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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伟大!”他讽刺的说,“不愧为爱的真谛!”
“我不怪你不相信,”我说,“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一切都像做梦。”
“只不过你做的是春秋美梦,美眷做的却是噩梦!”
“你只是妒忌,因为我有勇气追求理想,而你没有。你只肯用茶余饭后的时间来谈恋爱。”
“你确然不同,”表哥说,“拜伦说过,爱情对女人才是生命的全部。你是男人,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在你眼中或许,但是各人对生活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你是来劝我呢?还是来耻笑我?”
“我佩服你。”表哥说,“这到底是愚昧呢,还是大智大勇?”
“让我一个人想仔细吧。”我说。
“你瘦了很多。”他说,“扬名,你要当心自己。”
“是。”我不是不知道他的好意。
“美眷的父母要见你。”他说,“明天上午十时。”
“我会去。你放心。”
“我当然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表哥笑一笑,“扬名,你太愚蠢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现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浪漫的傻子。”
我站起来送客。
表哥走后,钟点女工来了,我给她钱,叫她去买点食物罐头。牛奶汽水。
我说:“买点花,不论什么。”想一想,“再买一只花瓶。颜色素点的。”很久没插花了。
女佣点点头,下楼。
我躲在书房中改剧本,看很久,都不能集中精神,女佣敲门进来说:“先生,收拾好了。”
“你走吧。”我说。看看钟,已是黄昏。
她把茶拿进来。然后离去。
我踱出客厅,可不是,什么都收拾过了,清清爽爽,茶几放着一只奶白色瓶子,里面插着一大把姜花。姜花,女佣买了这种花。
忽然之间,我想到那日任思龙家中的姜花,思念之情无以复加,不能控制。
我冲出家门口,开车往石澳驶去,那条路难走得很,飞驰过一个弯又一个弯,终于来到她的家,我用力敲门,她不在家,走到屋子面前的大玻璃张望,客厅中一片沉静,那只孤独的鸽子在我头顶飞翔。看仔细了,雪雪白,不带一根杂毛。
我回到屋门前去坐着,等一等吧,她的车子在停车场,她一定没有走远。
刚在这么想,她回来了。拿着潜水衣与眼镜,全身湿,美发垂在胸前。见到她我有一种痛苦的快乐。我不能忘记我付出的代价。
“任思龙,”我说,“我来看你。”
她的神色如常,她的喜怒哀乐并不能真正的看到。
“你没有看门上的字条?”她问。
“哪里?”
她随手撕下递给我。一张小小白纸上面写着:“我去游泳,请稍候。”
任思龙打开门,一边说:“我知道你总是要来的,而且一定不会先打电话,你就是那种人,所以留个字条。”
我听出她的话里的意思,所以喉咙中像是塞了一团东西,说不出话来。
我静静的在她阴凉的客厅中坐下。
她看着我,目光是炙热的。
我们对坐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的目光融化我的心。
我问:“多久了?你晓得我有多久了?”
她没有回答。
我听到那些鲤鱼浮在水面,嗒嗒吸气的声音。
屋子里这么静这么暗,我除了她的目光什么也没看到。
我说,“我在办离婚。明天去签字分居。”
她很留意地在听,我知道她是在听,但是她什么也不说。
我说:“也许只是为了我自己。”
她抬起眼。
“我愿意做这个千古罪人。”我说,“我不会连累你。”
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我站起来,“要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思龙,我不能控制自己。”
我开门,走到门外,沙滩上的热风马上扑上来,我开车回市区,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风,我想出一身汗,没有开车子冷气。
家中的电话铃不住地响着。
我接过,是我的岳母岳父。
岳母的声音是颤抖的、愤怒的,“扬名,你给我马上过来!”
“我们约好明天。”
“明天!你还敢与我说这些!我们要你现在马上来!”
岳父抢过电话,“施扬名,你给我马上滚出来,否则我放把火将你烧出来!”
我呆了一呆。“是,我马上来。”
我没料到他们俩的声音这么大。
我只好又马上出门赶过去。
到了岳父岳母家,我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美眷根本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事正式跟父母提出过,两位老人家以为我们在耍花枪。
岳父跳脚:“好!好!我女儿犯了什么错,你把她轰回娘家,要跟她离婚?”他吼叫。
“你今天才知道?”我奇问。
岳父一巴掌掴了过来。我脸上火辣辣地着了一记。
岳母把他拖开,“你怎么打人来了?”她抱怨,“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把他打得僵掉了,不好说话,他不能回心转意。”
岳父像放出笼子的狮子,大吼大跳,岳母无法把他按住,他一向又有心脏病,我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你的血压……”我含糊地说。
这时表哥自房中走出来,做好做歹地劝住我岳父。
我问:“美眷与孩子呢?叫我来干什么?”
“美眷在房间里!”岳母说。
“孩子们呢?”我问。
“孩子们到公园玩去了。”岳母说,“这样子小,不怕对小宙小宇有影响?”
我可没吵,吵的是他们。
叫美眷来向他们摊牌也许是不对的。她难以启齿,也不好交代,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由我来说。
岳父质问:“美眷刚才说你约她明天到律师处签字分居?”
“是。”
“签字分居等于以前的休妻,你知道吗?”
“是。”
(林冲娘子抓住林冲的枷锁,在充军途中哭诉:你为何把我休了?)
