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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还是不追?她胆战心惊地望着眼前青石板铺就的小道,道路蜿蜒曲折,似乎越往里走便越是荒僻。
她一个女孩子,追上去肯定是死,不追,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罢罢罢,欲哭无泪,走投无路。
正自苦恼,猛听得前方传来“咚”的一声重物堕地声。在暗夜中听来,格外清晰。
那两个家伙摔倒了?桑恩榆提起勇气,向声音来源之处跑过去。
月色如银,清辉淡淡,近了,再近一些,她终于看清,那两个抢包的混蛋此刻正狼狈万分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前方那道淡淡的黑影扑围过去。
“小心。”恩榆尖声叫。
黑影微一侧身,那两个人扑了个空,但马上,他们又反扑回来,三人扭打在一起。
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像坏掉一样!
不行不行,她不能站在这里,她不能袖手旁观。
恩榆的眼睛慌乱地四面瞄,一眼扫到歪倒在路边的单车,车篓里倒出来一把链子锁,她拾起来,不顾一切地朝那两个家伙身上砸过去。
一下、两下,第三下,她看到了匕首的寒光。
来不及躲闪,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躲闪,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把刀向自己刺过来,刺过来……以为必定逃不过了,却不料,中途突然横插进来半边肩膀,寒光一没,划过他的胳膊,割裂外套,割裂了皮肤。
血,从裂口渗出来。
“啊!”恩榆尖叫,骇得呆住了。
男人反手夺过她手中铁链,挥出去。这一下,力道不知比她大了多少倍。两个贼人眼见讨不了便宜,再纠缠下去只有越发不利,一横心,扔掉背包,踩上单车一溜烟跑远了。
男人也不追赶,扔掉铁链,一只手扶住受伤的手臂。
“你……要不要紧?”恩榆小心翼翼地问。她心里又惭愧又内疚,看着他一身一手血的样子,比她自己挨了一刀还要难受。
毕竟,事情是因她而起。
“没事。”男人说。说了,用下巴指一指地上的背包,“没事别在外面乱晃。”他说完,朝前走。
桑恩榆却整个人愣在了那里。不会吧?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太小太小了!
方才那一瞬间,她绝对没有看错,那微侧的头、飞扬的眉眼、不羁的唇线,以及唇边总是漾着三分傲慢七分懒散的招牌式微笑。
天哪!她没有看错,是他!真的是他!
“站住!”她脱口而出。
男人回头,淡白月光柔和地洒在他的眉梢眼角,墨黑色的天空宛如大幅背景图片,眼前的女孩就是那图片中的焦点。
“真巧!”金振希也是一愣,继而苦笑。不知道是中国的女孩太少,还是中国这个地方太小,为什么每次他都会在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她?
巧什么巧?是她倒霉才对!
纵里寻他千百度,这下,寻着了,又怎样?仇人变恩人,没劲!
“你跟我走!”桑恩榆拾起背包,语气僵硬,像在跟谁赌气。
“干吗?”他蹙眉。这丫头,总是喜欢用命令的语气跟人说话吗?
“呵,我还以为你听不懂人话呢。”她语声讥诮。
瞧,弄虚作假迟早有穿帮的一天。恨只恨,她没理由报仇了!
可恶!
呃?金振希挑一挑眉。脸上非但没有该有的惭愧,反而加深了薄唇上总是噙着的那抹笑。
“走啦,你跟我去医院。”桑恩榆烦躁地皱眉。
只想快快确定这个家伙没事,好快快地跟他划清界线。要不然,她肯定会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不用了。”他满不在乎地笑。笑着,转身,向着石板路深处走,走两步,背对着她,用受伤的手臂朝她挥了挥手,仿佛在跟一个朋友挥手说再见。
她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摆酷?
恩榆把没有带子的背包抱在胸前,横下一条心,追上他的脚步。
“你跟着我干吗?”深邃的黑眸里绽出一抹不寻常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
恩榆顿住脚步,硬着头皮没有后退,“我怕你失血过多,突然晕倒。”
他朝她眨眨眼,“我晕不晕倒,与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不是为了救我而受伤,我才懒得管你。”她白他一眼。
他好笑地说:“这就对了,其实,我帮你挡那一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你,如果我知道那个不知好歹、乱添麻烦的家伙是你的话,我肯定不会多此一举。”
“你!”桑恩榆憋住一口气,可恶!
“现在弄清楚了?弄清楚了就回家吧。”他挥苍蝇似的挥挥手。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站定,与他对视,目光冷冷的,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气,“我不管,今天你非得跟我去医院不可。”
他愣了一下,继而“哈”一声笑出来,“这是哪里来得野丫头?”
她挑动两边眉毛,挑得好高,“怎样?”
“没怎样,去就去。”他突然说。反正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偶尔将就一下也无妨。
他突然的转变让她一时回不来神。待见他边说边继续朝渔村走去,才猛然醒悟,“那边有医院吗?”
他摊摊手,“最近的医院离这里也有十几里路,我不去开车,你想怎么去?”
“是吗?”桑恩榆狐疑的目光贼似的盯着他。
他摇头,摇得十分无奈。
第2章(2)
金振希口中的车是一辆经过改良的甲壳虫,除了喇叭不响之外哪里都响。
“发什么愣?上来吧!”车窗里伸出一张慵懒讥诮的脸。
“呃?”这是哪一年代的古董?
