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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在黑暗里,然后看巨大的世界平铺着向四面八方无限地伸展出去,感到我们自己仿佛就是那些星星的孩子,永远都受到她们的注视和暗中保护。阿飞说他是天鹰座的孩子,喜欢自由自在地飞。他说的没错。他喜欢飞,从小就没人能管得住他,他总是到处去找一些新鲜的从未见过的东西来玩,他去放风筝,爬山,摘野果,去游泳,钓鱼,然后点一根蜡烛一个人跑到山洞里去。他有时也到大街上去逛,但是他更爱树林,他常常一整天都呆在那里而不会觉得厌烦。渴了他就喝河里的水,饿了他就到处去摘野果子。他总是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喜欢夏天,他说。因为夏天能让他更感到自由,他总是翻一座山跑到山那边然后叫了几个熟识的孩子一起到河里去。在那里,他们脱得精光,像群嬉闹的小黄鳝一样快活而无知。阳光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晒得又黑又健壮。我想起了有一次他带我去游泳的情景。
《色即是空》第一章1(3)
我坐在岸边,把双脚放在河里摆着水,看着鱼儿黑色的影子在急急流过的河水里闪来闪去。
“你想不想看我抓鱼?”阿飞说,从水面上露出湿淋淋的脑袋。
“你抓不到的。”我笑着说。
“你看着吧。”
我看见他潜入到水里,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又沉下去。闪闪发亮的河水把水珠不停地溅起来。
“它们跑得太快了,”他从水里钻出来说,“但是你看着,明天我拿钓竿来,它们一个也跑不掉。”
他一会儿又钻入到水里不见了。河面变得平静,流动着粼粼的闪光。各种鸟都欢快地叫着。有一只蓝颜色的翠鸟在水面上飞旋,嘴又细又长。我看见它飞旋了几圈就钻入到水里,一会儿又飞起来落在河中间的石头上。这一次它是徒劳无功。它很快就又试了一次,我看见它出来的时候嘴里亮亮的。但是它没有在石头上停歇就飞走了。我看见它飞进某个树林子里,突然发现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阿飞了。
“阿飞!”我喊起来。
河面依然平静地闪着光。除了鸟的叫声,就只听见我自己的声音。我站起来,感到又惊又怕。
“阿飞!”我又喊起来,“你在哪,阿飞!”
但是河面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开始哭起来,沿着河岸疯狂地跑。
“阿飞!阿飞!”
我们从那里回去的时候,我还是哭,一句话都不肯说。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阿飞说。
我把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甩掉。
“你能不能不哭?”他又说。
但是我仍然一句话也不说,扭着头不住地抽泣。
“我不是故意的。”
“不,你是的。”
“你知道我不是的。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逗你开心。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
我不生他的气。我也从没有生过他的气。但这没有用,他仍然喜欢飞,他就是这样飞来飞去然后从我的生命中飞逝掉。就像那些曾经从我们身边飞过的萤火虫。生命像萤火虫一样短暂,老人说。他懂得世间的所有秘密,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常常对我说这种话。他还说,你看见那开着的深红色小花吗,它们是那么的小从不受人注视,但它们一样是开了又谢。关于这些他还说过很多。他说的时候表情是那样平淡,可是声音却是那样亲切、温柔,仿佛在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符里都蕴涵着默默的温情……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我答应过阿如的。我赶紧从铁架子上下来,感到又把自己丢失了一会。球场上现在有了更多跑步的人,还听得到有打球的声音。我站了一会就穿过篮球场,陈辉正在那儿练球。他喜欢户外运动,但他的眼睛近视得比我还要投不进球。
“我刚才还在找你呢,你怎么不下来练球?”他看见我走过来就说。他把球拍了几下扔给我,但我没准备好,几乎让食指骨折了。我拍着球向前跑了一会,然后来了一个三步上篮,但是球连篮框都没挨就从另一边飞过去了。
“你看我能及格吗?”我说。
他把球接过去又开始运起来。过去他要开朗得多,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因为和刘云的事总是显出一幅忧郁深沉的样子。我问他今天都干了什么。
“上自习。”他简简单单地说。
我又投了几次球就说我要回宿舍去。
“考试的事你用不着担心,”他最后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只要不担心就行了。”
我知道他这人办法极多,但我懒得去再想了。我回到宿舍,一个人都没看到。小白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敲了敲对面寝室的门也没有回应。我在床上躺了一会,看了手表才只八点钟。但我不敢像这样一个人呆着,我就到“博物馆”去。“博物馆”是我们这层楼上最大的一间宿舍,在楼道中间。这是那些爱赌博的人给它秘密起的暗号。开始它的名声还只局限在我们这一层楼上,后来就变得在整栋楼里都小有名气。有时候我在大街上碰到两个不认识的学生在谈话,今晚上你还去不去“博物馆”,其中的一个人说,然后我就知道这个人指的是哪里,今天晚上要到哪里去。这让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当我走进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是热热闹闹的。一共有六个人,开了两桌牌。我看见王海在里面,我就走过去看他。
“你来看我的牌。”他说。
但是当我看他牌的时候,我看见另外两个人一直盯着我,我便知道他们是初次到这里来的新手。
“你赢了多少?”我问他。
王海是个极会打牌的人,在“博物馆”里他几乎从未输过。只有天知道他的运气为什么总是这么好。但是在赌场外,他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他长得高大健壮,但人却非常羞涩甚至是有一点点自卑。他常常做什么事都犹豫不决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为自己的两只大手感到羞愧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似的,所以他就总是在找能让自己的手觉得安全和自信的地方,而“博物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他简直成了一个绅士。他把牌拿在手里也不怎么去看,然后靠在铁床架子上,把腿微微地跷起来,看着他的对手露出一幅满意和微笑的样子,即使是等人家出牌也一点都不着急,所以这时候我就听见他说:
《色即是空》第一章1(4)
“不要急,你们想好了再出。”
我看见刚才盯着我看的那两个人脸色都有些阴沉。我把他们又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还是大一的新生。这让我觉得有点儿难过。于是我就不看牌了,问王海他今天都做了什么,又问他晚上回不回宿舍。我这样和他聊了一会就觉得很没意思。我本来是来找易军的,他是这个“博物馆”里老是打牌却又不喜欢打牌的人。他常常不知为了什么事而怒气冲冲的,但是他这人却是个可以在一起好好说句话的人。我没有看到他,我就从那儿走出去。回到宿舍时我看见对面的门开了,我走进去就看见小白和薛杰两个在一起。
“你们在做什么呢,小白?”我说。
“不要老叫我小白小白的,我叫李少白!”