“我女儿做错什么?十年来为你养儿育女!她做错什么你要与她离婚?”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我说,“这不是错的问题,我不想找借口,我承认我已不再爱她。”
“不再爱她?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不爱她,也不能与她离婚。”岳母说,“婚姻大事岂容反悔!”
“不离婚美眷会更痛苦,因为我真的不再爱她。”我诚恳的说,“所以一一”
“你这畜牲!”岳父拍着桌子,咬牙切齿。
我静默下来,不再解释,越说得多越显得我轻佻,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原谅。
岳母问:“你坚持要离婚?扬名,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再出声。
表哥,我们可爱的表哥,又再适当的出现主持大局。
他说:“表姑,不用再跟扬名多说,他已决定离婚,我想他不会改变主意了。”
岳父说:“好!好得很,当年还是我挑的女婿!”
岳母掩脸痛哭。
美眷苍白地在门口出现,她说:“施扬名,我希望你已得到满足,一整间屋子的人为你痛苦难过,你的虚荣感应该得到满足。”
我看着美眷。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己是他们眼中的胜利者,如果可以杀人的话,他们肯定会把我杀掉,这不是说话的时候,我静静看着美眷,她像是在一夜间长大,她学会思想,她看到命运的安排。
“扬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岳母说。
我低下头。“对不起,美眷。”
“你这个自私贪婪的人。”岳母叹气。
“是,我是。”
“好,扬名,我成全你,我们明天在律师处见面。”美眷说。
“谢谢你,美眷。”我不敢抬头看她。
“孩子们一一”美眷一张脸煞白。
“随便你,跟我也许比较好。”我说。
“让小宇跟你吧。”她说,“他大了,没那么麻烦。”
“可是这一个孩子一一”我说。
“这一个我决定把他生下来。”她很固执。
“但是,美眷,吃亏的始终是你。”
“我已经够吃亏了,我不介意。”美眷肯定的说。
她的父母静静的看着她,不出声。
女佣带着小宇与小宙回来,小宇看见,并不肯走过来,他离远疑惑地看着我。
“小宇,你愿意跟爹回去吗?”美眷问他。
他很仔细的把我打量一番,然后问:“妈妈呢?”
我说:“妈妈不回去,”
“小宙呢?”小宇问。
“小宙也不回去。”
“为什么?”他理直气壮地问。
“爹爹慢慢会告诉你,如果你跟着爹爹,那么现在就走。”
小宇很懂事,他看美眷一眼,几乎是像大人一般的缜密,考虑良久,他答:“爹爹,我跟你回去,但是你要带我来看小宙与妈妈。”
“一定,小宇。”
小字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没有任何人阻止我把他带走,当夜小宇在我亲自指导下做功课。
小宇自己洗澡上床。他很沉默,没有再要求任何东西,连脚踏车也不提。
我坐在灯下良久。无疑我爱小宇,但是我爱任思龙更多,我还是决定离婚。
在律师楼办分居手续非常简单,就跟注册结婚一般容易。
我比美眷早到,美眷由她表哥陪着来到。
签好字我们就分手走开。我没敢回头看。
我一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看得出美眷恨极我了。
我匆匆的回去上班。连玛莉都不像以前那样尊重我了,她处处给我看白眼。
“玛莉,请不要如此对我。”我无可奈何地警告她。
玛莉说:“男人就是这么下流吗?”她丝毫不给我面子。说完之后用圆圆的眼睛看着我,“你这件事,施先生,影响我的生活,我会对婚姻起恐惧。”
我才想说话,林士香已经冲进来坐下。
“你办了离婚,你真的做了!”他说。
玛莉“哼”一声。
我说:“你们都不原谅我,我知道,但事不临到自己头上是不能说的。”
林士香说:“任思龙是一个迷人的女子,毫无疑问。我很明白你,扬名。”
我看他一眼,闷钝地坐下。
那一天的工作自然是解决了,下班我去接小宇放学,小宇在图书馆中等我。
“饿吗?”
他点点头。
我拉起他的手,“在做功课吗?”
他又点点头。
“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他问。
“我做意大利面给你吃。”我看看手表,“女佣人也许还在。叫她去买水果。”
“爹爹,我想吃猪排。”
“明天做。”我说。
到家是思龙来开门的,我吓一跳,呆呆的看着她。
她很冷静。“我来的时候女佣还没走,我有空,替你们做了吉列猪排。”
小宇并没有欢呼,他疑惑地看思龙一眼,明净孩子的眼睛洞悉一切,他回到自己房间,放下书包,拿出功课。
我问:“小宇,你不是想吃猪排吗?阿姨替你做了,你该怎么说?”
“谢谢。”他冷冷的说。
“小宇,你不要与阿姨下棋吗?”
“不要。”
“小宇一一”
“我要做功课。”他一本正经的说。
思龙倚在门口,闻言取过手袋与外套。
“我走了。”她说,“食物在厨房。明天我再来。”
“谢谢你。”我说。
“不用客气。”她看看小宇,再看看我。
我替她开门,“思龙一一”
她用食指放在我的嘴上。“嘘。”
我呆呆的看着她。她说:“明天见。”转身走了。
我关好门,小宇站在我背后。
小字的声音冷酷得比大人还厉害,如一个未日来审判世人的天使。
“她是谁?她来做什么?”
“小宇,你认识她,那个棋艺高超的阿姨。”
“我认识她。”他无情的说。
“小宇,请你合作一点。”我恳求,“她是爹爹的朋友。”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