭广众,不要拉拉扯扯的。”
白雪岚很听话的松了手,“好,不拉拉扯扯。不过,我把整个园子都包下来给你赔罪了,你连这点面子都不赏?难道真要我跪下求你原谅不成?”
这时,戏台子那边笛声幽幽呜咽飘过来。
“看,”白雪岚指着戏台那边说,“戏都开了,你从前说喜欢《牡丹亭》的《秘议》,我们安安生生听一出,不行吗?”脸上露出一种令人不忍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神情。
宣怀风一怔间,已经被白雪岚顺势一拉,坐了下来。
那边乐声已起,首先一个净角登了场,开口唱的就是“芙蓉霞帔,短发难簪系”,虽然不甚年轻美貌,唱得却颇有功底。
这段唱完,只听戏台布幕后一把声音极婉叹低回地传出来,“幽期密意,不是人间世,待声扬徘徊了半日。”
那声音极好,令人魂魄都似浸到里面去了。
连宣怀风都不禁坐直了,看着戏台方向。
慢慢的,一人从幕布后悠悠登台,一边走,一边又唱,“落花香覆紫金堂。”
这人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玉柳花了,在这出戏里反串柳梦梅,台风台步都无可挑剔,果然唱作俱佳。
宣怀风自从去英国后就没有听过戏,本来不怎么感兴趣的,没想到一听又听进去了,入神地细细欣赏。
原来这出戏也不仅只《秘议》,后面连着几出,演杜丽娘的旦角也出来了,宣怀风开始以为既然玉柳花是挑大梁的名角,这旦角功底大概不如玉柳花,后来一听旦角在《婚走》里按着盛如花唱,“生前事,曾记怀。为伤春病害,困春游梦境难捱。”唱腔好得不得了,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曲终,余音犹绕梁徘徊,忽然有人在耳边说,“我就不懂,《秘议》那几句词有什么好的,你偏喜欢。”
宣怀风猝不及防,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转过头来,才发现白雪岚不知什么时候把椅子挪到了身边,刚才说话,嘴巴几乎就是贴在自己耳朵上的。
他不习惯地把身子往后移了移,皱眉说,“你坐得这么近干什么?我喜欢哪一出,又妨碍你了?”
“好,好,不妨碍。”白雪岚好脾气地耸耸肩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