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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玩笑着说:“如果杨静从今天起就看不到萼绿华了,是不是就会老了?”
“不会的,萼绿华怎么会老。”
他也回忆起那个站在水中央的女孩,回忆起她寂寞和惊惧的眸子,回忆起她那双纤弱的手——在青色的雨中艰难的去抚摩那些湮灭的字迹,在淡淡的朝霞下认真的将铜铃握在手中,在暮暮苍苍的月夜里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袖,像是抓一段传奇。
他明白,他的这段传奇也结束了,就像所有寻觅的人有意或无意的走入了一条小径,邂逅了一段旖旎的风光,事后却忘了是在哪座山,哪条路。一种不可追的遗憾。对于寻觅的人来说,美丽的邂逅永远会有的,山山水水,永无尽头,但是一模一样的却不可能了,就这点遗憾,也会在寻觅的少年心中烙下一抹疏烟淡日的印象,远远的回想起,也是天长地久的悲哀。
他心中有点涩,欠身去抱住她,她轻轻的将他推开了。
她将梳子贴在脸上,目光茫然地看着镜子,镜子中仿佛倒映出更漏昏黄的金色。
镜子中映出更漏的金色……
“沙子从水晶的弧里纷纷扬扬的落下,在我的眼里散开去,四壁暗红的木和烛的影子也被融化成了一片苍黄而凄艳的金色。也许,沙漠也不过如此……
我手中握着尖利的梳子,清凉的银光中一股熟悉而温暖的香气让我想起了懒洋洋的少女时代。我的手缓缓用力,让带着发油的暖意的齿锲入我的脸。用力一划,皮肤撕裂的声音轻轻响起,就像被风吹了太久的丝帛,不恐怖,反而有些悦耳。
我感到血腥的气息在我周围弥散开去,他在向我走过来。
我一挥手,更漏落在了地上,那场在我床头绵绵的下了半生的雨,终于停了。于是时间也就一起停了。
沙子在我们之间,流淌成一条小河,那些亘古以来就被遗忘了的天河的沙子。“
……
就隔着这条河,她平静的对他说:“时间到了,你也该走了。”
“你以为我会在这个时候走?”
“是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个时候,我是新娘,是别人的。”
他没有说话。从身后,可以看到她的手,指节苍白的扶着自己的脸。
她的表情也许是在微笑:“走吧,我答应过你,笑着看你走,我现在是从镜中笑着看着你的,你走吧。”
她心中有些悲哀,要是自己这个时候真的能在镜中看他,那倒是一件很好的事,她心中喃喃道:“谎话,谎话,最后还要骗他一场……”她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是你说的。”
“是的,我说了”,他轻轻的问:“你做得到吗?”
“你能我也能。”
“我能。”
她笑了:“我也能”
“好的,那么,希望你幸福,只有平凡是可以把握的,这句话是你说的。”
“真的,你会去把握吗?”
“你能我也能。”他爽然微笑,又在报复她了。
她的话哽在喉头,她听到风铃响了,他打开了窗。
“等等!”
他伫立在夜风中,青色的袖像钻进了风做的白鸽。
她没有回头,伤口开始灼热,烫得她的手都扶不住,她问:“为什么你不看我最后一眼呢?”
“你不想我这么做,是吗?”
是的,她悲哀的靠在椅背上:“因为你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我是新娘,是别人的。”
“是的,你说过了”,他沉默了一会:“我走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会的,我会把你的一切都忘了的”,她有气无力的说:“你呢?”
“你能我也能。”
这是她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知道他走了,从那个挂着风铃的窗口轻轻跃出,如同一只穿花的蛱蝶,片尘不留。
她依然笑着,在黑暗中默默的笑着,白露还在,初哓的霞光还来得及为守侯了一夜的风铃披上华美的裳,而风铃投下的阴霾里,她的笑安详而古老,仿佛是从远古的湘水中打捞起来的思妇昏黄的倒影,漠漠的,有些凄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缓缓的沉下去,跪在地板上,伸出手,一手去握那个半碎的水晶瓶子,一手茫然的向下抓着那些在指缝中流走的沙。那些是位未到来的时光的预言,人的手,是抓不住的。她顿了顿,终于放弃了,将那只手收了回来,一起紧紧握住劫难后的水晶瓶——那里边盛着的是过去的分分秒秒的见证。
也许是水晶的碎屑划伤了她的手,也许是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总之,一滴、一滴、一滴,迟迟的夜漏又开始响了,她微微笑了——骗子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将瓶子紧紧握在胸前——不,这是她永远要回忆的,这一点点的的凄艳的回忆,这唯一的凄艳的传奇,是她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爱。
“是我要他走的,因为我怕他会走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她微笑着对相思说。
“走了,我的故事就永恒了。”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她说:“打开窗,也许今天会有雨,成都的天气就是这样的。”
相思打开了窗,窗外是密密的云脚,都浸饱了雨气,地上也云蒸雾腾的配合着,植物在郁热中腐败膨胀,却总透着清凉的新生的线索。
窗户支支哑哑的在风中摇晃着,但是也还透着成都特有的闲散劲,风铃颜色暗淡,只是响,叮叮玲玲的不停。
相思扶着窗台上遍布腐痕的木栏,心想,这就是杨静自己筑的那扇窗。
(《华音流韶》之《蜀道闻铃》完)
———————— 华音流韶外传·凤仪
第一日之莲花
卓王孙就这样一直握着相思的手,穿过华音阁。这引起了很多人的惊讶,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阁主。相思忐忑地跟随着,这样的卓王孙,也是她从未想像过的。但她的心中又有一丝欢喜,因为在卓王孙的手中,她的手也渐渐温暖起来。
没有女人愿意做一朵莲花,在水的冰冷中睡去,睡到叶凋蕊残。塞上,藏边,绝域,相思憧憬的,也许这小小的掌握,此外还有什么呢?卓王孙就仿佛是飞龙,没有一朵云能够束住的。
但也许相思并不是云。
今天的风很轻,阳光很好,照得一切通彻无比,真是个好天气啊。应该叫小鸾也出来走一走的。相思胡乱想着,却忽然惊醒,这不是他企盼已久的情景么,为什么会想着让别人加入?