“你都让我叫了这么久,想改也来不及了。”我说,走过去拍他的肩膀。
“在看什么呢?”我问。
“真真一首好诗,你读读,”小白把一张纸递给我,“你这个大诗翁也不一定做得出来。”
“什么好诗?”我说。
我把那首诗读了一遍。
“的确是好,”我说。我看见薛杰在一旁看着我,我就知道诗是他做的。
“你也提一点意见吧。”他说。
我就把那首诗又看了一遍。
初夏观莲有感
昨日才将游兴歇,
今朝又来赏佳莲。
莫道古风独傲世,
洁洁不欲惹尘烟。
“你觉得怎么样?”小白问。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一幅莫测高深的样子。“‘昨日才将’、‘今朝又来’对得实在是工整,虽然不符平仄也同样是琅琅上口。至于‘赏佳莲’和‘惹尘烟’,实在是大有莲者之风。”
“我也这样说了。”小白说,“这最后一句‘洁洁不欲惹尘烟’实在是妙!我刚才还在说要他把这首诗送我了。不过我也不求他,我知道他这人什么都是敝帚自珍的。”
我看见薛杰在一旁笑。
“不过这首诗要是能配一幅画才好。”他说。
“我来试试。”我说。
我在诗下面画了几片荷叶和一支荷花。
“再画一个临风拈须的古人。”小白说。
“要是画古人,那就画蛇添足了。”薛杰说。
我在荷叶上画了一只蜻蜓,然后说,“不如就叫‘青莲图’吧。”我知道薛杰是最喜欢李白的。
小白把那首诗拿了又看,“唉,和你们两个大诗人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是个俗人了。”过了一会他对我说,“干嘛不把你那些诗也拿出来一起读读?”我还没有说话,他就自己跑回去拿了。
“这个小白!”我说。
小白是我给他起的外号,只为了图方便,但是后来大家都这么叫了。他个子不高,面貌清瘦,对什么都兴趣盎然却又毫不在意,倒是颇有一番道家仙骨的味道。所以他最喜欢庄子,谈起来就能和你说上好半天。他说,他平生的三大嗜好是读书、看电影和睡觉,而首推睡觉。他一天可以睡十个小时,而且通常是十二个小时。如果你在图书馆里没有看到他,那他就一定还在自己的床上。过去我们两个常常在一起聊天,讨论所读过的书,但他更经常和薛杰在一块,两个人弄得像是世外高人似的。我一边等着他一边就和薛杰聊天。
“海燕呢?”我问他。
“你没看到?他不是说和你在一起吗?”他说,仍然拿着自己的诗看。
“没有。”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又跑到什么地方打坐去了。”
“怎么,他又迷上了这个?”我吃惊地问。
“你难道不知道?”薛杰说。
“他从没告诉我。”
“这两天他每晚上都要打坐到十二点钟,说是要‘明心见性’。”
我开始笑起来。这个海燕,总是迷上什么东西就恨不得一口气达到。我们两个有一会儿没有说话,我就在纸上随便写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小白回来了。
“你把诗都放到哪去了?我前几天还看到的。”他说。
“你也不用找了,”薛杰说,“过来看这一首。”
他们凑在一起把一张纸拿着读。
“我以后再不取笑你了,”小白说,“不过我叫你大诗翁倒是叫对了。”
“好是好,只是这倒难配画了。”薛杰说。
“还配什么画?你这个大诗仙这时候反倒迷糊起来了。”小白说,开始把那首诗读出来。
问莲
亭亭玉立只清影,
不顾池间众苨苨。
既是相属同根生,
何必分出洁与泥?
“这一观一问倒是颇有趣味。”小白说,“只是这一句‘何必分出洁与泥’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薛杰,你那句‘洁洁不欲惹尘烟’真是给比下去了。”
“我这个诗仙本来就是虚有其名,”薛杰笑着说,“只是这首诗要写出来倒真的是得有一点点仙气。”
我听着他们这样一来一去地论诗就觉得厌烦。
“不就是一首诗吗,我们干嘛要在这里耗着?”我说,“不如我们下去散散步吧,反正时间还早着呢。”
“我是不去了,”小白说,“我得去睡觉。”
《色即是空》第一章1(5)
“还不到九点钟呢。”我说。
“可是我已经感到困了。”
“我和你去。”薛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