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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正式和他建立朋友(恋爱)关系。而这是他怎么也不能答应和接受的。他通过那么大的努力,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才从农村出来,怎么可能再娶一个农村姑娘呢?接了电话之后,他心乱如麻。他甚至作了最坏的打算。
那天晚上他在单位里的食堂吃了饭,匆匆地回到了宿舍。他非常烦躁地等着葛素芹的到来。过去的快乐不再想了。快乐已经到头了,他想。事情总是这样,不会一味地那么愉快。
第67节:第五章(10)
葛素芹那天晚上很迟才来,她说饭店有客,一时走不开。邓一群看见她的脸很白,白得有点异样。他过去是多么贪恋她这样洁白的肉体啊,而现在她看来简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她坐在他的腿上,偎在他的怀里。往常他们只要一关上门,马上就会亲热起来,然后迅速地上床。可现在邓一群对他怀里的这个年轻姑娘开始害怕起来。她的头发上有一种香水的味道,过去这种香水的味道,能强烈地激发他的情欲。但这次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情欲一点踪影都没有,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啦?”他问。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恐怕身上有了。”
他知道事情就会是这样,就问:“到医院查了没有?”
她说:“人家怎么好意思嘛。”
“那你怎么知道是怀孕了?”
葛素芹说:“我最近感觉老是恶心,要吐。”
邓一群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吃避孕药呢?不吃药肯定要出事的。”
她说:“我到哪里去搞避孕药?”
邓一群说:“街上的药店里到处都有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留心?”
她不说话,低着头。
葛素芹有自己的避孕方法,那是她们农村女性所用的传统方法,每次做事时尽量不让它进入体内,并且在事后蹲下身子让它流尽。现在证明它并不安全。
邓一群心里的阴霾一点一点地漫上来,他想到她怀孕很可能是一个阴谋,以达到要挟他的目的。他是中了圈套。自己如何才能脱身呢?他想。半晌,他问她:“你打算怎么办?”她不语。他急起来,说:“你必须去医院做掉,尽早,时间长了更不好办。”
让他稍感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表示特别的意见。她服从了他的安排。她甚至一句埋怨他的话都没有。但尽管如此,邓一群的情绪并不好,所以,他们那晚上没有亲热。她坐了一会,邓一群就催她回去。
她走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做人流那天选择的是一个星期天,上午,阳光灿烂。
邓一群骑车来到了鼓楼医院。来医院的人很多。邓一群怕被熟人看到(尽管可能性非常地小,但他想还是做得小心一点比较好),在自行车存放处存好车子,来到医院大门拐角的一个书报摊前装做看报。他和葛素芹约好是在门口见面,但他不想在门口等,他有点后悔当初约定时考虑得不够细致。在那样一个位置等待,能够看到她的到来。
对这次她来做人流,他思想上做了很大的斗争。他不想来,十分不情愿来。这个责任不应该由他来负,要负也只有她自己——她太粗心了嘛!他想脱身。在决定她这天来做的前几天,邓一群心里一直在烦这件事。来,还是不来,在他心里一直打架。为了能够脱身,事前他已经作了试探,他对她说了,他很可能最近要到外地去出差(当然只是他的借口),如果他出差,她就必须一个人来。她听了,没有做什么大的反对,但也没有说同意。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他想,他可以这么认为。但后来邓一群还是决定来了,他想,他还是勇于承担责任的,他是一个男人嘛!他这样冒着前途与名誉的危险来陪她作人流,就是一种最直接地承担责任的表现。但他同时也想好了,他只是来陪她,却绝不作为男友的身份。要是万一不幸被单位的什么人看见了,他只说是陪他的一个亲戚来看望住院的病人——不管他们信不信。
时间已经到了九点,邓一群急了起来,他想,她再不来,他就有理由回去。他已经把买来的那份小报看了整整两遍了,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朝门口张望也没有见到她。再等五分钟,再不来,他就走——他已经有了充足的理由。不是他不承担责任,而是她不守约!
五分钟真的过去了,他心里有了一丝快慰: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开溜了。他取出了车子推出了门口。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葛素芹的声音。葛素芹正站在一个小商贩的摊前,手里好像买了一个什么小东西。邓一群有些气恼地说:“你怎么在这?”葛素芹衣着跟前几天的一样,但让邓一群看来,她真的太像一个倒霉的姑娘了,有点傻傻的。她说:“我都急死了,等你半天了,也没见到你。”邓一群说:“我也是在外面等了半天,没见到你,就站到里面去了。”
第68节:第五章(11)
他们重新放好车子,邓一群对她说:“妇产科在三楼,你一人去吧。我在楼下等你。”葛素芹有点不高兴地说:“我害怕,你就不能陪我去么?”邓一群说:“我不好陪你去的,上面都是女人嘛。”他陪她在下面挂了号,安慰她一番,然后看她上了楼。
有了这样的一个姑娘,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邓一群坐在挂号大厅的长椅上,当时心里这样想。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脑子里跳出这样的话。大厅的走廊上不时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和医生,她们一个个面容姣好,让他看了心里生情。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身材特别好,而且看上去那样地干净。他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城里姑娘呢?他想不出来。
但他一定会在陵州找一个理想的姑娘,他想。
他坐在那里,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他喜欢这种局外人的感觉。
葛素芹会怎么样呢?做人流会很难吗?医院现在已经开放了,而过去的农村医院可不一样,谁要是怀孕了,医生们对她的态度会相当地不好。
一些年轻的女性从楼上下来,有些看上去不像是好姑娘,而有些姑娘则是由年轻男子挽着,一看而知,那年轻男子就是她们的未婚或已婚丈夫。没有男人陪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就想到他和葛素芹的关系,把她们想象成都是那种不正当的女人。否则怎么会让她们独自来做人流呢?