“比起灰姑娘的南瓜车,是差那么一点点。”他微笑,笑得九分揶揄。
她瞪他一眼,动作很响地坐进车里。车门发出“喀啦”一声响,勉强合上。
“别乱动,小心碰坏机关,我们俩都得玩完。”他警告她。
她不信,“唬谁呢?”
金振希似笑非笑,“那你就试试看吧!反正我的命不值钱。”
桑恩榆瞪大了眼,果然不敢乱动,连坐姿都显得小心翼翼。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的命有多值钱,而是,若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他命丧在此,明天的早报岂不又添一桩苦命女与情人双双殉情的特大新闻?
死也不能落上这个罪名!
她的举动看在他眼里,想笑,又忍住。
他发觉她脸上的表情特别生动、丰富。生气的时候,眼瞪得圆圆的,粉红的嘴唇紧闭着,微颤如花蕾,小脸气得煞白。
但她又总是很容易忘记自己为什么生气,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仅仅只是一朵微笑,都会让她在瞬间转移注意力。
开心,或者诧异?
这让他觉得有趣,并时不时地喜欢撩拨她一下,为的就是看她脸上旖旎跌宕的风情。
车子拐上公路,在暗夜里行驶。
辗转蜿蜒。
原来所谓的十几里距离,不过是用尺子拉直了在地图上按比例量出来的,真走起来,兜兜转转,又不知多跑了十几里。
桑恩榆已是不耐,“你到底认不认得路?”
她心中焦急,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应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句老话。
“还有多远?”她问。
车子“嘎”一声刹住。
“到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定睛一看,原来只是巴掌大一间平房,立在路边,房门口挂着一盏灯,照亮了门前方寸之地。
她不禁怀疑,“就是这里?”
他点头,“没错,地图上是这样指示的。”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下车。
进了诊所,只看见一名老医生,低低地垂着头,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在闻桌上的病历。
听到声响,老医生抬起头来,“你看还是他看?”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戴上听诊器。
桑恩榆皱眉,“你看内科还是外科?”
老医生不耐烦地瞄她一眼,“那你要看什么科?”
“不是我要看,是他。”恩榆一把将金振希按坐在老医生面前,偏不说他哪里不舒服,眼里是满满的怀疑。
“你胳膊受伤了还开车来?”老医生严肃地问。
他身上的外套虽然是深黑色的,看不出血迹,但,半边袖子却早已是湿漉漉一片。
桑恩榆吃了一惊,又内疚又担心。
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她以为他的伤其实没什么要紧。她之所以坚持要他去医院,也不过求个安心而已。
谁知道……
“医生,他到底要不要紧?”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老医生到底是治痔疮还是割盲肠的了。
原本只是觉得好玩的金振希,这刻,望着她忧心忡忡的脸,望着望着竟然望出些许感动。
“有什么要紧?大男人的,流点血怕什么?”老医生横她一眼,似是嫌她太吵。
“那你刚才又说……”
“我说了什么?我是说他勇敢,像个男子汉。”
桑恩榆听了,愣一下,蓦地笑出声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到弄好一切,他们走出医院。
金振希去开车。
桑恩榆反而顿住了。她望着墨黑的街头,惊觉地看看腕表,天,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哪里还有回市区的火车?
她茫茫然站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不走?”金振希扶住车门,诧然回头。
她咬住下唇,没道理再跟着他了,是不是?该治的伤也治了,该报的恩也报了。再说,刚才她跟着他是有医院这个目的地,现在她跟着他,要去哪?
还是不要了吧。她毅然摇头。
他耸耸肩,坐进驾驶座。
她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车子发动,就要开了,他忽然又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晚上有狼,你自己小心。”
她身子一抖,明知道他吓他,但仍被他吓住了,“胡、说,哪里有狼?”
“也许没有吧,反正我没见过,要是你见到了,有机会再告诉我。不过……”车子缓缓向前滑,他的声音慢慢听不清,“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说?”
桑恩榆又气又怕,却只能望着扬长而去的车灯干瞪眼。
渐渐地,灯光远了,看不见了。怒气化为黯然,桑恩榆一屁股坐在诊所门前的台阶上,开始考虑着要不要进去跟那个古板又固执的老医生打个商量,让她借宿一宿?
“老伯。”这一次换上甜甜的笑容。
老医生又是一副被人打扰的样子,抬起头来,“谁看病?”
“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
“不看病你到诊所来干什么?出去出去。”老医生直挥手。
“我想在这里住一晚。”她硬着头皮说。
“好好的人,住什么医院?”老医生眼一瞪,“出去出去,这里只住有病的人。”
有道理!好人不住院。
恩榆只得又折返回来。
蔫蔫地坐在台阶上,头枕着膝盖,没想到,这么坐着,重重倦意也能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桑恩榆,你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然而,瞌睡虫就像挥也挥不去的苍蝇似的围绕着她。
迷蒙中,她似乎听见“哐啷哐啷”的汽车引擎声缓缓驶近。
“好多破车!”她嘟囔一句,转个脸,沉沉睡着了。
“你真不知道送你去旅馆的那个人是谁?”素描课才上到一半,死党安心已经冒着被老师点名照顾的危险,把这个问题来来回回研究了十七八遍。
桑恩榆只有翻眼又翻眼。