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不习惯单独在一起么?相思忽然埋怨自己,也许是自己胡思乱想,阁主有什么事要交代,才带自己出来的。但他为什么要握住自己的手呢?
卓王孙忽然止步,他们来到了一片湖边。华音阁周围风景幽绝,但从未有人四处游玩,因为每一寸土地,都布满了机关暗器,看去清绝的景色,也许是杀人的死域。但现在,这些机关全都被清除干净了,于是这片湖水也就仿佛是刚出浴的少女,清丽动人,姿容绝世。
相思轻轻地在湖边坐下,这清澈的湖水微微荡漾着,仿佛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让她只注目于它那宁静的美丽,不再想着其他。她仰起头,天上微微的云流动着,湖里面也有云,相思便幻想自己是坐在白云的深处,这些雪一般的云团从她的身边流过,将她的身影带得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相思突然回头,笑着对他道:“真没想到我们阁边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卓王孙也笑了,“如果你喜欢,就住在这里好了。”
相思偏转了笑靥,笑看他道:“我可以吗?”
卓王孙竟有些不胜她的目光,只能转头望着湖水,“你是阁中的上弦月主,所求什么不可得?”
相思轻轻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真不希望自己是上弦月主,而只是当年你遇到我时的那个小姑娘。你还记得么,当年你从水中捞出那朵睡莲送给我的时候?”
她微微仰起头,“那片湖水就跟这里非常相似,只是这个湖中只有白云,没有睡莲罢了。”
卓王孙微微一笑,道:“谁说这里没有睡莲?”
他一伸手,天都剑宛如流云般飞出,向湖的对面飞去。湖对面是高山,一块大石挡住了湖水与山色。天都剑就轰然击在了那块大石上,大石裂开,立时,大水夹杂着万千睡莲花汹涌而下,宛如莲之银河,充满了整个湖面。
赤橙黄绿,这些睡莲竟有着七彩的色泽,宛如繁星点点,布满了整个湖面。
在这个季节,本不应该有睡莲的,何况是这样的七彩睡莲。
相思讶然呆住了。波浪冲激,水面涨溢,两人的双足都浸在了湖水中,一朵朵睡莲就荡漾在两人身边,相思俯身拾起了一朵淡红色的睡莲,馥郁的香气立即将她包围住。
卓王孙道:“我还记得你说过,睡莲之花,就是你,所以你所居的地方,都种满了这种花。”
相思心下震动,低下头,轻轻道:“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卓王孙站了起来,淡淡笑道:“也许,我只是偶然看到了这湖,想送你些花——你不是喜欢睡莲么?”
相思眼中迷蒙了淡淡的雾气,她低声笑道:“你想送我花?”
卓王孙点了点头。
各色各样的睡莲随波沉浮。宇内奇葩,海外异种……只怕世上所有种类的莲花,都被聚集到这个小小的湖中了罢,并且同时被药力催开,一下就开到了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
他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花,因为他不想说话。
相思突然抬起头,指着湖心道:“我要那一朵!”
湖心有很多花,卓王孙并不知道相思指的是哪一朵,也许相思要的,只是其中一朵而已。但卓王孙看不出那朵花跟眼前的这些花有什么不同,既然一样,又何必还要费时费事去取呢?
但相思殷殷地看着他,卓王孙的心忽然软了软。算了,反正七日后她就要死了,我就答应她又何妨?
他握住相思的手,深深提了口气,向湖心纵了过去。
波影腾照,两人的身形宛如一对翩跹的彩蝶,在碧波云彩间飞过。湖面宛如一块巨大的琉璃,倒影出两人的身影,五彩的衣带翻飞,彩云般护卫在两人身畔,卓王孙发现,原来他们也可以靠得如此之近。
他带着她从湖面上徐徐飞过,修为到了他的境界,几乎可以身同飞羽,借片花之力,飞纵来去。他握着相思的手,在湖波上轻轻起落,宛如在花中停栖的蝶。相思一面牢牢牵着他的手,一面一次次弯下腰,伸手摘下他选中的睡莲。
每一次,她站起身,将莲花凑到眼前,都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满意,于是将摘下的莲花交给卓王孙,又去寻找下一朵了。
卓王孙另一手接过莲花,也不说话,只由着她的性子,在湖面上往来飘飞。
不一会,卓王孙已经抱了近百朵各色各样的莲花。沉沉地压在手上,看上去宛如一捧绚烂的彩云。
相思却依旧没有选到自己想要的那朵。
她一次次躬身下去采莲,也有些累了,美丽的嫣红将她的脸妆点得也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卓王孙透过一大簇五色莲花看去,她鬓角的散发微微有些发湿,紧紧地贴在她香腮上,不知是湖上的水气还是她的汗珠。
她似乎好久都没有这样认真地作过这样一件事——一件只为她自己做的事。
卓王孙心中似乎一动,他眼中的神光也如湖波一般,渐渐散开。
突然他的手一空。
却是相思为了采摘一朵远处的莲花,不小心放开了他的手。她一声惊呼,整个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向湖中坠去。
卓王孙来不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