葛素芹终于下来了,邓一群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她冲他苦苦地一笑,他也不由笑了起来。
这一经历是多么地不易,又是多么地容易啊,他想。
[31]
这年的冬天,邓一群的妈妈和妹妹来到了城里。
她们是坐长途公共汽车来的。
邓一群请了假去长途车站迎接,接了她们直接到自己的宿舍。妈妈几年里一直说想到城里来看看,但一直也没有来。她一辈子也没有出过远门,城市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由于陌生,城市就显得很是令人望而生畏。谁都知道大城市的繁荣,但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妇女来说,你不懂城市的规则,就意味着城市不会欢迎你。而妹妹是年轻的,她对新事物有很强的接受能力。她也一直想来哥哥这里看看,她从来也没有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县城在她眼里已经非常好了。她想自己一定要来,因为将来要是在农村嫁了人,也许一辈子就再也不会来省城了。妈妈正是在妹妹的再三鼓动下,才壮胆来到城里。
在城市街道的人流中,妈妈和妹妹的身份显得非常地突出。她们一老一少,衣着很土,一看就知道是乡下来的。
妈妈给邓一群带来了他过去在家里最爱吃的炒花生、何首乌粉。晚上,邓一群让妈妈和妹妹睡在他的床上,而他则睡在小倪过去睡的那张床上。在两张床的中间,邓一群拉起了一道厚厚的布帘子。
邓一群眼里的妈妈老了。妈妈说她心脏去年开始就有了毛病。邓一群感觉妈妈不仅心脏有毛病,肺功能好像也不好,爬上三楼的时候,已经喘得很厉害了。他说让她回乡里到医院看看,妈妈却说不要紧的。在妈妈的心里,她很清楚,她看不起病。农村卫生院的药费也很高。她不是公家人,有病就要到医院。农村人的命不值钱,只要还能动弹,一般都不会到医院去。三个儿子,唯一在城里的就是邓一群,而她想到他还是单身汉,她不能花他的钱。她希望这个小儿子能自己积点钱,将来成亲用。
小妹邓玉兰有了明显的变化,她真正成了一个大姑娘。邓一群感觉小妹的身体比原来粗了,脸上的皮肤也比原来黑了,一双手伸出来很粗糙。她比过去注意衣着打扮了,但她显然不知道城市里的审美标准。她来之前特意烫了头,是叫嫂子的妹妹刘正红烫的。毫无疑问,刘正红烫得很精心。但那种式样明显过时了。妹妹仅仅烫了一下前面的刘海。她外面穿了一件老式的羽绒服,衣领处透出里面还穿了一件高领的红色毛衣。脚下是一双很旧的皮鞋。他记不得妹妹有这双皮鞋。妹妹说是向刘正红借的。邓一群说:“这样子老了,而且还是猪皮的。哥哥明天给你买一双牛皮鞋。”妹妹一听,高兴得不得了。
第69节:第五章(12)
妈妈听了,说:“不要买。在家里干农活,要那么好的皮鞋干什么?”
邓一群说:“一双皮鞋算得了什么?”
妈妈就默认了。
那两三天里,邓一群要请妈妈和妹妹去饭店里吃,但她们一致表示反对。邓一群只好自己上菜场里去买菜,让她们在宿舍里做。还是家乡的那种做法,少油寡水。但她们的心情很好。
处室里的人都知道邓一群的妈妈和妹妹来了,让他回去多陪陪她们,但邓一群不想这样做,他要好好地表现自己,仍然坚持每天正常的上班下班。他上班了,妈妈和妹妹就呆在他的宿舍里。他让她们上街走走,但她们却哪也没去。据说有一天她们下楼了,但只是在邓一群宿舍周围的那条小街上(事实上它还不能称之为一条街,原来只是一条窄路,后来小区的居民多了,于是临街的门面就有了各种小卖部、理发店、水果摊什么的,再有就是菜场)转了转。即使如此,她们的感觉也很新鲜。
一个晚上,葛素芹突然来了。邓一群没有想到她会这时候来。她见了他的妈妈和妹妹。妈妈和妹妹都不知道葛素芹和他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她们同样也没有想到她也只是一个农村姑娘。她们一会居然就谈得很热情。葛素芹那个晚上玩得很晚才走。邓一群看得出来,妈妈和妹妹对她非常有好感。葛素芹是漂亮的。在她们眼里,她就更是漂亮的了。她们谈得很投缘。
后来的两天,葛素芹带着邓一群的妈妈和妹妹去逛街,逛了很多地方,甚至连新街口那样的繁荣所在都去了。她们出入了最豪华的商场,虽然什么东西也没买,但内心的感觉很充实。无论如何,这回她们感觉真的开了眼,回到村里后,有很多的故事要讲。城里一切都是新鲜的,城里人就像是生活在天上,但城里的东西也实在太贵了,贵得让人不敢相信。
邓一群在心里很感谢葛素芹。要不是她,妈妈和妹妹绝不会逛那许多的地方。他是不会带她们出去的。一是他没有时间,另外一个更重要也更隐秘的原因是他不想带她们出去。城里人是瞧不起乡下人的。同时,他的确也没有那份坦然。虽然他内心里有些愧疚,但他认为自己是没有过错的。
妹妹和葛素芹成了一对很好的朋友,有两个晚上,葛素芹说她宿舍里空出了地方,让妹妹住到她那里,妹妹就真的去了。妈妈也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